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眼,他也眨眼;他喝水,他也喝水;他轉頭,他也轉頭……
齊嚴不厭其煩地玩著玩了二十二年的游戲。面無表情的齊顏坐在他對面,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身形,同樣的穿戴,唯一不用的是他一身青衣,而齊顏一身白衫。
“嚴!”齊顏終是注意到了齊嚴無聊幼稚的舉動。
“顏。”齊嚴盯著他的眼,笑得沒有任何雜質。
“朝中一切都好?”今日齊嚴回府,眉宇間盡是疲憊。
“嗯。”齊嚴淡淡地點頭。
“有事。”齊顏肯定地說。
“不是大問題。”齊嚴主動結束了這個話題。朝堂上的一切,不該讓齊顏沾染。搶奪了齊顏站在陽光下的權利,如今更不能讓他在分擔屬于齊嚴的責任。他很高興齊顏變了,真的很高興!不論是誰的靈魂……
不是大問題。他對齊嚴來說仍然似乎個外人對嗎?沒關系,他會讓齊嚴認同他的!不論是誰,只要阻了齊嚴的路,他神擋殺神,佛擋滅佛!
“啪”地一聲,齊顏的額頭被人用手指重重地彈了一下。
“顏,作為‘天下第一武將’之一的你居然讓我一個完全沒有武功的人得逞了。”齊嚴吹了一下仍然擺著形狀的手指。
齊嚴明知道他不會去防備他的。齊顏摸摸額頭,沒有表情。
“好好!我承認我是故意隱瞞了你一些,但你要相信我這些都還是我能處理的。”齊嚴看著齊顏冷硬的表情,無奈地舉起了雙手。“可是你要答應我,再也不要在沒有防備的時候露出那種充滿殺氣的表情,好嗎?”
“除了你,我對空氣都有防備。”這是實話。
齊嚴仔細地端詳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那張臉不似男子那般方正,不僅呈現出完美的鵝蛋型更是美得令人屏息,如羽扇般眨動的卷翹睫毛讓女子嫉羨不已,原本木然的眼神如今全然改變,那是雙攝人心魄的美眸,透著堅毅大氣的倔強美眸,很輕易就能魅惑世人所有的目光。因為要配合體弱的自己,齊顏的皮膚如女子一般白皙無瑕卻又不像他這般蒼白病態,薄唇更是在肌膚的映襯下顯出迷人的薔薇色。若是女子……
齊顏同樣注視著齊嚴。男人身體里纖細的女人靈魂,他性向未變,但若陷入愛戀便成了小表妹最哈的BL,真是……
莫妄動情!
齊嚴喜歡黑色。在朝堂上一切骯臟的勾當,唯有黑色才能掩飾他那顆被腐蝕了的心,也唯有黑色才能將他的罪惡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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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嚴替齊顏選擇了白色。不論平日的衣著打扮還是戰場上的白色戰甲、白色座騎、銀色□□……白色成為了齊顏生命中唯一的任性。他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白色,齊嚴要他記住,殺人是為了保護他的親人,手臟了,但他的心仍舊要像最初那樣干凈。
世人追求那么多,他亦如此。結果似乎早就注定了,他堅持一切、倔強地活著不過是想看看為他寫好的結局究竟如何。
生命終究不過只是一個權力的修羅場,形色過客皆是棋子,任誰都不能真正掌控一切。最開始追求的不過是綻放,誰都知道綻放過后就是凋零,可是誰又真正了悟認命了?
只是明白,如果誰都拿得起放不下,到頭來只是互相傷害撕咬。既然決定了要拿起,那么他又在這里煩惱什么?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然后把一切交給命運去煩惱——無怨無悔地慷慨赴宴——奔赴命運的鴻門宴……
“相爺慢步!”剛出朝堂的齊嚴突然被李延吉叫住。
丞相乃輔弼國君之官,作為重臣參與朝政,掌管全國的軍政大權,官顯正一品,在三公之上,但并不常設。齊家的獨子,不僅身居群臣之冠,甚至還手掌千日國五分之一的軍隊,怎不令人眼紅。
“李太尉。”齊嚴轉身朝李延吉微微點頭,嘴角含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相爺現是去哪兒?”李延吉趕上,與齊嚴并肩走著。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是卻能在戰場上那樣所向披靡,著實讓人忌憚。
“去該去的地方。”此人現在像是有事要求他,所以無論他說自己要去哪里,他都會有借口與他同去。
李延吉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相爺著實風趣。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下官想知道,為何下官的妹婿會被大人無故遣回帝都?”
“太尉大人的妹婿是……”齊嚴在腦中搜索著這號人物。軍中事宜雖經他手,但是一直都是父親在掌控,不是處理不了的問題是不會交由他的。
“陸青劍。”
“陸將軍嗎?”這個人,他有印象。齊嚴嘴角的笑意稍稍斂去了一些,他整了整朝服。“陸將軍的父親年前過世,邊關無戰事,本相念其孝心放他回鄉丁憂并無不妥之處。”
“軍中不比朝中,人總有生老病死,若軍中大將均以丁憂的借口從前線回來,那不亂套了!”陸青劍從當年的主帥到如今屈居齊嚴之下,雖權勢大減但仍在軍中居于高位,一直是他在朝中的有利棋子之一,今卻輕易被齊嚴打發回了帝都,他不甘心!
齊嚴微笑著。“李太尉請轉告陸將軍,現邊境無事,伏羲國玄王輔政,此人雖為武將卻并不妄挑戰事。若哪天西邊或者北邊起了戰事,本官會第一時間把他召回來,所以請他安心在家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話都說到這種份上了,李延吉自然無話可說。“有勞相爺了。”他抱拳謝過,但幾分真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丞相大人,皇上召見。”李延吉剛離開,皇帝那邊就派了人來。
齊嚴微微點頭,轉身跟著宮官去見皇帝。
蕭天問是千日國的第四任國主,十年前他發動兵變從太子蕭天極手中奪得皇位。前太子家臣攜舊部與太子五歲的獨子逃過一劫,藏匿在千日國東部的無極山脈中。
蕭天問繼位初,大興土木,后又以各種名目增收苛捐雜稅,以致百姓生活日益困苦,一些地方若是奸臣轄區,百姓更是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此人對領土有著不尋常的渴求,他出兵肆意侵略鄰國,以致于周遭兩國對他極度防范。
“皇上。”齊嚴對著寶座上的蕭天問行了君臣大禮。
“愛卿平身。”蕭天問用手指了齊嚴身后的位置一下,伺候在旁的宮官立刻將椅子搬了來。“朕交代你辦的事情如何了?”待齊嚴坐定,蕭天問便開口問。
“皇上,無極山脈氣候復雜地勢險要,在這樣的地方尋人本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加之無極山的另一半在伏羲國境內,沒有對方的允許,我們的人并不能進入到他們的山中尋人。”齊嚴仔細地稟報了事情的發展。
“那小娃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蕭天問懊惱地一掌擊在御案上,伺侯著的宮官皆恐懼地跪了下來。
“十歲小兒,即使有前太子遺部扶持也難成氣候。請皇上寬心。”
齊嚴鎮定的神情讓暴戾的蕭天問也稍稍心平氣和了下來。“此人一日不除,朕寢食難安啊。找,派人繼續找,朕不信他們真的躲到伏羲國去了!”
“是。”齊嚴領命。
“愛卿,聽李延吉說,你將陸青劍無故遣還,可有此事?”蕭天問對這個臣子的情感是很復雜的。他是撫遠將軍的獨子,朝中確是有些非他不可的事,而邊境各國也因忌憚“玉面戰神”的威名震懾而不敢輕舉妄動,伏羲國玄王亦對齊嚴刮目而視。若說倚重,千日國的確少不了他。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真的甘心屈于人下嗎?若是哪一天他突生異心呢?他知道千日國目前不能少了齊嚴,所以他不得不在朝中培植一個能與齊嚴制衡的勢力。
“李太尉誤會微臣了。剛在殿外臣已向李太尉解釋清楚。陸青劍并不是無故返還,臣僅是命他回帝都奔喪丁憂,亦承諾若軍中有事便立刻召他回去。”齊嚴站起身,表示惶恐。
“原來如此。”蕭天問這才是滿意點頭,但隨即又道,“愛卿今年二十有二了,但是朕并不曾聽說愛卿身邊有紅顏知己,可是有了心上人?”
“臣無心兒女□□。”齊嚴只能如是回答。他的身體很肩上背負的責任并不允許他放過多的精力在這些兒女□□上。而且,若齊顏一日未得幸福,他便一直獨身。
“這可不行。國家大事雖然重要,但是齊老將軍一脈單傳,朕不能讓你為了朕的天下而耽誤了終身大事。”蕭天問轉了一下手腕。“你與天素公主一起長大,朕心里明白這些年來她拒絕所有的求婚只是為了等你,朕只有這一個妹妹,不希望她失望,愛卿明白嗎?”
“微臣明白。”皇帝既是這么說了,便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此刻蕭天問雖和善地與他對話,但是并不表示自己可以違反他的意愿。
躲了她那么多年,終是抵不過她的執拗嗎?齊嚴無聲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