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
一行行,一列列的長刀耀目生輝,交擊迸射出令人心悸的火花和鋒芒。
蕭天面上波瀾不動,腳下走的雖不快捷,但卻極是堅定,并無半分退縮之意。
每向前一步,那清朗的唱名聲便近了一分。
大帳內,副將兩眼緊緊盯著馬振放在案子上的手,只要那只手握拳向下一翻,便要立刻下令,將來人斬為肉醬。
馬振兩眼灼灼生輝,面上繃的緊緊的,那只手卻是紋絲不動。耳中聽著外面不斷傳進來的稟報,眼里漸漸閃出一絲驚詫和欣賞。
“大人,來人已通過刀陣。”
過不多久,副將叉手上前稟報道。
“繼續!”
馬振目光閃爍,看也不看一眼,便又簡短的下令道。
“喏!”
副將恭應一聲,回身一擺手,傳令兵躬身退了出去。
轅門外,蕭天目不斜視,昂然順著指示直往里闖。寬幅大袖之中,緊緊握住的拳頭,卻在通過刀陣后微微的放松下來。沒人知道,他的掌心里,方才那一刻,已然全是汗水。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ωwш ◆ttk an ◆℃O 任誰面對著那么多寒光閃閃的鋒刃,若還是能真個心神不驚的坦然的話,那么那人若不是瞎子,就一定是個超級神經大條的。
往日里,小說中、評書里,似乎每每說到闖營的人物怎樣怎樣,似乎并無什么感覺。但是如今身臨其境,才會真正的體驗到,那種幾乎如同實質的殺氣,對人的神經是何等的考驗。
前方人影閃動,隨著一聲鑼響,霎時間忽的平地涌起一團紅云。蕭天眸子微微一縮,腳下卻是半分遲疑也無,仍是穩穩的又向前走去。
槍林!
紅纓攢動,雪亮的槍尖曜日生花,一層層如同海濤大浪,鱗次櫛比。只要一個稍慢,走入其中的人,便免不了渾身皮開肉綻的下場。
“蕭天,告進!”
微不可查的深吸一口氣,平靜而堅定的呼聲再起,他昂首挺胸,繼續向前邁進。
…………………………….
“大人,來人已通過槍林!”
“大人,來人已通過沸油陣……..”
“大人,來人已通過地火陣………”
“大人,來人已通過………”
“大人……….”
一聲聲的稟告,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的匯聚到中軍大帳里。馬振兩眼定定的望著外面,面上微不可查的輕輕抽搐了一下。
這個姓蕭的小子,難道真是傻大膽不成?還是說他自以為有所憑持,壓根就沒將自己放在眼中?這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竟然一路闖過如此多的陣勢,眼看著便要走到中軍大帳這里了。這真是太讓馬縣尉情難自堪了。
馬振心中暗暗嘀咕著,耳中甚至已然隱隱聽到蕭天的唱名聲了。目光中一陣閃動,終于是霍然而起,沉聲道:“去,上
飛蝗陣!倘若他能通過,便帶他來見我。”
“喏!…..什么?飛蝗……..大人,這…….這…….”副將躬身領命,但隨即卻滿面驚駭的抬起頭來,不敢相信的看向馬振。
馬振斜眼瞪了他一眼,哼道:“蠢材!難道不知折去箭頭嗎?若由得他這般走了進來,我京口團練顏面何存?”說罷,一甩袖子,甲葉子作響聲中,已是轉身進了后賬。
副將滿面羞愧,躬身應了,待到見馬振進去了,這才抬手一抹額頭,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向外傳令去了。
飛蝗陣,也就是箭矢陣了。這種陣法,不但考究的是來人的勇氣,更加考究的卻是設陣這邊的箭術水準。
不同于前面那些固定的陣法,飛蝗陣全是遠程攢射,雖不要求攢射的弓手,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水平,卻也要大差不差。至少,五十步內,箭不虛發才行。
這種要求,若是放在正規的部伍之中,自然不會有什么太大的難度。但是,只憑眼前這區區一縣之地的五百團練,實在是有些不太靠譜了。
方才馬振這話一出,副將差點以為是馬振真個起了殺心了。話說一個小小的都頭,殺了其實也就殺了,但是眼前這位,聽說縣尊大人可是頂頂重視的。倘若真個就這么射殺了,豈不明著削了縣尊大人的面子?為了一個王定,卻往死里去得罪一縣之主,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好在,有了馬振后面的話,副將這才算明白過來。感情這位大人是心里不忿,要找回些面子來罷了。
只是如此一來,就算終于逼的那個蕭都頭露出些狼狽,但自個兒這邊卻是手段盡出,卻終不能真個把人家怎樣,這份面兒,便來的有些牽強了,一旦傳揚出去,也未見得多么光彩了。說起來,倒是有如小孩子打架賭氣似的,沒占到便宜就是吃虧了,總要在最后唾人家兩口才解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蕭都頭也硬是了得,無論是不是有所憑持,單只這份孤身闖營的膽氣,便讓人著實佩服的緊。
副將心下感嘆著,一邊將將令傳了下去,又一再的叮囑了一番,務必檢查好箭枝,千萬莫真的傷了蕭天才是。
沒人注意到,便在外面眾人領命準備之際,帳子后面一個角落里,卻有一雙怨毒的眸子閃動。聽著前面的軍令,微一沉吟,隨即眼中劃過一絲獰然,身影微晃,下一刻,已是不見了蹤影。
蕭天能感覺到后背上有汗水涔涔而下,這一連番的過關,雖然有驚無險,但無時無刻的高度精神緊張,卻也讓他有了幾分疲憊。
縱目望去,已經能遙遙的看到中軍大帳的帳篷頂了。前方顯出一片坦途,空空蕩蕩的,整個大營,似乎便只剩下他一個人,沉寂的氛圍,讓他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蕭天告進!”
口中再次高聲喊著,眼神卻微不可查的打量著四周。這算是結束了嗎?他心中暗暗的想道。
從剛才那些不斷退去的士
卒的眼神中,他能察覺到里面的敬佩之色。而且,已經連闖了這么多陣,也不見馬振真個下死手,眼前中軍帳在即,又不見任何陣勢,按理說,確實也差不多了。
只是這心思剛起,一陣異響,便將那心思撲滅。
重疊的營帳后有低沉的鼓點響起,初時只是零星的響著,但不過片刻,便猛然連成一片,轟轟然如萬馬齊喑,急切切似密雨駢集。
隨著如同壓在心頭的鼓聲,前方忽然涌出一隊士卒,人人張弓搭箭,隱隱可見最前一排的箭頭光華流轉,在日光的反射下,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四下里,風云翕動,氣機迫人,似乎瞬間溫度降低了好幾度。
梆!
一聲清脆的鼓聲,突兀的高亮起來。原本密如驟雨的鼓點便戛然而止,四下里重回沉寂。
但隨著鼓響停息,那一隊弓卒,卻齊齊低喝一聲,兩膀叫力,弓開滿月,下一刻,萬點寒星,已是齊刷刷對準了這邊。
撲啦啦——
刁斗上有旗子迎風抖動之聲,隨著這聲響的響起,蕭天平視的瞳子驀地緊緊收縮了起來……..
視線中,星芒如電,密如驟雨,眨眼間已是鋪天蓋地般宣泄而下。
他要殺我!
這是蕭天第一個浮上心頭的反應。眼中猛然暴起一片厲芒,一口氣提足了,便要縱身向前。
四周都是空曠之地,躲都沒地兒躲去。這種情形,除了拼命向前外,實在再沒有任何好辦法。只有在最快的時間內沖進去,才有可能活命。這和騎兵面對弓弩時,有進無退的道理一樣。
只是他身子剛剛一動,卻又不禁的心中一怔。就在這一瞬間,他分明看到那些箭矢紛紛墜落在身畔兩側之地,根本就不是真的射向自己的。
而除了開始的一片箭雨中閃著寒光,再往后的,雖然對著自己,卻似乎全然沒了殺氣,視野中,也不見半分鋒芒。
沒有箭頭!
他腳下不停,兩手舉起護住頭面,努力躲閃之時,已是從幾支落到身上的箭枝上,看出了端倪。
心思電轉之際,霎那間已是明白過來,不由的頓時也如同那位副將一樣,哭笑不得起來。
然而,就在唇角那絲苦笑剛剛泛起之際,猛地卻一陣心悸瞬間浮上。漫空暗影之中,三點寒星夾在其中,已是頃刻間臨近。一奔咽喉,另外兩支,卻是直往心窩處射來。
從初時的一瞬間心神放松,到鼓聲響起后的極度緊張,再到發覺射來的箭沒有箭頭,這忽起忽落、大驚大松的心緒變化后,這一刻,實在是他心神最為松弛之時。
但就是在這個時候,那追魂奪命的殺著,卻終于出現了。
來不及再去多想,甚至連憤怒都不及表露,萬點箭影之中,他拼命的扭轉身子,同時,口中暴喝聲中,兩手猛然揮出…….
血光迸現,一抹艷紅飛濺之中,下一刻,已是仰身翻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