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沫晨一聽到它提起橫公魚，心中不自覺一緊：“關系到橫公魚？你知道它在哪兒？”

不想，燭芯卻是長嘆一聲，沉默良久。

尹紹林站在一旁，亦是沉默不語，心中覺得有些沉悶，也說不上來為何。咕嚕的觸須，不停在燭龍的面頰上撫摸，盡管那尊龐然大物沒有任何反應，它依舊不肯放棄。

穹頂上空的寒冰中，一陣白煙漫過。待清晰之后，出現一只凍結的鮫人來。美麗的面龐，隔著冰層依舊清晰。白皙的皮膚，比寒冰更為細膩潔白。雙眸輕閉，睫毛彎曲，櫻桃小嘴，泛一絲紅潤。穿一件白色絲裙，一條細長美麗的魚尾，顯露出來。魚鱗閃閃發光，映襯著她白皙的皮膚，顯得十分高貴。

尹紹林看得有點呆，微微張著嘴。

許沫晨仰頭片刻，低頭卻見尹紹林的呆樣，一手敲在他的光頭上：“戒色！阿彌陀佛。”

一句話出，小和尚頓時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埋下頭去，久久不敢再仰頭張望。

小咕嚕也注意到了頭頂的魚人，輕輕叫喚一聲，表達自己的疑惑。

“唉，人妖殊途，可惜，姻緣這東西，不分界限。”蠟燭奄奄一息的聲音，滿是悲嘆和惋惜。

“前輩何出此言？”許沫晨不解地問道，若是關于橫公魚，當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不過，真沒想到，這冰窖里除了燭龍外，居然還有一個鮫人。

“你自己看吧。”

語罷，穹頂的鮫人身影模糊，迷茫中，畫幕上演。

一汪清澈的湖水，碧波寧靜。和風輕拂，柳樹垂落在湖面上，沾惹一滴水珠，搖曳生姿。白衣女子，正對著湖水梳理幽黑的長發，認真仔細，忘乎所以。女子面容姣好，許沫晨看過去，卻總覺得有幾分眼熟，像在哪里見過。

究竟是在哪里見過？

她看著那張面孔，想來想去，猛然想起，冰窖穹頂上的鮫人，那張高貴華麗的面容，正是這個女子！

女子太過專注，竟沒有注意到旁邊走來的一個布衣男子。穿著打扮，似是一窮書生。手里拎著一只魚，急匆匆地向湖邊趕。

男子匆忙中，與收拾妥當起身準備返回的女子，撞了個滿懷。只見他慌忙地彎腰低頭道歉，雖然聽不到聲音，卻能夠看出他的慌亂和歉意。

幾句話后，女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定是原諒他了。男子突然意識到手中的魚，趕緊快步跑到湖邊，將小魚兒放回湖水中。魚兒在水里來回游蕩，朝他們擺了擺尾巴，以示謝意，身影便消失在碧水之中。

湖邊的兩人，亦相視而笑，等待片刻后，共同離去。

“那魚兒，莫非是橫公魚？”許沫晨有些好奇，忍不住問。

尹紹林轉頭，帶絲驚訝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是猜的了。”許沫晨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

待畫面模糊散去，再次清晰的時候，卻是一頂大紅花轎，擺在一幢豪華的府邸門前。紅蓋頭下，一身紅妝的新娘，被人拉扯著，極不情愿地被強行送進轎門。她強扭動身子欲阻擋，雙手卻是被死死綁住，無力反抗。

“人間的姻緣，總是蹊蹺。明明有緣之人，卻時常無份。”燭芯卻是發出一句感嘆，畫面頓時掐斷。

許沫晨聽著只覺得有些莫名，疑惑地扭動了下頭，心下不解。人間姻緣，又有何蹊蹺之處？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嗎？她曾在一些雜書上見到過，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莫不是女子與那書生，原本兩情相悅。可惜家中雙親，嫌棄書生貧困。因此，硬生生將女兒許了別的富貴人家？”許沫晨一字一句復述，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書上關于窮書生和富家小姐被拆散的故事，倒是讀到過不少。最后的結果，往往是書生得到貴人相助，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迎娶心上人。不過，看樣子，畫面里的書生，似乎沒那么幸運。

“貪嗔癡，人性中的缺陷，總是將人間萬惡發揮到極致。”

蒼老的聲音中，飽含幾分無奈。

穹頂的畫面再次清晰，出現的卻是落魄書生，獨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在湖邊。他一個人自言自語，時不時還傻傻癡笑，模樣看來不大正常。一步一步地，走到湖邊，突然對著湖水中的影子，破口大罵，怒氣沖沖。隨地撿起一塊石子兒，猛地朝湖中人影砸去。湖水蕩起漣漪，湖中人被擊得粉碎。對著一圈一圈的漣漪，男子落下淚來。雙膝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他再次起身，面無表情，只一個勁兒朝石湖走去，一步一步逼近，毫不畏懼。

“他要自殺！”許沫晨有些驚訝，第一次對“殉情”這個詞語，有了感觸。

尹紹林則在一旁，默默看著，一言不發。

走進湖中的男子，心如死灰，湖水已經漫到他的胸口。他仍舊一步一步，走進，走向死亡。

“阿彌陀佛。”尹紹林見此，忍不住默哀，“生命可貴，眾生平等，施主又何必如此輕生。”

許沫晨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個小和尚，懂什么！再說了，你們出家人，六根清凈，是不會懂得人間男女情愛的。”她一副資歷高深的模樣，教導到。

“莫非你懂得？”

不想，尹紹林竟是反問一句。

許沫晨支吾著有些尷尬：“我，我當然也不是很清楚，我又沒有經歷過。但是，我在書上見過！雖然說，通常都凡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因為過分講究門當戶對，所以并不是所有相愛之人，都能夠終成眷屬。有的男女，兩情相悅，甚至一同私奔。當然，這結果有好也有壞。你們做和尚的，是斷斷沒有看過這些書的，自然一點都不知道了。”

說道后面，她反倒是振振有詞，頗有資深專家的風范。

“可是，月老的紅線，并非根根都牽得恰到好處。殉情之人，亦不再少數。”燭芯略帶一絲憂傷，話語卻似乎是在對自己說一般。“有的人殉情了，想一死了之，卻不想耽誤了他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