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有心理準備, 這樣的手法,極有可能是蠱毒。”
百花蠱……
情蠱……
又是蠱毒!
齊顏步履踉蹌,直至桌子止住了他的后退的趨勢。桌上的茶杯因撞擊而乒乓作響。
彼時百花情蠱將那人折磨至心神俱失, 心口那一點殷紅也從此成為他心上的朱砂, 稍稍磕碰就撕裂般地痛。彼時那人說“勿離, 這毒, 我不解”, 那一刻他在那人眼中看到了永遠——似新雪婉轉悠揚飛揚的永遠。他多想像那人說的那般,把這浮生換了濁酒一壺,弄它個花顏柳步, 天也妒,可……
柳夕顏掩面嗚吟低泣。這一生經歷了那么多, 孩子是她活下去最大的勇氣, 若他有個萬一, 叫她如何再茍活于世。
齊顏不知所措地看了柳夕顏一眼。
“這只是我的判斷,說不定只是虛驚一場。”駱天涯一個箭步上前, 緊緊握住齊顏顫抖的手。
“辛先生馬上就到,你們都莫著急?!蹦饺轀嬖绿鏌o塵拉好衣襟,蓋好被子。無塵一種毒風吟軒就立刻派人召回去處理糧草之事的辛逸,估計不時便到。
“月娘,無塵胸口可有……”齊顏纏聲問。
“沒有, 沒有朱砂痣, 勿離, 不是情蠱, 你別嚇自己?!蹦饺轀嬖挛⑽⒓t了眼眶。她知道齊顏在恐懼什么, 谷映塵雖不是直接死于情蠱,但他不肯解毒, 遲早也會倒在這種該死的蠱毒上,若無塵……她真害怕齊顏會突然崩潰。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柳夕顏默默流淚,慕容滄月守在床邊,齊顏僵硬地維持適才的姿勢,駱天涯無語。
急促的腳步聲似一聲解令,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門口。
辛逸風塵仆仆地出現,進房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取出隨身的銀針。摸索了一下無塵的穴位,他快速準確地扎針,然后號脈。
等待的時間尤其漫長,對齊顏來說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久?!靶料壬?
“少將軍?!毙烈菡酒鹕?,眉頭緊鎖?!按硕疚医獠涣?,或許可以找百花谷谷主來試試。”
又是解不了!又是百花谷!又是……
滔天的怒火竄上齊顏心頭,幾欲將他化成灰燼。然,一雙冰冷的小手抓住他的手。
“勿離,不會是姐姐,讓姐姐來救無塵好不好?無塵不能有事的,他不可以有事的?!绷︻侇~頭抵著齊顏的臂膀,低聲哀求著。
齊顏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樓丞!”
“是?!睒秦┱境?。
“你……親自去……”齊顏雙手緊握成拳,因為極致的怒氣而微微地顫抖著。
交代完,他轉身走向無塵,取代慕容滄月的位置坐下。齊顏一手握著無塵的手,一手輕輕在他飽滿光潔的額頭輕輕撫弄,就像曾經。這孩子從小便是健康寶寶,但難免生病,他每次生病齊顏都是徹夜徹夜守在他身邊,親自照料。
齊顏愛這個孩子,想這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他看著這孩子出生、看著他從一個肉嘟嘟的小娃娃長成一個能負擔西樓國整個天下的少年英雄——無塵是他的孩子,超越血緣的牽絆???,這份愛也只能是愛了,這一世,有承諾他需要完成,有對谷映塵的思念需要他承受,有對齊嚴的愛恨難辨需要他肩負,還有齊顏的仇需要他去報……
這孩子……
齊顏愣愣地看著無塵蒼白的臉。什么時候起,這孩子看他的眼神偷偷變了,期間隱含的深意讓他沒有勇氣去面對,他自私地在想,永遠不去面對,他們之間就永遠都是父子。
彼時朝堂內有那么多黑暗虛偽骯臟,幼小的無塵是他生命最大的安慰。天下人都認為他齊顏溺愛獨子至深,可誰又知道,實際上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在依賴他啊,那個小小軟軟的身體,每次他將孩子抱在懷里都由衷地覺得平靜,就好像那人就陪在他身邊一樣。
他一點一點教無塵為君的一切、人性的骯臟……縱然這孩子自小耳濡目染,但他的血液里本身就有成為一方霸主的因子,因為他是那人的兒子……無塵按照他的期望一點點成長,一點點強大,年紀輕輕的他聰明絕頂、圓滑世故,卻也霸氣、乾綱獨斷,充滿生猛的帝王氣質……
可直至今天,他突然發現其實他一直都在苛責這個孩子,他替無塵選擇未來的路,為他制定成長的軌跡,為他規劃好人生,為他決定一切,只因為他是那人的兒子……
可,他是無塵啊,他不是任何人的兒子……
齊顏細細蹭撫無塵的額,目光柔軟。
孩子,只要你醒來,爹爹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了……
柳夕情于五日后到達。這五天內無塵就像睡著的孩子一般,淺淺地呼吸著,齊顏不分晝夜地陪伴在他身邊。
樓丞徹夜狂奔,途中跑死了兩匹寶馬?;氐桨笼埍?,剛下馬便因體力透支直直倒地。
在柳夕情趕到前柳初夏已經聞訊趕到,她對蠱毒不熟,早在十多年前百花谷的這項獨門絕技便已被列為禁術,門下弟子嚴禁練蠱,但在醫術方面她可說是青出于藍的。
這個如冰雪出塵的少女幾日來靜靜地診治,靜靜地守在一邊,靜靜地目睹父親對兄長愛。她淡然地笑著,她的到來沒被拒絕,而她對這樣的距離感恩著。
“姐姐,無塵他到底怎樣了?”柳夕顏在齊顏的攙扶下緊張地立在柳夕情身后,等待著她的“判決”。
柳夕情秀麗的眉緊緊皺著,最后她搖了搖頭。
柳夕顏將柳夕情的搖頭解讀成了另一個意思,這樣的認知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夕顏,不是你想的那樣!”柳夕情伸手去攙妹妹,卻在齊顏冷冽的目光下黯黯地縮回了手。
“是什么一次說清楚?!边m才的感覺就像坐云霄飛車,不止是夕顏,就是他,再這么被打擊幾次可能也受不住了。
初夏扶著母親在一旁坐下。樓丞來回趕了五天的路,柳夕情日夜兼程而來,亦是整整兩天兩夜不曾停歇過。
“是蠱毒?!绷η樘ь^看了齊顏一眼,見他瞬間冰涼的目光,苦澀地低頭一笑。初夏安慰地握緊她的手,她會意地回握?!按诵M名為金蟬,是百花谷失傳了近百年的秘技,于三十年前被師父尋回,后下落不明。金蟬未經我手,但據師傅所說,中此蠱一個月內暫無性命之憂,若能以天山雪蓮、千年野參與長于極寒之地的晶草同時喂之,便可續命,但會讓人一世都無法醒來,根治之法仍要找到養蠱之人。”
“又是養蠱之人的血?”齊顏怒目而視?!叭粲质驱R嚴的血養的呢?他早已化為一抔塵土,難道我兒今生就要做一個活死人?”
“不是相爺?!绷η檩p聲道。“金蟬極為特殊,養蠱之人必須從出生起便開始以血養之,逐年遞增,養蠱超過二十年后每月都要喂食,相爺不僅年齡不符,而且以相爺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且,這只蠱,至多半月前才離開飼主?!?
“天山雪蓮和千年野參不是問題,可晶草……我等從未聽聞,一個月內時間倉促……”慕容滄月擔憂至極。
“真的沒辦法了嗎?”柳夕顏拒絕了齊顏的攙扶,踉蹌著上前握住柳夕情的手?!敖憬?,無塵還這么小,他才十六歲啊。他要有個萬一,我和勿離都會活不下去的!姐姐,十五年來我從未怨過你,我知道各為其主,我知道你有你的身不由己。可,十五年前王爺確實身重情蠱,今天,你把這條命還給我好不好?你救救無塵啊,只要無塵沒事,我保證勿離再也不怨你了好不好?我們一筆勾消好不好?你把欠我們的那條命還給我們啊……”
柳夕顏聲淚俱下,柳夕情亦然。
“娘……”初夏握住母親的額手,蹲在她身前?!拔覀兡芫人模瑹o塵,是……”初夏轉頭看了摟住妻子的父親一眼?!八潜砀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