我一直認為自己在首都已經算得上是一個相當麻煩的角色了,不按常理出牌,喜歡暴力,有兩大家族的人罩著動手又很有分寸,而且身份低微沒有什么可以輸的面子榮耀什么的……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我這樣的人趕緊早早滾出首都比較好。那天劉新宇跟我約賭,已經很強烈地表現出了這方面的態度。
當然我也知道,跟這些根深蒂固的少爺小姐們比起來,我無非就是個路人甲,翻不起什么風浪。那些真正有大實力真手段的大人物們自然不屑正眼看我一眼,更不會選擇找人來對付我。我需要擔心的還是漢中國冗長繁復的行政流程,如果沒有這些麻煩過程,我現在應該已經在舊時代圖書館最深處找到艾爾西婭要的東西了吧。
想一想真是糟糕,壓制我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個俗世間最可怕也最讓人無奈的力量。所謂的行政體系,永遠是人類研究出來折磨自己最好的玩意。
當然,我也不是沒考慮過有人用激烈的方式讓我吃虧的可能,畢竟這里是首都,什么樣身份的人都有。如果有人真愿意用國家暴力機關的特權整我,我說不得也只有一個逃字。可這層顧慮自從藤秋顏的家里表態和劉家的示好之后,恐怕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我很難相信,此時此刻,居然還有人愿意用直觀暴力的方式來找我的麻煩。
我和劉洋洋的沒走出多遠,大約三十多個人組成的隊伍把我們攔下了。我只輕輕掃了一圈,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至少有一種“才能”的放浪師,每個人臉色都很凝重,面對我們的態度也有點惡劣。
我吹了聲口哨:“真行啊,我沒想到咱們這么受重視?!?
劉洋洋在面對這種事的時候比我冷靜多了:“這應該不是私人舉動了吧?”
圍住我們的人有點多,哪怕我已經習慣了“戰神的智慧”用全方位視角看情況,依然只找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皮膚黝黑的年輕女士,曾經在我加入放浪師協會的時候諸多借口拒絕,而且跟粗人有過爭執。我剛才還在向粗人問起這位姑娘,此時看到她出現,只能暗嘆自己的預感太過準確,糟糕透頂。
“小西姑娘……媽的這就是放浪師協會的問詢小組?”
劉洋洋做了個苦臉給我:“這是你的麻煩,我真是幫不上忙了。”
我不太明白小西此時的心態,既然只是一個內部質詢,干嘛要在大街上搞這么大的場面出來。
等我下車剛想跟這個皮膚黝黑的少女打招呼,小西張口第一句話就讓我明白了其中的問題。
“岑夢無,你無視協會的通知,不主動協會總部等待質詢問,是把放浪師協會的規定不放在眼里嗎?”
靠,我最討厭人一張嘴就扣帽子了,這小西真是把討厭女人的嘴臉做了個全套。扶著車門,我遙望那位帶隊大姐頭,微微瞇起眼睛道:“最近太忙,還沒空熟悉協會內部的規定條例,就等你們來教我吶。”
我這副渾然不怕各種諷刺和打壓的嘴臉在小西看來肯定夠可惡的,黑皮膚女孩一跺腳:“你要跟我們回總部去?!?
此時我們已經走出十多分鐘車程,折返倒也不是什么難事,可我就是不想讓小西痛快把我帶回去,于是抱著車門繼續做勤奮好學狀:“非要今天嗎?能不能喝個下午茶再過去?”
這嘴臉對于小西來說已經幾近于無恥加混蛋了,我卻擺得極為自然,讓對面的黑皮膚女孩一臉氣結。
“必須今天?”
“沒誆我吧?”我大聲問道,“都說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怎么記得有人跟我說這個問話不用那么著急呢?”
小西沒有因為我的諷刺而露出任何羞愧之色,顯然經過之前一次沖突之后早就熟悉了我的風格??次艺f話,她只是默默揮手,讓那些包圍我們的人聚攏得更近一些,縮小了包圍圈。
放浪師協會平時一直低調謙和,很少有這么大動作的舉動。這一幕在很多路人看來實在太過震撼,治安巡邏員們遠遠站著看熱鬧,圍觀的人也不敢靠的太近。
“這是什么意思?”我問道,“問詢而已,還暴力脅迫?”
“正常流程?!毙∥鞯降走€是跟我解釋了一句,“你必須跟我們回總部。”
剛才在總部的時候這女人不出面,這會反倒竄出來當街逮捕疑犯一樣要拽我回去,這安的什么心思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了。我也不惱,就露著流里流氣的表情,靠著車門盯著小西一個勁兒地笑,笑得這位黑皮膚小妞都有點不安了。
“要是我不想回去呢?”
“那就等于是不履行放浪師協會的制度,將被視為自動退會?!?
“有沒有那么夸張?。俊蔽疑磉吜硗庖晃环爬藥焺⒀笱笳f話了,“我怎么不記得協會內部有這么嚴厲的要求?”
小西當然認得這個劉家的小少爺,也知道他是放浪師協會成員。雖說劉洋洋頂撞了她,小西還是耐心解釋道:“協會規定,重要問詢不能拖延?!?
劉洋洋看看我,用眼神示意:“真要去?”
“當然去。”我點點頭,“一個問話而已?!?
“不能讓她們這么落你面子啊?!眲⒀笱罂闯鰜砹?,小西就是想找我難堪,“要不然我申請家里對那件事啟動保密級別提升,讓放浪師協會直接別過問就是了。”
我對放浪師協會的權限其實很了解,這些在圖書館看到的資料里已經寫得很明白了,搖頭道:“不必了,這件事我怎么也要面對。你們啟動了最高級別的保密權限,他們也有辦法直接質詢。”
放浪師協會的實際工作內容跟神國有關,再保密的事兒也繞不過這個大前提。劉洋洋雖覺無奈,還是嘆了口氣:“那行,我跟你去?!?
“也好。”我望著小西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低聲道,“如果出了什么亂子,你幫我善后?!?
劉洋洋打了個哆嗦:“我又不想去了……”
“你沒得選了。”我坐回到車里,拍拍這位少爺的肩膀,“掉頭,咱們去協會總部。”
三十多個放浪師回到各自的交通工具上,也有人不愿意乘坐工具直接步行的,聲勢浩大地殺回到放浪師協會總部。
地下建筑群中,我驚奇地發現這里的內部結構和我當日來時已有少許不同,看來不斷擴建的工程每天都在進行,使得這座地下城市越來越繁榮。我們一行人走在路上,惹來不少目光。相信大部分放浪師都知道為什么會找我來,這些人也都好奇最后的結果會如何,均向我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一臉無所謂地跟在小西身后,皮膚黝黑的少女背影看上去還算賞心悅目,我一邊數著她身體左右搖擺的幅度,一邊在回憶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印象。
因為潘先生不在,另外的副會長們也各有安排,最終問詢我的人果然就是小西。我想這女人這么快就像抓我回來問話也是看潘先生不在,她可以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權力。
問詢的過程本身極為無聊,只不過因為有小西的主持,反倒變得有趣了一些。
這次問詢小組依然是我熟悉的幾個人,東尼和小諾女士都坐在較遠處,看來只是過來走個過場,真正的負責人還是小西。
劉洋洋被勒令留在了門外,整個房間里只有我們四人,問詢的內容需要完全保密,經由三人共同認可并簽字才能交給會長和副會長們審閱。我在心中繼續暗罵這該死的行政流程,以及這三人身上流露出的強烈官僚氣息。
“岑夢無,身為放浪師協會的名譽會員,你仍有協助協會工作的義務。基于這樣的原則,請你談一談本月13日下午的遭遇,請盡量消息描述?!?
小西的目光中帶著陰謀的味道,讓我格外警惕。我不知道這種事會有什么樣的理由來難為我,當下盡量用簡潔的語言回顧了一下那天下午發生的一切。
縱然過去多時,想起面對神族仆從時的巨大壓力,我仍覺得從內心深處往外地有一股強烈顫抖在不斷盤旋。戰斗的激烈讓我幾乎忘記了當時的兇險,等到回憶起的時候才深刻意識到,自己當時幾乎有可能死在那位祭祀手中。如果不是劉洋洋帶著人殺到,憑我和艾爾西婭簡直是必敗無疑。
我的描述中盡量省略了劉洋洋和弒神者們的細節,不知道放浪師協會和劉家到底是什么關系,反正如果對方不主動問,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我的講述很枯燥,東尼和小諾女士都聽得非常非常入神,只有身為記錄人的小西反倒一臉的沒興趣,看著我的神色很有一點不屑和不相信。
等我說完了,小西拿著記錄的筆記本面無表情地問道:“岑夢無,我對你的描述有很多疑問?!?
我翻翻白眼,沒疑問才怪,你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吧?
“請說?!蔽冶M量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
“第一,從你的描述來看,這個乞丐的身份很可能不是人類。你的意思是說能夠有某種方式讓神國的人來往于兩個世界之間?”
這個問題讓我哭笑不得,我心中的艾爾西婭也是嗤笑一聲。
對于神國的住民來說,人間再繁華也就跟個豬圈差不多,且不說神族的身子能不能鉆進這個豬圈,光是想到讓它們來這個世界就夠惡心難受的了。放眼整個神族,有幾個能像邪神之子那樣享受人間繁華的?
再說,原本就是兩種存在形式的空間,往來要是那么容易,艾爾西婭還會在我的體內住這么久嗎?
當然我知道的再多也得裝傻,只能嘿嘿一笑回答小西:“這我就不知道了……難道這不應該是專家們去研究的嗎?”
小西仿佛早就料到我會這么說一樣,繼續問道:“好吧,那么據我所知你的‘才能’爆發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憑你,就可以獨自對抗可能是來自諸神國度的戰士?你的‘才能’到底是什么?”
“唱歌,跳舞,表演?!蔽乙荒樚谷坏卣f謊,“我的才能叫‘藝術之星’,憑著這個才能我還參演了一部電影,估計過不了多久你們就能看到了?!?
“岑夢無,我希望你能夠坦誠回答,配合我們的了解?!毙∥骶退阒牢沂莻€如此糟糕的混蛋,這會也有點忍不住了,“你所有資料都未對協會開放,這種事在協會歷史上也沒有過先例。你的戰斗能力和各方面評估都有誤差,這對我們做出判斷有很大的阻礙?!?
得,我算是聽出來了,小西這是打算推翻之前粗人他們給我的評級,而且還想對我進行徹底的摸底。
這就是加入某些體制內之后的麻煩了,看你不順眼的人可以用各種條條框框和規定來折磨你,如果沒有能整到你的,他們還會專門為你制定點什么……小西當日對我發難不成,被潘先生壓制下來,現在明顯是調整了策略,迂回了一下找我麻煩。
坐在后面的東尼換了個坐姿,很顯然是對小西的說辭有點不滿意。如果我的實力被誤判的話,那責任就是鑒定組的。當初一幫人走過場讓我加入本來就是個暗箱操作,這會卻要拿出來當作整人的理由,東尼能不惱火么?
小諾女士一臉平靜,看不出情緒變化。
我抱著肩膀,繼續無賴漢狀地哼哼:“我的所有資料?你們都查過一百多遍了吧?耶云市出生,沒來過首都的鄉下孩兒。還有,我不記得放浪師協會有公開自己能力的規定吧?咱們這里又不是脫衣舞俱樂部,非要赤條條給人看個夠?!?
“你嚴肅一點!”小西不快地呵斥了我一句,“請你尊重自己的身份?!?
我攤了攤手:“我沒有不尊重?。侩y道你覺得脫衣舞女郎不值得尊敬?小學課本上就寫了,人人平等嘛?!?
“……”小西氣結。
油鹽不進的我讓小西很沒辦法,她就開始糾纏更多細節??晌沂钦l?。课议L這么大最不怕的精神方面的折磨,連精神力方面的放浪師對我都沒啥用呢,小西那套政府公文般的東西又能給我增加多少壓力?你問我答、你找麻煩我耍無賴的游戲折磨了我近一個鐘頭,最終才不得不宣布垂詢結束。在我講述完如何與神族戰士作戰之后那兩名旁聽的已經昏昏欲睡了,這會終于解脫,紛紛坐直了身體,好像是在慶幸終于能夠脫身了。
小西很無奈地收拾問詢記錄,同時不忘對我繼續施壓:“協會如果還有什么新問題,會繼續通知你并進行詢問的。”
我一臉歡快地點點頭,站起來朝她微微躬身表示感謝:“好的,謝謝。不過小西顧問,我也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小西用哪種只有行政人員才有的高高在上目光迎著我問道。
“我想向您發起私斗挑戰?!蔽艺\懇地說,“千言萬語不如迎面一拳,既然您有這么多疑問,不如用實戰來解惑吧,我想您一定會知道我的才能到底是什么?!?
“如果你不答應?!蔽铱粗樕笞兊男∥?,沉聲說道,“我會無恥地偷襲您,保證您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