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將整片夜色層層罩住,聽不見半點人音,唯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進進出出。
一盆盆清水端進去,然后一盆盆血水端出來。濃濃的血腥味散在風燈灑下的暈光中,攏著易無鳶跟皇后的眉眼,聚著沉沉的憂慮。
皇后不走,太醫院的太醫們也不敢退下。
這個時候,局勢已定,于緋詩的形勢也被穩定下來。只剩的被皇后派來接生的醫女跟姑姑們,伙同芳華宮的宮女,忙緊忙出的做著善后的事情。
給于緋詩把過脈后,天青并沒有離開,而是靠在門前的廊柱下,青衫獵獵,頎長的身影被風燈的余光,拉的更長。但見的他淡淡的閉上眼眸,背倚著高大的廊柱,燈影投在他臉上,有著忽明忽暗的隱約。
天青本就是江湖中人,在他入宮前良鑰跟許皖年皆是跟易無風請示過的。所以,他也無需太過忌諱宮中的虛禮。
然而,就在剛剛天青給于緋詩把脈的時候,其實有把出一些不尋常來。照于緋詩的脈象看來,方才的一出險象,像極了一些東西。礙著男女有別,天青不好入內殿瞧個清楚,心中也不好下決斷。
就在這時,一種隱匿的味道漂浮入天青鼻端,驚的天青一下子睜開眼眸,
“你站住。”話,是朝著剛剛從他身邊走過去的宮女說的。
知道天青乃是良鑰還許皖年請入宮來的神醫,宮女不敢違抗,停下腳步。連帶手中端著的托盤,一齊停滯在天青跟前。
緩緩踱步到宮女身前,天青伸手端過宮女手中的碗,放到鼻下聞了聞,思慮瞬間了然,
“這碗東西,是怎么來的?”
“回大人,這是娘娘服用的參湯。”不敢有所欺瞞,宮女一五一十的回答。
“原來如此。”喃喃低吟出一句,天青端著藥碗走到許皖年跟前,臉色變得極為沉重。
看著天青走過來,許皖年猜測有什么事情發生,遂爾迎接上去,
“怎么了?”
也不跟許皖年客氣,天青徑直就將藥碗推到許皖年的跟前,
“這碗參湯里頭,有附子粉。”
“附子粉,什么東西?”聽著天青的話,許皖年臉上浮起一絲不解的疑惑,凝眸望著天青,發問。
“附子粉,乃是一種極為陰寒的東西。如若孕婦沾到會小產,如果在生產的時候碰到,會血崩。”這本是女醫才會去深究的醫理,由天青說出來,不覺有些難為情。但由此牽扯到于緋詩誕下死胎的事情,天青的神色極為的沉重。
“你的意思是?”聽明白天青的話,許皖年頓時變了神色。
“是有人要害皇貴妃,在參湯中摻了附子粉。才會造成貴妃娘娘誕下死胎,還有落大紅的驚險。”反正說都說了,也不忌諱著最后的一句,擰了擰眉頭,天青詳細的回答。
沒想到,還是被人家得手了,許皖年腳步微微往后踉蹌一步。
“你說什么?”同時將天青跟許皖年的對話清楚聽入耳中的易無鳶,發出一聲驚呼。踱步過來,目光犀利的等著天青,
“皇貴妃誕下死胎,是被人害的?”
這一吼,不僅是靠近易無鳶的許皖年跟天青聽到,連不遠處的皇后,還有太醫們也聽的一清二楚。
既然已經如此,許皖年索性不再隱瞞。走到皇后跟前,彎下身子,手中端著那晚剩余的攙著附子粉的參湯,
“娘娘,皇貴妃誕下死胎一事有蹊蹺,這碗參湯中被人下了會害人滑胎的附子粉。”
“什么?”皇后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如此的大膽。看著許皖年臉上的冷峻色后,咬了咬牙,轉頭看過一旁站著的太醫們,
“還站著干什么,還不快過來。”
“是。”聽聞皇后的話,太醫們紛紛走過來,聞過皇后手中的湯藥后。贊同了天青的說法。參湯中確實是有附子粉。
當下,皇后立即勃然大怒,嚴厲的吼出一聲,
“來人啊,將所有接觸參湯的人,全部抓起來。”
“是。”皇后一聲令下后,御林軍馬上過來,將一眾宮女,姑姑們全部押了下去。
在昭元宮的大殿上,烏壓壓的跪了一群被皇后下令帶過來的宮女嬤嬤。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跪在皇后跟前,身子不停的顫抖著。甚至,不敢抬頭看皇后。
幾乎是緊緊的捏著拳頭,皇后瞪視著跪了一地的宮人。坐了半晌后,起身踱步下榻,走到眾人之間,
“到底是誰做的,最好跟本宮坦白清楚。如若不然,待本宮查的真相,莫說你自己死無全尸,就是全家都會收到牽連。如果此時能夠認罪,倒還可以救你家人性命。”
皇后是天生的威嚴鳳姿,這會兒被于緋詩的事情所擾,心情更是急促而煩悶。說出口的,比平時越發的嚴厲幾分。
但是,聽入眾宮人的耳中,眾人似乎還是沒有認罪的打算。
又是沉默了很久,等的皇后都沒了耐性。一掌拍在一邊的木案上,大喝一聲,
“本宮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沒人認罪的話,那本宮就只能將你們全部扔到慎刑司去。大那里的刑罰,你們是知道的,不死都要脫一層皮。待慎刑司呆過了,本宮再將你們扔到大牢去,是凌遲處死,還是五馬分尸,都要看陛下回來的決斷。”
聽完皇后所言,已經有人嗚咽的哭出聲來。然,依舊沒有人認罪。
“嘖嘖,骨頭還真硬。行,先將他們帶下去,打了三十大板。”不想再浪費時間下去,皇后輕輕的擺了擺手。
玉燕領會皇后的意思,過去命人將宮人們帶下去。
在玉燕看到云箴的面容的時候,驚起一聲輕呼,
“這位姑娘瞧著面生呀,在哪頭當的差?”云箴入的芳華宮不久,玉燕本就不認得。而在剛剛皇后下令捉人的時候,云箴跟芳華宮的眾多宮女,也一同被帶了過來。
生怕云箴有何賞識,點紅急忙出聲道,
“玉燕姑娘,云姑娘乃是我家娘娘的朋友,入宮來照顧娘娘的。”
“朋友?”聽到點紅的話,皇后挑了挑眉,
“只怕那殺人兇手,就是她吧。”
“皇后娘娘,此話萬萬亂說不得呀。”自知皇后話中所指,更知道這話的嚴重性。點紅心里猛的一驚,跪著的身子不停的給皇后磕著頭。
對于皇后的話,云箴不似點紅的那樣慌張,反而是不動聲色的盯著皇后,冷冷的冒出一句,
“不經審查就要問罪,娘娘可真是秉公處理呀。或許說,皇后不過是想找個替死鬼罷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未等的云箴話落,皇后臉上飄過一絲暴虐跟驚恐。揮了揮云袖,朝著玉燕瞪了一眼,
“來人,將她帶下去亂棍打死。”
“是。”皇后的話堪堪落下,玉燕立刻上前來,領著御林軍就要將云箴的帶下去。
“娘娘,不可以。”幾乎是跪著爬過去,點紅扭著皇后的裙角,哀求起來。
“還愣著做什么,帶下去啊。”看一旁的御林軍因點紅的話停下動作,皇后又喊了一聲。被皇后喊會心神,御林軍侍衛們才是想起,將云箴拉了下去。
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道單薄的影子攔住去路。
居然是于緋詩,由易無鳶攙扶著,孱弱的堵在昭元宮的門口,
“住手,誰敢動本宮的人?”
“妹妹,你怎么來了?”料不到這個時候,于緋詩會過來,皇后迎上去,扶住于緋詩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倒下去的身軀。
“皇后娘娘。”剛剛生產完畢,于緋詩的身體極其虛弱,臉色也是白的近乎嚇人。她整個人幾乎是站不起來的,全靠易無鳶攙扶著。聲音虛弱中,帶著微涼,
“娘娘,如果臣妾的奴才做錯了什么事情,也該是由臣妾處置不是。何況,這位云姑娘不是宮里頭的人,是臣妾哀求陛下將其送進宮來陪伴臣妾的。所以,她絕對不會是害臣妾的人。臣妾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為其做擔保。”
“妹妹。”被于緋詩的話堵的啞口無言,皇后只能輕喚一聲。無奈的嘆下口氣后,命人將云箴放開,
“既然妹妹如是說,那就姑且相信她吧。”
“還有點紅,秋葉跟秋果。臣妾一起帶回芳華宮去,臣妾這個時候,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接著皇后的話,于緋詩看了眼還跪著的點紅,秋葉跟秋果,于緋詩繼續開口。
自然不會讓于緋詩如愿。皇后想都不想,就回絕了于緋詩的話,
“不可能,謀害皇嗣,茲事體大。沒有查明事情的真相,沒有抓到兇手前,誰都逃脫不了嫌疑。”
“那娘娘也有嫌疑,不是么,一同接生的姑姑跟醫女們,都是娘娘派過來的,不是么。”沒有留給皇后面子,于緋詩只想著救點紅等人,不假思索,話就出口。
如今孩子沒有了,如若有人借著此事將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除掉的話,那于緋詩的處境必定是更加的舉步維艱。所以,于緋詩才會拖著孱弱的病體,死活都要救回自己宮里的人。
“你……”沒有想到于緋詩如此的大膽,皇后怒極而視,瞪著于緋詩。
就在兩人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易無鳶從于緋詩身后走了出來,攔在兩人的跟前,
“兩位嫂嫂都不要吵了,不如這樣,讓我修書一封給皇兄,讓皇兄回來處置此事。但在這段時間中,牽扯到其中的人都不得離開,我會派人一個個的都監視起來。誰敢私自逃走的,必定當成兇手處置。”
“這個方法可行。”點了點頭,皇后嘆出一聲,表示贊同易無鳶的法子。
“好。”于緋詩也是點了點頭,對易無鳶的法子表示答應。而就在于緋詩把話說完后,孱弱的身子慢慢的癱軟下去,慢慢的陷入黑暗中。
“娘娘。”點紅跟秋果秋葉等人,看見后驚呼一聲。
虧的易無鳶動作夠快,接住于緋詩的身子,趕緊的命人過來,
“來人吶,快,將皇貴妃送回芳華宮。還有,趕緊宣太醫,將所有的太醫都宣到芳華宮。”
“是。”昭元宮的宮女們,盡管皇后沒有下令,也急忙的跑了出去。
看著眼前的情況,皇后的眸光忽明忽暗的,看不出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