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梁綠瓦,宮辭不舊。
秋季最后一抹余光消弭在初冬一絲瀲滟的旎彩中。歲月斑駁,斐然綣色勾勒在裙角,銀絲水線細(xì)致描開的牡丹,綻放在冬日冷凜的寒風(fēng)里。
芳華宮中早就燒開炭火,門口擋風(fēng)的簾子一放下來,暖暖的熱氣縈繞在室內(nèi),熏著清軟的香。兩側(cè)朝南的紗窗避著嚴(yán)寒,嚴(yán)嚴(yán)實實的合上,明紙糊開的窗口,漏著白日青光,將天青色的宮磚照的通明通明的。
于緋詩半側(cè)著身子,躺在殿堂前的軟榻上。
日光微微耀著她泛著母性光輝的側(cè)臉,隱約看見鋪蓋在眼瞼上的眼睫整齊如貝殼,隨著她彼伏的呼吸,輕顫如蝶翼。好看的弧度,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忽爾門口的方向灌進來一陣寒風(fēng),擋風(fēng)的簾子掀開后立即被放下,擠進來一道灰銀色的身影。寒風(fēng)很快被熱氣驅(qū)出門外,灰銀色身影被熏暖的身軀,慢慢的走到于緋詩跟前來。蓮步輕移,到于緋詩跟前后屈身下拜,盈盈見著大禮,
“娘娘,有一宮女想見您。但奴婢從沒見過那宮女,特來請示娘娘。”
“宮女想見我?”鋪在眼瞼上睫羽嗖的刷開,于緋詩睜開眼眸,清瀲的眸子猶如潤著水。抬過手,屈身跟前的點紅即刻會意,過去搭著手將于緋詩躺著的身子扶起來,應(yīng)著,
“回娘娘,是的,那宮女說她跟娘娘您是故人。還說,只要提及江南的小島,娘娘就一定不會忘了她。”
“江南的小島?”喃喃輾轉(zhuǎn)過點紅口中聽出來的這句,于緋詩斂了斂眼眸。腦海中瞬間掠過一些稀薄的剪影,很快就想了起來,
“莫非是她?快,快有請!”
“是。”得于緋詩的旨意,點紅欠了欠身,即是退身下去。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點紅就領(lǐng)著那位傳說中的故人走到于緋詩的跟前來。那人穿著一身深綠色的宮裝,厚稠的料子,袖口衣角滾著白絨絨的茸毛。胸前的位置,素凈的一片,倒是衣袖上用鵝黃色淺線繡著兩枝含苞的牡丹。
臨至于緋詩跟前,女子沒有抬頭,低低福下身,泠漾的嗓音從頷下弱弱的傳出來,
“奴婢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于緋詩坐起身子,側(cè)開眼眸,往女子的面容瞧去。較之以前,云箴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清朗,少下幾分孱弱。一時間,于緋詩還真是聽不出來。倒是在目光觸及到云箴面容上的時候,仔細(xì)認(rèn)出來人,驚呼出聲,
“云姑娘,我是隱約猜著是你。但是著實沒想到,還真是你。不過,云姑娘你怎么會來宮里?”
不待于緋詩示意,云箴自顧起身,抬起頭朝著于緋詩咧嘴一笑,
“我還真是不知道,當(dāng)初在江南救我一命的救命恩人居然是尊貴的皇貴妃娘娘。還是師兄告訴我的,娘娘當(dāng)日對云箴有恩,如今云箴自然得入宮來還往日的恩情了。”
“撲哧。”沒有將云箴的話往心里去,于緋詩自兀勾唇輕啟笑,
“云姑娘客氣了,如果姑娘真想還這恩情,還不如還到宣大俠的身上。當(dāng)初若不是他一路相護,我一個弱女子,也根本尋不回姑娘的藥引。”
“呵呵。”聽的于緋詩提及到宣無亦,云箴的面色變得有些不好。搖了搖頭,甩開臉上的哀色,
“此番便是師兄讓我來的呢,宮中處境危險,有我這么一個江湖人物在身邊護著,對娘娘而言也是極好的。”
“委屈姑娘了。”沒想到,居然是宣無亦的意思,于緋詩臉色瞬間也變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起來。
“不委屈。”云箴搖了搖頭。
于是,就這般,于緋詩將云箴留在芳華宮中。
今年的冬日來的早,久久都沒有下雪。就是風(fēng)干瑟瑟的,一邊呼嘯一邊狂吹著,拂到人臉上,有如刀割一樣的疼。
眼看著于緋詩臨產(chǎn)的日子就要近了,易無風(fēng)的歸期,遠(yuǎn)遠(yuǎn)沒有至。宮外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于緋詩的心中,輕弄著忐忑不安。
易無鳶依然留在芳華宮中,在易無鳶入宮不久,許皖年跟良鑰還去請來了江湖上有名的神醫(yī)天青。請求其在宮中的太醫(yī)院候著,恐于緋詩生產(chǎn)時的不時之需。
這樣嚴(yán)密周全的防護,于緋詩該是無憂才是。但不知為何,于緋詩心中還是七上八下的。
從白天,又到入夜,透過明紙的亮光一點一點的消失后,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早就點起燈。明亮的鳳鳴宮燈散下明亮的光線,將宮內(nèi)照耀的亮如白晝。
點紅不時會過來剪剪燭芯,看著于緋詩眉頭緊蹙的模樣,不免有些擔(dān)心。走上前去,還沒開口,見的云箴從門口走了進來,
“于姑娘,她們說麗妃來了。”
“麗妃?”莫說是于緋詩,就是點紅也覺得極為奇怪。麗妃跟于緋詩素來不對頭,這種時候,麗妃來做什么。
沒等的點紅想明白,但見的于緋詩點了點頭,
“宣她進來吧。”
“好。”盡管云箴名義上成了芳華宮的宮女,但是宮中的規(guī)矩,她都不用太過遵守。這是于緋詩給她的特權(quán),畢竟云箴是云水幫的幫主。不需要來討好于緋詩的,如此的勞心勞力也不過是礙著宣無亦的面子罷了。
等的云箴出去沒有多久,就看見麗妃跟在領(lǐng)路的宮女身后,大步的邁進來。
已經(jīng)入夜,麗妃的晚妝沒有褪去,瞄著細(xì)致而妖嬈的妝容,讓人一絲毛病也挑不出來。只見的她裙角微微漾著瀲滟的波紋,在于緋詩跟前聘婷裊裊的拜過一禮,
“臣妾給皇貴妃請安!”
“妹妹請起!”擺了擺手,就算不待見麗妃,顧及著她身后的蠻國。于緋詩也不得不對她,強顏歡笑。
“多謝皇貴妃。”欠了欠禮,麗妃悠悠然的答。站起身,自顧走到一旁于緋詩手下的位子,坐了下來。
坐下來后,都沒等的于緋詩出聲,麗妃先是開口,
“皇貴妃娘娘,瞧您的身子,就要生產(chǎn)了吧?”
“近了。”摸不清麗妃的來意,于緋詩敷衍一樣的答著,
“不過半個月光景,這孩子就要從本宮的身上,出來了。”
“咯咯,娘娘好福氣。”低低的在唇邊折開一個淺淺的笑,麗妃眼里的暗光晦暗不明。又是說道,
“不過,陛下似乎不能趕回來,跟娘娘一起迎接龍?zhí)コ鍪懒恕!?
“妹妹此言,本宮不懂?”聽的麗妃的話中有話,于緋詩擰起眉頭,看著麗妃。
“喲,原來娘娘還不知道呀?”做出驚訝的模樣,麗妃滿目奇怪的看著于緋詩,
“想來是怕娘娘為陛下?lián)模员菹虏蛔寗e人跟娘娘說的。罷了罷了,陛下都不敢跟娘娘說的事情。臣妾也不敢抗旨呢,臣妾就先告退了。”故意的把說了一半,又停下一半,麗妃沒有把話接完的意思。
起身跟于緋詩告辭后,麗妃自顧走出了芳華宮。
目送著麗妃走后,于緋詩立即明白過來,當(dāng)下就將點紅傳召進來。
而一同進來的,除卻點紅,還有秋葉跟秋果,當(dāng)然還有云箴。難得一致的,私人齊齊跪在于緋詩的跟前,什么也不說,淡定的保持著沉默。
還是于緋詩忍不住,啟唇問出聲,
“告訴我,陛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娘娘,您別著急,陛下沒事兒。”謹(jǐn)記著易無風(fēng)傳回來的命令,點紅仔細(xì)盯著于緋詩激動的神色,點紅出言輕慰著。
“秋葉秋果,你們說。”點紅跟在自己身邊時間已久,于緋詩對點紅的性子已經(jīng)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不想跟點紅說話,轉(zhuǎn)頭問向一旁的秋葉秋果。
秋葉秋果本身就是暗衛(wèi),從小只知道修習(xí)武藝,一輪對視下來,兩人就拜在于緋詩的眸光下。礙著易無風(fēng)的命令,兩人還是什么都不敢說。
最后,于緋詩只能看向云箴,
“云姑娘,你能到宮里來,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們自有自己的考量,瞞著我是逼不得已。但是你呢,當(dāng)真入宮來是別無所求,只為照顧我?”于緋詩的話不輕不重,足以讓云箴聽的清楚
認(rèn)真思量后,云箴跪在地上磕下頭,
“娘娘,其實我此番來確實有事情想找你幫忙的,在皇帝回宮的路上,師兄行刺了皇帝,皇帝受了重傷生死未卜。這時候在普陀寺養(yǎng)傷呢,但是師兄他……我入宮來,就是想求娘娘保住師兄的性命的。”
“你說什么?”云箴的話,宛如晴天霹靂,讓于緋詩瞬間無所適從,
“宣無亦行刺了皇上,他,他怎么可以。宣無亦行刺了皇上。”猛不迭站起身,于緋詩的情緒變的焦慮起來。擔(dān)心著易無風(fēng)的安危,同時還擔(dān)心著宣無亦。
易無風(fēng)生死未卜,如果易無風(fēng)真的死了。想到這兒,于緋詩的心狠狠的一陣抽疼,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易無風(fēng)怎么會死呢,他是那么精于算計的人,他不會死的。
像是安慰著自己,于緋詩默默的跟自己說。
而后又想起,宣無亦行刺了易無風(fēng)。如此一來,不管易無風(fēng)有沒有事情,宣無亦必定不會被饒恕了。就算易無風(fēng)肯,太后也不會肯,滿朝的文武更不會肯。
但宣無亦又是肖貴妃的兒子,想想,于緋詩心里頭不禁驚慌。
“不行,我要出宮。”啟唇吟過一句,于緋詩起身下榻。
“不可以。”不假思索,點紅跟秋葉秋果齊齊拒絕著。
“本宮主意已定,你們快去準(zhǔn)備一下。”不理會點紅還有秋葉秋果的拒絕,于緋詩水袖一揮,從軟榻下的臺階上走下來。
不知是因為心中太過慌亂,還是如何。于緋詩竟然腳步一拐,整個人跌了下來,倒地的時候,腹中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于緋詩的臉上滿處淋漓的汗,慘白如紙的白。
“娘娘。”點紅跟秋葉秋果皆是嚇壞了,撲過去,扶著于緋詩,喊著,
“娘娘,您怎么樣?”
腹中的疼痛,讓于緋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雙腿間不停涌出來的熱流,讓于緋詩本就驚慌的心越發(fā)的驚慌。
已經(jīng)有血跡從于緋詩的裙下滲出來,淌到地上,被云箴眼尖看到。驚喊出聲,
“糟了,血,有血。”
“娘娘。”點紅幾人的臉立即變的慘白,不敢移動于緋詩,點紅看著秋葉秋果吼了一聲,
“宣太醫(yī),快,宣太醫(yī)啊。”
不敢耽擱,秋葉跟秋果急急忙忙的跑出芳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