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言語,好似天際洋洋灑灑飄落的飛絮,又似密密麻麻漫布的銀針。細膩而縝密,扎在心上,看不到傷口只感覺到疼。
天子之愛,從來都是淺淺而淡薄。
自然不能就此勸著于緋詩與易無風一刀兩端,哽言入耳,慕婉瞬間覺得心中生出一陣隱痛。環手過去,抱著于緋詩,輕手拍打著她的背心,
“說定你們之間有所誤會呢,你此行時間極長,又是與宣大俠獨處。公子心中有所猜疑,亦是人之常情。你跟他好好解釋一番,夫妻一場,豈有什么是說不明白的?”
“夫妻?”聽著這世間最親密的兩個字,從慕婉口中吟出。于緋詩心里越發的悲涼,疲憊的靠在慕婉的懷里,神色凄然中帶著哀婉,
“夫妻,他又豈會當我是他的妻,我不過是他的妾。他忌諱的,顧及的,不過是他的顏面罷了。若無顏面在此,他的眼里有豈會有我的存在。”
煙云夢幻的一場纏綿癡戀,碎在那晚風雨飄搖的慌亂當中。
冷妃是易無風心底,最深的癡戀,又是他心底最刻骨的心傷。
一幕幕,一幕幕,沒有人會比于緋詩更清楚。
所以,從來都不敢癡心妄想,也不會奢望。
炎炎烈日,濃烈的日光打在身上。偶然有風拂過,易無風靠在門口的身影,不由的輕輕一顫。
陽光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在走廊里拉成了一抹涼涼的憂傷。
一字一句,一絲不漏的灌入他的耳中,是于緋詩刻骨銘心的碎言。
其實喜歡一個人跟不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我們自己可以去控制的。喜歡上冷妃,甚至愛上冷妃,對易無風來講,恍然是上天注定一般。就那樣,深深的愛上了。
靜若死水的時光,因她的出現,驚艷了整段年華。
而對于于緋詩,易無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她無意間闖入了他的局,才讓他把她當成手里的棋。不過一顆棋子,如何談的上愛與喜歡。無非是為了她是于暻笙的女兒,還有,她傾國傾城的面容,在當初確實可以為冷妃擋去不少的風頭。
饒是他的算盤打的天衣無縫,仍是未能保護好冷妃。
這一切,成了易無風心中最深沉的痛。
順其自然的下來,于緋詩變成于妃,似乎也是順理成章。
易無風告誡著自己,他介意著于緋詩與宣無亦尋藥一來的一路相護,介意著于緋詩對宣無亦的無微不至,介意著宣無亦對于緋詩的緊張。都是因為于緋詩是他的于妃,關系著皇家的顏面。
但這個借口有多么的蹩腳,只有易無風自己心里最為清楚。
雖然他一直在提醒著自己,他的心里只有冷妃。仍是在不知不覺當中,慢慢的心疼著于緋詩眼角漫出的淚。
那種感覺,像是誰在易無風的心里養了一只調皮的小貓。鋒利的爪子正輕輕的撓著他的心房,使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平白膈應著心底的不安。
不敢闖入于緋詩房里,易無風悄然起身,離開了于緋詩居住的院落。
跑到馬廄里頭的時候,剛好看到走過來的良鑰。
“公子!”見到神色黯然的易無風,良鑰眼底微微一愣,看著易無風半晌,問候一句。
“嗯。”默然的點了點頭,易無風并沒有與良鑰多言,徑直的走入馬廄,牽出一匹駿馬,翻身騎了上去。
“公子,這是要去哪兒?”易無風的安全非同小可,良鑰可不敢冒著這個險。追在易無風的馬后,提聲問著。
“江南府,柳家。”沒有回頭,易無風答。
“那在下陪同公子一起前往。”
“不必了。”哪能不知道良鑰的擔心,易無風此時心里也是煩亂的,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良鑰,扯了扯韁繩,在他控制下的駿馬嘶鳴一聲,飛揚著奔了出去。
眼前的這個情況,易無風心里清楚,若是再留下來與于緋詩朝夕相對著。他必然要將自己逼瘋,對于于緋詩的品性如何,他自是信任。當每每一想到于緋詩一路來與宣無亦的朝夕相伴,他心里就似火燒一樣的嫉妒著。
心口總感覺有什么在熱烈的灼燒,那種感覺,是他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所以,他需要出去一趟,冷靜冷靜。
正好之前鎮水神獸之事,欠了柳家一份恩情。易無風索性就借此走一趟江南府,拜訪一下柳老。一來已示君恩,二來,也好拉攏江南柳家為他所用。要知道,柳家的柳全可是鎮南大將軍,手握南大營。
盡管良鑰不能隨駕而行,但鐵眼一直隨侍左右。
趕了幾日的路程,一行人終于安全到達柳家。
早就接到良鑰的傳說,柳老帶著柳家的幾個兒子,站在柳家的門口恭迎著易無風的大駕。看的易無風等人到來,剛剛下馬。易無風還沒走到柳老跟前,柳老作勢著就要跪下去行禮。哪能讓他真的跪下去,易無風大步跨上前一步,扶上一把,
“柳老不必多禮,是晚輩要跟柳老問安才是。”說著,將柳老直直的扶了起來。
易無風如是說,柳家的人自然也不敢行大禮,只是恭恭謹謹的鞠了一躬,
“見過公子。”
“大家都不必多禮!”淡然的回應一句,易無風點了點頭。
“公子。”得易無風如此恩賜,柳老激動的一時說不出話來。順著易無風攙扶的手,緊緊的握在自己手中。細細的打量著易無風的眉目。
眸光觸過易無風的眉眼,一寸一寸,在柳老的心底勾勒出另外一道影子。這少年天子的模樣,簡直與先帝如出一轍。
“公子!”喚不得“皇上”,柳老改口喚的公子。
頃刻之間,輕呼出聲的沉沉音色喃著哽咽。那位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布滿歲月滄桑的面容之上,露出激動的感激之色。
“晚輩在。”扶過柳老伸過來的手,易無風和藹的應答,絲毫沒有端著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子。
寒暄過后,柳老拉這易無風走如柳家的廳堂當中。
天子之尊,當然不會屈于人下。
易無風與柳老一同坐在主位之上,堪堪落座,已經有魚貫而出的侍女前來奉茶。
端起木案上的茶碗,易無風與柳老相視一笑,問候一聲,才是一飲而盡。
放下茶碗,易無風再出口的話,充滿對柳老的多謝,
“柳老深明大義,舍族中之寶作為治水之用,此等功德,必定要受到江北江南兩府的百姓感激。晚輩替兩府的百姓,多謝柳老的慷慨解囊。”余音話落,易無風特地站立起身,朝著柳老行了一個正正經經的彎腰禮。
“不敢當不敢當!”柳老因易無風此舉,受寵若驚。忙忙在一旁侍女的攙扶下站起身,扶起行禮中的易無風,
“老朽沐皇恩恩典,這都是老朽分內之事。公子客氣了,客氣了。”
見的柳老如此說,跟著站在堂內的柳家子弟,忙忙也跟著站起來,差點就要跪了下去。
本是閑聊敘舊的場面,此遭一來,變的格外嚴肅。
沒有人敢說話,也沒有敢接話,一個兩個彎著腰站在原地,等候著易無風跟柳老先開口。就在這時候,一道清脆脆的女音,從門口的方向飄了進來,
“爺爺,家里來了客人,怎么都不告訴我。”隨著清越嗓音的飄落,一道清秀亮麗的影子,翩然的出現在場上眾人眼中。
易無風順著聲音望過去,只是那一眼,整個人愣愣的怔在原地。
逆著夏日的強光,身姿婀娜秀麗的女子站在門口,整個人好似都渡在陽光里。一身水藍色的煙羅長衫,襯著水藍色的百褶長裙,妖嬈的像是開在水里的藍蓮花。
烏黑柔亮的順發,散著水緞的光澤,散落腰畔。挽成一段百合髻,鬢邊別著幾朵淡粉色的珠花,發間斜斜插著幾根翡翠簪子。模樣婉約又不顯寒磣,高貴中透著清純。
見此場面,少女臉上洋溢的笑容也是一僵。
隨后,柳老輕輕喝了一聲,
“怎么學的規矩,有客人在場,也這么無禮!”
柳煙兒自知失了禮數,不敢多加辯駁,立刻就福身欠下去,
“孫女失禮,孫女這就下去。”看著眼前的陣勢,柳煙兒不敢多留,跟柳老告罪之后,柳煙兒轉身欲走。
她的這么一轉身,牽著易無風的心,亦是微微的一動。削薄的唇緩緩的吐出一句,
“嫣兒,別走!”
“啊!”誤聽成他口中所說是自己的名字“煙兒”,柳煙兒的腳步稍做一停,轉頭茫然的看著易無風。
柳老也是一愣,看來眼易無風之后,輕輕咳了一聲,
“公子,這是老朽的小孫女,自幼被寵愛慣了,不懂禮數,唐突公子了。”
柳老的這一聲輕咳,總算把易無風的魂兒給咳了回來。定了定神,轉頭與柳老笑著道,
“哪里的話,柳姑娘如此的天真爛漫,倒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雖然柳煙兒身為柳家的女兒,一直被眾星捧月般的簇擁著。但還是頭一遭被一個素未蒙面的公子如此夸獎,不由心花怒放,當下也忘記了該有的禮數,驀的轉身走到廳上。停在易無風的跟前,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打量著易無風,問,
“你也覺得我很漂亮么?”
易無風被她的話逗的開懷一笑,答,
“那是自然,姑娘天姿國色,閉月羞花!”
“真的?”得易無風如此夸獎,柳煙兒霎那間喜上眉梢,彎彎的笑開眼眉。
瀲滟的笑痕在她清澈的眸子一圈一圈的翻開,旖旎的漣漪點綴在她嬌俏的面容上。艷麗的讓人移不開眼,散落著妙齡女兒家的秀氣,又不落著江南女子該有的婉約。
一絲絲刻入心里的熟悉,慢慢的延上易無風的心頭。
眼前的這張臉,逐漸逐漸的,跟他心里頭朝思暮想的那張臉重合。
“煙兒!”深感自己孫女的放肆,柳老怕易無風責怪,輕喝柳煙兒一聲,
“還不見過風公子,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被柳老這么一斥,柳煙兒不敢再放肆,吐了吐粉紅的小舌。在易無風跟前恭敬的欠了欠身,
“柳煙兒見過風公子!”
“你叫嫣兒?”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巧合的事,易無風更是嘆奇。
“是呀,怎么了?”并不知道易無風的身份,柳煙兒只以為他是柳家的客人。自幼被柳家的人寵著,兄長又是鎮南將軍,柳煙兒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中充滿對易無風的不敬。
然而,她越是純真,就越發勾引起易無風的興趣。
遙想當年,他的嫣兒也是如此的天真無邪。
“沒,沒事。”若無其事的笑了一笑,易無風搖了搖頭。看著柳煙兒答。
看著易無風眼前的情況,柳老隱隱中也明白了什么,于是,徑直道,
“既然公子瞧著煙兒那丫頭順眼,就讓她到公子身邊伺候吧。”
“這怎么可以?”
“沒什么不可以的。”沒等的易無風出言反對,柳老接下來就擋去易無風欲出口的話,
“能夠伺候公子,是那丫頭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