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大廳上,吳萬財忽然如同頃刻間老了數十歲,呆呆的坐在原地,半天沒有任何反應,身上忽然如同溢出一片死氣。
管家吳安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偷偷瞄著吳萬財的樣子,心中不知在想著什么。
方才在蕭天告辭之際,吳萬財問起自家車隊的情況,蕭天卻只是聳聳肩,只丟下一句:蕭某只是京口縣的都頭,你家車隊既不在本縣,蕭某怎會知曉?
然后,再不理會二人,頭也不回的便揚長而去。而吳萬財便在這句話后,就這么頹然坐倒,直到這會兒,也是一句話也沒說。
“老爺,老爺,這……….”
等了半天,吳安身為管家,雖知道情況不妙,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打破沉悶,試探著輕輕呼喚吳萬財。
接連喊了好幾聲,才見吳萬財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慢慢轉過頭來看向他。
目光一迎上,吳安便不由激靈靈打個寒顫。
此時的吳萬財,面色猙獰可怖,眼神血紅一片,冷幽幽的如同一個千年老鬼也似。只一眼看過來,便讓吳安有種身處地獄似的感覺,好像眼前這人,再也不是個人,而是真正從深淵地獄爬出來的厲鬼惡魔。
“你怕什么?你也當我吳家完了?嘿嘿,哈哈,咕咕咕……..沒那么容易!沒那么容易!想要我吳家死,絕沒那么容易!就算是我吳家完了,我也不會讓別人好過!我吳家完了,我便要所有人一起給吳家陪葬!都給我陪葬!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吳萬財忽然抽風般狂笑了起來。嘶啞凄厲的叫聲,如同瘋魔也似,兩手在空中揮舞著,有如鬼爪。
吳安大駭,身子連連后退幾步,噗通一聲坐倒地上,驚懼的看著眼前瘋癲的老人,一個身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去,去給我把山兒叫來?!?
就在他拼命的鼓起余力,準備爬起來逃走時,卻見剛剛還瘋癲的吳萬財忽然就突地靜了下來。隨即,冷幽幽的目光轉過來,冷冷的吩咐道。
吳安渾身抖著,顫顫的趕忙應了,隨即連滾帶爬的往外沖去。恐懼之下,從廳中到門口短短十幾步的距離,他竟接連摔倒兩次。
吳萬財冷森森的目光一直目送著他背影消失,嘴角邊慢慢綻出一抹狠戾。
“我吳萬財打拼一生,沒那么容易倒下!想要我死,哼,無論是誰,都要付出代價!你們這些狗才,一個個都對我不忠,早晚將你們個個誅絕,挫骨揚灰………..”
他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嘴中卻喃喃的念叨著。此刻的他,眼神中分明有了一種瘋狂的意味。
天要欲其亡,必先令其狂!這一刻的吳萬財不知道,他一只腳,此時才算是真正的踏上了黃泉路了。
廳外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影躲躲閃閃的在門口出現,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吳萬財眼中厲光一閃,眼神瞬間看了過去,隨即怒喝一聲:“畜生!還不進來!”
門外吳寶山一個激靈,滿臉不情愿的挨擦著走了進來。剛剛吳安來報,說是他老子讓他過去,他就心里發慌。
等他再
見吳安那好似被嚇破了膽的樣子,驚疑之下,急忙問起,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雖說聽到吳安的描述,知道自家老子似乎有些不對頭,但他還是沒太在意。畢竟,他沒親眼所見,壓根就感覺不到那份沖擊力。
從頭到尾,他咬牙切齒的就是蕭天。而讓他不愿來見自家老子的原因,卻是當日夸下??谝k的事兒,似乎不是那么順利,讓他下意識的想要躲開。
可是,當他此時終于進入大廳,抬眼一見吳萬財的模樣,一呆之下,才算是真的知道事情大條了。
“爹!爹…….你……..你這是…..這是怎么了?”
父子連心,雖然見吳萬財神情恐怖,他卻還是幾步跑了過來,焦急的扶住吳萬財。
吳萬財眼中隱隱有血珠涌動,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他,根本不理會他的問話,卻獰聲反問道:“你說的那事辦的怎么樣了?那邊什么時候可以動手?”
吳寶山一窒,面上顯出幾分懊惱之色,剛要說話,卻聽吳萬財又道:“怎么,可是對方要價太高?沒問題!多少我都給!只要能將那小畜生宰了,老夫絕不會少他們半個銅板!”
吳寶山一呆,不成想往日一向吝嗇的老爹,竟然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要知道,他當日可是想著白白利用對方的。便是最后為了增加籌碼,他大著膽子以利相誘,也是咬牙報出五百貫的價碼。就這,他還是決定從自己的私用錢里補貼一半,讓他當時不知多肉疼。
誰知道,這會兒老子一句話,竟然是不惜代價。瞅這架勢,別說五百貫,怕是五千貫,這一刻他老子也是毫不猶豫的。
唉,可惜了,真真可惜了!他不由的暗暗懊惱著。
“爹,那事兒………嗯,那事兒…….咳咳,對方不愿意干。不是…..不是錢的事兒…….”
吭吭哧哧的,他滿臉恨恨,艱難的說著。
吳萬財眼中厲光一閃,也不說話,就那么死死的瞪著他。吳寶山心頭一顫,只得垂頭喪氣的道:“那邊說了,他們和蕭天無怨無仇,若是咱們肯出錢,稍稍教訓下倒不是不可以商量。但要是鬧出人命來,那蕭天畢竟是衙門的官差,為點錢財去殺官,這種事兒他們是絕不會干的,便是給多少錢也不干?!?
吳萬財呼吸漸急,看著兒子的眼神愈發冷冽了起來。半響,終是漸漸平復下來,慢慢閉上眼,將身子靠進椅子里,如同睡著了一般。
吳寶山小心翼翼的偷眼看看老子,想了想,又低聲道:“不過,這事兒也不是全沒戲了?!?
吳萬財一震,閉著的眼睛忽的睜開來,望向他。
吳寶山湊近一步,低聲道:“他們不干,不代表別人不干。那賤役來了時間不長,得罪的人卻是不少。我……見到了一個人,一個恨那賤役入骨的人。別說給錢,就算不給錢,只要咱們能給他安排好后路,他就敢出手了結了那廝?!?
他臉上顯出興奮之色,眼中兇光閃閃,似乎下一刻,便看到了蕭天躺在了血泊中一樣。
吳萬財哼了一聲,淡淡的道:“上次你也是這般
說,結果又怎樣?”
吳寶山興奮之色一僵,顯出滿臉的尷尬。但隨即又漲紅著臉分辨道:“這個….這次不一樣。那邊畢竟和那賤役無怨無仇,不愿擔風險動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這次找的這個人,嘿嘿,可是恨不得能吃那賤役的肉,喝那賤役的血呢。”
吳萬財眉頭一挑,噢了一聲,沉聲問道:“究竟是何人?”
吳寶山臉上獰笑,湊近過去,低低的說了一個名字。吳萬財眼神一亮,微一沉吟,這才緩緩點點頭。輕聲道:“你去告訴他,只要事成,我吳家自會給他安排好一切。另外,再取五百貫銀錢與他,決不食言!”
吳寶山先是一呆,隨即興奮的點頭應了。
父子倆湊在一起,又再低低的商議了一番,漸漸的,吳萬財失控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
半響后,他兩眼微閉,想了想,這才轉頭吩咐道:“此事你莫要出頭,找個妥實的人去說一下就行了。嗯……吳成是不是有個兒子?”
吳寶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奸笑著點頭,豎起大拇指道:“爹,姜還是老的辣啊。那吳成家的,咱們瞞的緊緊的,倒是對那蕭天恨之入骨。讓他們去傳遞消息,絕不會有問題,還能躲過他人耳目。高,實在是高!”
吳萬財輕輕哼了一聲,并沒有如以前那般露出絲毫得色。沉吟一下,又道:“你也別閑著,安排好那事兒后,便持著為父的名帖,將京口所有大家去拜訪一遍………”
吳寶山吃了一驚,愣愣的看著吳萬財。
“……..為父……會在英雄樓擺宴,請他們共來一聚。你去跟他們說,就說這次相聚,為父會將今后京口鹽業格局從新劃分。只要肯來的,日后我吳家所有生意,還有京口以外的鹽業生意,都會與其共享。嗯,就這樣,去吧。”
吳寶山張大了嘴巴,急道:“爹,你……..你這是何故?”
吳萬財滿臉疲憊,微微閉了閉眼,苦澀的道:“我吳家如今面臨前所未有之大變,一個處置不好,便是毀家滅族的大禍。事到如今,也只能以厚利割讓,希望……..希望能頂過這一關吧……..”
吳寶山大驚,失聲道:“究竟是什么事兒?”
他剛剛雖聽吳安大體說了,可是吳安當時心慌意亂的,只說蕭天來了,把老爺氣得瘋癲了,具體的事兒,卻是沒來及說。是以,直到此刻,吳寶山也是不清楚詳情。
吳萬財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后兩眼又茫然的投向廳外。望著陰沉沉,仍在飄著零星細雨的天際,低沉的道:“這次運貨的車隊………只怕是……只怕是回不來了…….”
吳寶山一呆,吶吶的道:“怎會回不來了?或許只是這天氣……..這天氣……”
說到這兒,眼見著自家老子眼里透出的絕望痛苦,終于是接不下去了。頓了頓,忽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是蕭天?是他對不對?”
吳萬財冷冷的看他一眼,隨即又將眼神投向外面,如夢囈般喃喃道:“是不是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沒了這批貨,我吳家………便真要大禍臨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