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三將尹縣丞和衆衙役一一扶著船。
等譚爲仁上船之後,趙老三抽回跳板,兩條船一前一後駛離碼頭。
“爲仁少爺,我們這是要到青州去嗎?”尹縣丞道,因爲兩條船是往青州方向去的。
尹縣丞並不知道譚爲仁要把他們帶到八卦灘去。
綁架人質,這不是一件小事,像尹縣丞這類人應該是不知道的。
有可能知道的人應該是茅知縣——僅僅是可能。
“尹縣丞,我們到八卦灘去。”
“到八卦灘去?”
“對,綁匪將人質藏在八卦灘一個廢棄的院子裡面?!?
“綁匪爲什麼要綁架婉婉小姐呢?”
“現在還不得而知。過一會,我們就知道了?!?
三盞茶的工夫,兩條船停在東碼頭的蘆葦叢中。
趙老三和趙大虎放下跳板。
一行人跟在譚爲仁的後面上了岸。
趙老三拿了一把魚叉遞到趙大虎的手上:“大虎,你也去,人多勢衆?!?
李大虎拿著魚叉跟上了上去。
家丁們每人手上拿著一個火把,腰上掛著刀——或者劍。
看到火把以後,曹錕朝姬飛和南梓翔點了一下頭。
曹錕輕輕推開房門,另外四個人魚貫而入。曹錕想在衙役趕到之前,先解救人質。
天太冷,五個人穿了很多衣服都感到冷,何況是弱不經風的婉婉小姐呢!
既然爲仁帶來的人已經上灘,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曹錕拿起插在破碗裡面的蠟燭,走進西屋。
在西屋牆角處的一個破衣櫃前果然綁著一個人。
此人蜷曲著身體,眼睛上蒙著一塊黑布——人已經睡著了。
走到跟前的時候,四個人才看清楚,被綁在衣櫃上的人正是婉婉小姐——婉婉渾身發抖——她應該是生病了。
婉婉的身上蓋著一些稻草。
地上放著一個荷葉,荷葉上放著一隻雞腿。
四個綁匪還算有點人性。
曹錕衝到婉婉的跟前,解開蒙在婉婉眼睛上的黑布。
婉婉突然睜開眼睛,剛想說什麼——或者喊什麼,曹錕用手緊緊地捂住了婉婉的嘴巴!
婉婉還掙扎了好幾下,剛從睡夢中驚醒,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曹錕將蠟燭放到自己的臉前。
婉婉終於看清楚了曹錕的臉,也看見的姬飛的臉,兩行眼淚奪眶而出。
南梓翔走到櫃子的後面,舉起手中的樸刀想割斷繩子,被曹錕攔住了。
曹錕蹲下身體,慢慢解開婉婉身上的繩子。
曹錕和姬飛攙著婉婉往外走,可婉婉挪不動步子,她被捆綁的時間太長,腿腳已經僵硬麻木了。
南梓翔脫下羊皮襖穿在婉婉的身上,姬飛蹲下身體背起婉婉,走出西屋,走出房門。
此時,譚爲仁和衆衙役已經走進籬笆門。
姬飛放下婉婉,婉婉撲到譚爲仁的懷裡,緊緊地抱住譚爲仁。
譚爲仁聽到了婉婉的啜泣聲,感受到了婉婉的顫抖。
譚爲仁將婉婉小姐緊緊地抱在懷中。
“曹侍衛果然在這裡,尹治平見過曹侍衛。”尹縣丞走到曹錕的跟前,給曹錕行了一個揖手禮。
“尹縣丞,綁匪是四個人,都在屋子裡面躺著呢,先把他們綁起來?!?
尹縣丞領著九個衙役衝屋裡,四個人仍在呼呼大睡。
幾個譚家的家丁手持火把站在一邊。
孫虎手一揮,八個衙役,兩人一個,用繩子將四個綁匪綁了起來。
當他們看到衙役和衙役手中的樸刀的時候,酒全醒了。
“二狗,原來是你啊!”孫虎大叫一聲——孫虎認識其中一個綁匪。
被孫虎稱作二狗的綁匪就是站在門口撒尿的人。
曹錕走到孫虎的跟前:“孫虎,你認識他?”
“認識,他叫張二狗,原來是費黑子的手下一個土匪?!睂O虎道。
對方竟然想借土匪之手對付譚家,可見他們已經黔驢技窮、下作到家了。
“孫虎,帶回縣衙,待知縣大人慢慢審理?!币h丞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孫虎大手一揮,幾個衙役架起四個綁匪。
“且慢!”曹錕大聲道,“尹縣丞,我們不妨在這裡審理,這個案子用不著勞煩知縣大人,我讓爲仁少爺到縣衙去請尹縣丞和衆衙役,就是這個意思?!?
曹錕一邊說,一邊用劍鞘將木櫃子上的荷葉和雞骨頭、鴨骨頭撥到地上。
他從地上抓了一把稻草,將木櫃子上的油漬擦乾淨,“尹縣丞,您請坐。爲仁少爺,我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帶了?!倍兆訌膽阎刑统鲆粋€順帶,從順帶裡面倒出幾張紙、一隻筆和一瓶墨汁,家丁將墨汁的蓋子打開,鋪好紙,放好筆。
“尹縣丞,勞駕您來執筆?!?
尹縣丞遲疑片刻,然後坐在用十幾塊磚頭摞起來的板凳上。
四個綁匪面對著曹錕和尹縣丞跪在稻草上,八個衙役手持樸刀站在後邊。
饒東山和趙大虎從西屋裡面擡出一個破櫃子,用稻草擦乾淨上面的灰塵,然後將族長扶到櫃子上坐下。
有尹縣丞執筆,有衆衙役在場,有族長和族人見證,曹錕要把這起綁架案辦成鐵案,就是茅知縣想耍什麼花樣也不能夠了。
南梓翔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把三條腿的竹椅子,在上面鋪了一些稻草,讓婉婉坐在上面。
曹錕坐在一個由磚塊摞起來的板凳上。
尹縣丞將毛筆伸進瓶子裡面蘸了一點墨汁,做記錄前的準備。
屋子外面站滿了人,這麼多人到八卦灘,驚動了住在灘上的人,站在屋子外面的全是八卦灘的居民。
“報上你們的姓名。”曹錕道。
“小人叫蔡碾子?!?
“小人叫柏有福?!?
“小人叫敬天壽?!?
“小人叫張二狗。我們是受人指使,我們並沒有傷害這位小姐。”
“你們四個人,誰是頭?”
“我是?!睆埗返?。
“你們是什麼來路?”
“我們曾經是費老爺子的手下?!?
“曹侍衛,費老爺子就是曾經盤踞在二龍山的匪首費黑子?!睂O虎道。
“二龍山的土匪早散了,你們竟然還在幹這種爲人不齒的勾當?!?
“我們早就不幹這個了。當年,官府剿的緊,再加上小鳳仙苦苦相勸,最後,老爺子才下決心金盆洗手,下山另謀生路,兄弟們也就散了——各奔東西。”
“這次,是有人找到我,說只找我做一次,以後各不相擾。他還說,只綁個人,把人帶到八卦灘來看一兩天即可。說好事成之後給我六百兩銀子,此人當即扔給我三百兩銀票?!?
“我就找這三個兄弟?!睆埗芬贿呎f,一邊從衣袖裡面拿出一張摺疊起來的銀票,“這是三百兩銀票,因爲是銀票,所以,還沒有分給兄弟們。”
“這張銀票,我們也不要了,我們只是財迷心竅,混口飯吃,傷天害理,殺人越貨的事情,我們可沒有做。只求大人饒我們這一會。大人可以問問這位小姐,我們只把她綁到這裡來,並不曾動她一個手指頭?!?
“曹大哥,他們確實沒有動我一個手指頭。怕我冷,他們還把稻草蓋在我的身上,他們還給我東西吃?!蓖裢竦馈?
“是誰指使你們的呢?”
“是——”
“張二狗,你老老實實說出事情,我們說不定會網開一面輕饒了你。否認,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說——我說實話——是馬府馬嘯天找的我?!?
曹錕和譚爲仁對視片刻,然後把視線落在尹縣丞的手上。
尹縣丞手中的筆有點不聽使喚了,先前,他手中的筆一直很流暢,當尹縣丞聽到馬嘯天的名字的時候,手中的筆突然頓住了。
當尹縣丞發現曹錕盯著他看的時候,極不情願地在紙上寫下了馬嘯天的名字。
馬氏父子應該是茅知縣、章知府、翟中廷一條船上的人,而尹縣丞是爲茅知縣做事的,雖然他不知道這件事情,但一定能猜出這件事情和茅知縣有脫不了的干係。
很多年來,馬家一直在暗中和譚家做對,譚家庫房那場大火,譚老爺一直懷疑是馬家找人做的,但苦於找不到證據,今天,馬家的七寸終於被曹錕抓住了。新賬老賬,這回要一起算。
“就馬嘯天一個人找你的嗎?還有沒有其他人找你?張二狗,你可要想清楚了,話一說出來,就沒法再收回去了?!?
“我說的是實話,確實是馬嘯天找我的。”
“馬嘯天有沒有提到馬老爺馬清齋呢?”
“沒有。我已經金盆洗手很多年了,馬嘯天找到我,他說,只要我做成這件事情,他就給我六百兩銀子,他當時就塞給我三百兩銀子的銀票?!?
“馬嘯天讓你們把人綁到八卦灘來,接下來預備怎麼做?”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讓我們把這位姑娘綁到這裡來,看好她,其它無需多問。我們只需要在這裡候著就行了。接下來,馬嘯天要做什麼,我們確實不知道?!?
“馬嘯天以前是不是找你們做過此類事情?”
“這——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馬家和費老爺子關係不一般,歇馬鎮經常有人送東西和銀子孝敬費老爺子,但是不是馬家,我們不知道。每次上山送東西的人都不一樣?!?
“老爺子經常派一些人下山做一些隱秘之事,但都是幾個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