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牀上的女子,感受不到任何呼吸。薄薄的雙脣,死死緊閉。白裙上的褶皺間,零星地散落了幾片花瓣。
許沫晨緩步走上去,輕輕替她把脈。冰冷的雙手上,毫無脈相,只能依稀感受到一絲生命的溫度存在。腳下的冰蓮,泛著寒意襲遍全身。許沫晨皺眉,將女子的手放回原處。
“敢問,尊夫人是被何物所傷?”她上前至女子額頭處,探了探,又將其雙眼撥開眼皮,觀察片刻問道。
清虛將尹紹林懸掛在旁邊的玉樹之上,迴轉正對許沫晨,面色中顯露出幾分遲疑。
“還希望仙者莫要隱瞞纔好,實不相瞞,仙者雖然已用白冰玉牀保存夫人的肉身,她肺腑之中的毒藥,卻已經深入骨髓。外表看去,沒有腐爛的痕跡,但實則已病入膏肓。”許沫晨見他不願說實話,只得和盤托出。
“你說什麼!”清虛一聽,心中著急,暴戾之色再次浮於臉上,殺氣大露。“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誰的徒弟,既然走了上去,若華辰醒不了,你就別想活著下來!”
“你這個人怎麼能這樣呢!”尹紹林見此,忍不住大聲譴責,“佛家慈悲爲懷,苦海無涯,前輩還是回頭是岸。”
“你閉嘴!”
尹紹林話音剛落,清虛立即制止他,手一揮,便封了他的口。他只得一個勁兒在樹枝上掙扎,抖落下一地碧玉殘葉。
不想,這章莪山的花草樹木,雖然以碧玉雕刻而成,卻也有了四季枯榮,循環生長的節律。
“小姑娘,我告訴你。一千年來,曾有十個人走上過這張白玉牀,但沒有一個活著走下來了。若非之前你不自量力,我也並不願強求。但既然你是桃花峪的弟子……”
許沫晨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停住,打斷他的話:“醫者自當竭心盡力,救治病人。既然我已答應下來,甘願承擔一切後果。只是,還希望前輩不要有所顧慮,將實情告知。如此,纔有利於對癥下藥,亦是爲了尊夫人的生命著想。”
想不到,眼前這位千年修行之人,脾性居然如此暴躁。許沫晨只得好言相勸,希望他能夠冷靜下來。
清虛卻是轉頭望向白緹,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緩慢開口道:“華辰是被風茄花所傷,中了情花之毒,因此肝腸寸斷。我用盡畢生修爲,替她療傷,維繫魂魄,卻奈何不得那情花之毒。至於爲何會被此毒所傷,還希望姑娘不要再多問。”
許沫晨挑眉,看到他那張愧疚的臉上寫滿無奈。在桃花峪的日子裡,她跟著駱戎舒,見過不少上門求醫者,形色各異。像清虛這樣,對求醫原因遮遮掩掩,不願告知的,也不在少數。
看樣子,他應該是做了什麼對不起華辰夫人的事情,因此纔會這般內疚。一守千年,也夠癡情。
“既然仙者有難言之隱,沫晨自當不再多問。還請仙者向後退三步,遠離冰牀。”許沫晨說著,已然從虛鼎中取出銀針藥材。
她曾經記得,駱戎舒說過,太素九針可以祛毒。對於深入骨髓的毒藥,只是扎針於皮肉之上是不夠的。十多年來,她只見過一次,駱戎舒施針爲一個男子排除肝肺裡的毒素,自己還未曾嘗試過。不過眼前,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將駱戎舒當時救治的過程回憶了一下,理清思路,許沫晨大膽動手。第一步,以長針封住頭頂百匯穴,防止發生意外之時腦部受損。再以彼針依次封住各奇脈,催動局針、握針入骨髓之中,以求逼出毒液。先用利針第一遍清洗腸胃肝臟,毫針護住心脈,大針從頭頂往下,走遍全身,最後提針抽出。在腳掌心處扎入銀針,引出毒液。
許沫晨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一個步驟,生怕出現什麼意外。額頭上滲出汗珠,眉頭緊鎖。碧玉的眸子中,倒映出纖細的手指和銀針。女子體內的毒液,開始順著腳底的銀針滲出,滴落在冰蓮之上。墨綠色的液體,瞬間將冰蓮腐蝕出一處凹洞。
想不到,這情花之毒,如此兇猛,竟是千年不化。
從頭到腳,反覆清洗三遍,女子指甲尖的暗黑色,終於褪去。清虛遠遠看著,露出欣喜之色。
許沫晨也伸手擦擦額頭的汗珠,稍微鬆了口氣。最後,她將自己的靈力寄於銀針之中。把銀針紮在女子心口處,緩慢相里催入靈力,生生將自己的靈力給了她。
待她把一切都收拾妥當,清虛心急地要向前,卻是被白緹一手攔住。
衆人等待半天,牀上的女子仍舊沒有絲毫動靜,冷冰冰地躺在那裡。連那微弱的氣息,都依舊若有似無。
“她怎麼還不醒?”清虛等得焦急,臉上原本充滿期待的神色,逐漸暗淡,代之以失望。
許沫晨環繞著玉牀一週,四處查看,心中也在著急。再探脈息,氣若游絲。她猛然想起什麼,走到清虛面前,攤手問道:“仙者,夫人的魂魄在何處?”
清虛一聽,明白過來,慌忙在身上搜索,手腳上的動作有幾分滑稽。最後,他從虛鼎內,取出一顆碧玉色的明珠來。珠子內,碧波盪漾,乍看猶如將一池春水封印其內。
玉珠心!
許沫晨心下一緊,他果然是將魂魄藏在裡面。這纔是他奪取玉珠心的原因所在,並非世人所說的爲了更高的修爲。
清虛遲疑地看向許沫晨,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來:“你若是使詐,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
“前輩多慮了。”許沫晨恭敬地回答道,覺得心力有些不足,隱隱的陣痛從四肢傳來。想必是耗損了過多的靈力,導致自己身體虛弱。
從他手中接過玉珠心,許沫晨又返回玉牀上。冰蓮的寒意,再度襲來,令她下腹有些難受。溼寒之氣,進入腸胃之中,來回竄動。她趕緊運氣調息,用強力將那股溼寒之氣壓迫下去。
尹紹林見她面色難看,心下擔憂,卻被懸掛在上,動彈不得,只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