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表哥啊……”
“初夏?”柳夕情一時無法理解初夏的用意。
“娘忘記了嗎?師祖云游四海, 在我八歲那年回過百花谷,那時他不是喂我吃了好些珍貴的藥材,其中就有天山雪蓮、千年野參, 還有晶草啊。”
柳夕情一愣。“可……那是六年前的事情, 若你現在要以血為藥, 可能會……”不是她不愿, 而是她也有不能失去的人啊。以血為藥, 初夏有可能會死的……
“姐姐!”柳夕顏慌忙打斷柳夕情。她知曉姐姐的顧慮,可無塵不能死,所以她寧可自己自私一會, 寧可……她望向這個與丈夫像去了九分的少女,緩緩下跪。
“姨母!”初夏驚恐地扶住柳夕顏。
“初夏, 你救救無塵啊, 他是你哥哥, 他也是你爹爹的孩子啊……”柳夕顏抓住初夏的手,像在汪洋中抓住了浮木, 再也不愿放開。
初夏望向齊顏。
齊顏直視她,緩緩開口。“拜托你了。”
初夏含淚,點頭。姨母說無塵“也”是爹爹的孩子……那她“也”能開口叫他一聲“爹爹”嗎?
“初夏。”冷眼旁觀的駱天涯眉頭緩緩皺起。“你最好想清楚,若你有閃失,清晏不會善罷甘休的。屆時伏羲國和西樓國之間再無寧日。”初夏前腳剛到, 隨后肖肆便親自送來了駱清晏的親筆信, 信中僅僅是拖駱天涯照顧初夏而已, 可字里行間卻處處可見真情。
初夏微笑著搖頭。“我不會有事的, 我答應了他要平安回去的。”答應過他的吖……
“我覺得自己好卑鄙, 居然利用一個小女孩的心事‘脅迫’她做這么危險的事情。”柳夕顏被齊顏送回房中,愧疚地坐立難安。
“不是脅迫, 夕顏,她心甘情愿的。無塵是她兄長,她是無塵的妹妹,哥哥有難,做妹妹的怎會不顧?”齊顏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
“可是……”
“別多想了,你好些日未閉眼了,去休息一下,好不好?”齊顏牽著她往床鋪走去,安頓她躺下。“她是我齊顏的女兒,不會這樣就受不住。”
柳夕顏點點頭。“勿離,無塵會沒事的對不對?”
“他不會有事的。”他承諾。
齊顏依靠在椅背上,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左手的虎口,他冷眼睨視著跪在大廳中央瑟瑟發抖的少年——無塵的貼身小廝。
“奴才……”小廝嚇得啼哭不止。“有人抓了奴才的母親,他……”
“他要你放毒?”慕容滄月望了齊顏一眼,見他沒要說話的意思,便開口審問。
“那個人說這個毒不會害死小王爺的,他……”
齊顏手一緊,椅子的扶手霎時崩裂,小廝的聲音哽在后頭再也說不出來。
“是誰?”他冷聲道。這是他唯一想要知道的問題。
“他說自己姓秦。”小廝不停地磕頭。“奴才只知道這么多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傲龍堡的奴才輪不到我來懲治。”齊顏看向炎兮。“你處理吧。”
言畢,他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他目光深沉,面無表情,行進間白發和衣擺揚起,像輕薄的刀片劃開空氣,割疼了大廳兩邊的人。
“我第一次見他這么生氣。”慕容滄月走向炎兮。平素齊顏總是嬉皮笑臉,至多面無表情而已。她第一次在齊顏身上感覺到了這樣的暴戾之氣,他像是一把已經出鞘的神器寶劍,通身冷冽、殺氣彌漫。
齊顏疾步向前,思緒如江海翻騰。
秦?
秦鳴劍!
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也已料定無塵不會有事。可,他厭惡這樣的方式,極端地,厭惡!蕭城傲不該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態度求他。
“還在惱我那時勸阻初夏?”回到房間,眼見齊顏悠閑地坐在窗前一人獨弈,駱天涯便知他生氣了。
手邊的熏香燃起裊裊青煙,齊顏聞而不應。
“晶草并非找不到,你們過急了。我知道你們關心則亂,然兩國之間不可亂。清晏他雖尊重我,但有些事情上他決計不會像我妥協,初夏是他的命啊。你想想,若我被……”述理至此,駱天涯停住。他發現自己竟然在緊張,因為最后一句的停頓。
“我會毀了一切……”齊顏低聲道。“若你有萬一,我會與世界同歸于盡。”
駱天涯嘆了口氣。適才還在惱他,這會兒開口一句話又聽得他骨頭都酥了。
“你放心,初夏不會有有危險。”齊顏將棋子扔在棋盤上。
“我聽說了。”駱天涯點頭,表示知曉。
“你看,世界這么大……”齊顏站起,窗外綠意黯然,滿庭芳華。“天下并非只有玄王府一角,并非只有駱天涯一人,太多事需要我站出來,太多人不愿放過我,所以即使我想要與你隱于世外,仍言之過早……”
“天高任你飛,我只要站在原地,你會回來的不是嗎?”駱天涯淺淺笑著。
“駱天涯……”
“嗯?”
“天涯……”紅唇輕啟,連帶的是自己心中的一陣激蕩。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直呼駱天涯的名字。
“我一直都在。”駱天涯上前,將齊顏護在懷中。
“若真能相守到老,我定要死在你前面,我經歷過兩次那樣的痛,所以這次,讓我自私一回吧。”齊顏雙手輕輕貼上橫在自己胸前粗壯的手臂,生猛的男性氣息直沖他的腦門,很性感,很危險,很刺激,也很安全。
“好。若有那么一天,就由我來送你走。”駱天涯承諾。
“我早在他的墓旁為自己立了碑,我總在想,若有一天能回到斷天崖,即使只是守這他的墓也好。后來又想,一定要先交代無塵,待我去世,一定要把我葬在他身邊……”齊顏苦笑。“小時候有人告訴我,長大意味著必須要變堅強,可長大,慢慢失去的卻恰巧是勇氣。我知道自己沒那個勇氣再去他身邊承受一次痛苦。”
“所以,你還是乖乖躲在我身邊好了。將來我們去找個無人的山谷隱居,將來我會親手將你埋葬,將來我與你葬在一起,你一直躲在我身邊,好不好?”又像哄小孩的語氣,可駱天涯卻莫名的泛紅了眼眶。
“好……”齊顏應允。那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駱天涯對生命的詮釋了,就如同谷映塵,由心而生的執念,并不完全成為執念,但卻是他們一生為之執著的念頭。那一刻,他還感覺天地都寂靜了下來,他不敢斷言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因為命運從來不曾寬待過他,但是,他們真的在努力了,努力創造一個屬于他倆的未來,這就夠了,不是嗎……
知道了事件的主謀,齊顏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著急。其實只要稍稍留意便可發現蕭城傲他們留下的線索,循著線索,齊顏找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蕭城傲秦鳴劍二人,只身前往。
“師兄別來無恙。”蕭城傲笑道。
“有恙才來找你不是嗎?”齊顏冷哼。
“所以我不是來了嗎?”蕭城傲攤攤手,做無辜狀。
“你倒是大膽,只帶一人前來,不怕我宰了你回去放血?”沒有寒暄,更沒有畢恭畢敬,這是齊顏再見蕭城傲時的情景。
“師兄不會的。”蕭城傲往杯中斟滿清酒,自信滿滿。“借師兄與齊家將一用,可好?”
“能拒絕?”
“當然。只是小師侄的病……”
“我不想與你談條件。”齊顏打斷蕭城傲的話,冷聲道。“就算你不來找我,為了齊嚴我也會去找你,此番做法你本就是多此一舉。不過現在也好,今后你我師兄弟的身份就此作罷,齊嚴答應你們的,我替他完成,完成之后,我只要帶走他的骨灰,其他再無相干,咱們河水不犯井水。”
蕭城傲笑而不語。
有一句話叫,勝者為王。只有最終得到勝利的人才有資格決定一切——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道理,齊顏會不懂?
這樣的亂世,勝者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