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白光盛放,白緹衣裙翻飛,後面卻是露出九條雪白的狐貍尾巴來。
任柳知不禁看得有幾分呆癡。如此光亮雪白的皮毛,妖嬈的眉目間,透出幾分邪魅,卻令人慾罷不能。白紗裙罩下,隱約可以看到光潔的皮膚。
“你是……萬年靈狐?”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感到有幾分不可思議。若真的是萬年靈狐,怎麼會和魔道魔尊扯在一起,她還如此心甘情願聽命於梵詩錦。按照常理來說,像她這樣得了萬年靈力的靈狐,本是生性自由,不會願意聽人差遣。
“我們時間不多,等下你用銀針打通她渾身穴道,大小週天各自行氣一週。”白緹卻是不搭理她的問題,“等救活了小粉沫,什麼都還來得及說。要是你再這麼耽誤下去,她醒過來有幾魂幾魄,我可就說不準了。”
任柳知聽聞,咬咬牙,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卷,展開取出長針。按照白緹的吩咐,每一步,她都走得極爲小心,生怕哪裡出了問題,導致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這麼多事情,她亦不再是當年那個無知莽撞的女子了。
“等一下當我的靈力完全輸入她體內的時候,你用太素九針封住她的穴脈。然後,用你們桃花峪的獨有心法,替她融合靈力。我的靈力,終究有妖性。她即便是靈女,沒有了妖靈,亦不過是普通的凡人。要活活承受我這麼多的靈力,是扛不住的。你需要用太素九針幫助她,收斂控制住所有靈力。”
白緹一邊說,一邊微微喘氣,原本紅潤的臉頰開始變得蒼白。任柳知不禁微微一顫,心中泛起擔憂。倘若她要將畢生靈力輸給沫晨,那麼,她自己定然只有一個結局——魂飛魄散。
“你這樣,不後悔?”忍不住,任柳知還是問出了口。
“呵,沒有什麼可後悔的。凡間三界,只有一個定理是永遠不會改變的。”白緹的聲音顯得有幾分虛弱,卻是堪破生死。
“什麼?”
“代價。”
“代價?”任柳知手上不停,心中卻是更加疑惑不解。
“當然,沒有什麼事情是白白可以得到的。爲了這幾百年的自由,我用自己的性命做代價。而小粉沫的生命,則是用我的生命爲代價來交換。”她淺淺一笑,十分坦然,沒有絲毫的遺憾。
“自由?”任柳知囔囔自語,也不再多問,只是心頭的愁緒,不由自主又多了幾分。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白緹九條狐尾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她含著微笑,手上的力度絲毫不減,“後面的事情,就靠你了。她能不能活過來,還要看她的造化。結果無論如何,都不怨你。”
說罷,她的身子竟然整個變得透明起來。
“前輩!”任柳知一驚,雖然知道她會魂飛魄散,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卻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要抓住她。
然而,那透明得快要融入空氣的一抹白色,最後還是消失了。她收回手來,卻是什麼都沒能抓住。空氣中還殘留了一絲香味,淡淡的茉莉香。牀上的人面色不再那麼蒼白,雙眼仍舊緊閉。她臉上微微顯露的紅潤,似乎是在努力證明,白緹曾經存在過一般。
任柳知看著空空的手心,不知爲何,突然落下淚來。
生命的代價。
她木訥地望著空氣中殘存的茉莉香,收斂心思,全神貫注地給許沫晨紮起針來。
太素九針,講求的是以柔克剛。無論是握針還是局針或者提針,除了扎準穴位,還要在扎入的時候,帶入靈力,運氣調息,引導患者體內的氣息跟隨而動,如此方能夠舒經活血,順息調理。
然而,這雖然對於精通醫術的桃花峪弟子來說,算不得什麼難事。但對於整日舞槍弄棒的任柳知來說,卻算得一件困難的事情。只可惜,桃花峪太素九針,向來只傳一人。她至今仍舊不解,爲何駱戎舒要同時教授給她們兩人。
當聽說許沫晨是玲瓏閣閣主之女的時候,她突然明白過來。
駱戎舒對許沫晨的身份清清楚楚,他料定許沫晨最後絕對不能完好無損地接受桃花峪,所以纔出此下策吧。兩個人同時學習醫術,只可惜了她卻沒能好好學,至今連九針的筋脈都不是十分熟絡。
許沫晨的臉色又開始變得蒼白起來,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當時梵詩錦強行用力困住她的魂魄,滯留在體內,雖有強大的魔力護住心脈,卻也令她周身筋脈不通,各處堵塞。
握針扎入她的百匯處,提針卻是不能再跟進。任柳知額頭上,早已是大粒大粒的汗珠。她的目光顯得陰鬱,眉頭死鎖。這一切沒有一步順利,眼下白緹又不在了,她甚至不知道該向誰求助。
梵詩錦說了,能夠救沫晨的,只有桃花峪的太素九針。
此刻,她只怨恨自己,爲什麼當年沒有認真學醫!倘若她能夠多聽進去哪怕一句話,說不定現在成功的機率就多出一分。
只是,越是這般責備自己,她反而忘得越多,甚至開始手忙腳亂起來,連最基本的針法行氣都搞不清楚了。
“鎮定!鎮定下來。”
任柳知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冷靜:“冷靜點兒,一定會有辦法的,不要急,一步一步來,柳知,你能行的,一定能行的!”
她遊離驚慌的目光終於顯得柔和安靜了些,牀上的那團絨毛卻突然動了動,睜開眼珠來上下打量她。
“咕嚕?”任柳知疑惑地看著小東西,它拼命扭動自己圓滾滾的身體,像是要翻滾過來。
“怎麼了?”
“咕嚕咕嚕!”
小東西努力掙扎,挪動身子要到許沫晨嘴邊去。任柳知見此,想它可能是記掛著主子,便伸手抱它一把,送它到許沫晨脖子旁邊。
看著咕嚕安穩地呆在許沫晨身邊,任柳知準備抽回手,不想,卻被咕嚕兩根觸鬚死死拽住。它兩條觸鬚纏著任柳知的手,同時還張嘴要咬她的衣袖。
“小東西,怎麼了?你有什麼辦法?”任柳知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用意,湊過去詢問。
咕嚕將觸鬚貼在她的臉頰上,渾身突然開始顫抖。
“太素九針,離經心法,以心換心。用我的心,我與她心意相通,本就是爲了護她而生。”
任柳知身子一顫:“你竟然會說話!”
“我是燭龍之後,本就是神獸一族,會說話很正常,沒什麼好奇怪的。眼下她的心被寒冰所封,你要用太素九針封鎖心脈,然後取出她的心臟,將我的換給她。”
“換心!”
任柳知萬萬沒想到最後的補救方法竟然是這樣的!
“可是。你肯定你的心沫晨能用?你可是獸類,即便是神獸。”她還是忍不住發出疑問。這種事情,雖然她有所耳聞,但也是人與人換。她很清醒,咕嚕並不是人類。
“我可以用我的畢生修爲,造出一顆人心。其實。我本是沒有心的。”
又是一驚,任柳知感覺這一次治療,不僅棘手,更驗證了駱戎舒的那句話:醫者,不僅是救人治病,同時也是殺人償命。
因爲往往醫治好一個人,需要另一個甚至幾個生命的代價。
“不用擔心,如此一來,只要你將太素九針安插好,她活過來的機率會有五成。”
“那你?”
“不用擔心我,這是我的宿命。”它的聲音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深沉,“正如你也有自己的宿命一樣。”
“我的宿命?”任柳知愣了愣,“是什麼?”
然而,迴應她的卻是永遠的沉默。面前,祭起一顆鮮紅的心臟,立在她面前,還帶著一絲紫色光芒。
任柳知皺眉,拿起手中的銀針,迅速封住許沫晨的全身穴脈,動刀剝開她的左側胸口皮膚,換心。
當最後一針縫上的時候,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汗水,感覺緊張的身體突然坍塌下來。
能不能醒來,還得看她的造化了。
看著牀上的許沫晨,任柳知只得暗自祈禱,收拾好東西,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