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似乎也看出薛華鼎的身份,不過她不敢肯定,因為她不像眼前這個老人那么喜歡看電視新聞,老頭看多了新聞自然能認出了,而她卻難以一下認出來。
薛華鼎等茶樓老板坐下之后,說道:“柴老板,今天冒昧打擾你,是專門來向您請教的?!?
“請教不敢當,只要我知道的,我決不隱瞞,薛書記,請說?!崩项^回應道。
薛華鼎說道:“我想聽聽柴老板講解一下蓉洱茶的一些獨特之處。想必你也知道,現在市面上突然對蓉洱茶熱了起來,很多人開始購買存儲,價格也上漲了不少。我想作為茶樓老板的你,肯定深有體會吧?蓉洱茶漲價對我們紹城市的茶農而言自然是好事,但我心里總有點不踏實,覺得這股風好似是突然刮起來的,不知道能不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我想請你指點一二?!?
柴老板點了點頭,有點恭維地說道:“薛書記真是我們紹城市的好父母官,時刻牽掛我們老百姓的生活,真是我紹城茶農之福?!?
薛華鼎笑道:“你就不要拿你招待顧客的那一套來吹我了,呵呵。我拿著國家發的工資,不做點事良心不安,再說,如果茶農真有什么損失,那么,我們政府即使沒有責任也要承擔一些不良后果?!?
柴老板感嘆地說道:“有了薛書記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做事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說句冒犯你的話,在見你之前,我心里對你可是毀譽參半。我是金豐縣出來的,親人都還在金豐縣。最近金豐縣發生的許多事情我都聽說了,我也明白有些事與你新來的薛書記無關,我也沒有想你能撥開烏云見日月,但現在我有了信心,我相信我們金豐縣將來有晴朗的日子來?!闭f著,他又笑著道,“我人老了,一扯就扯到其他方面去了。薛書記,你可不要生氣。”
薛華鼎沒有笑,說道:“每個人都要為他做的事負責。你放心吧?!?
老頭鄭重地點了點頭,心里知道薛華鼎說的是什么。
接著老頭開始談起蓉洱茶來,他說道:蓉洱茶是一種很神奇的茶品。因為隨著歲月流逝,它的口感不但不會像其他茶品一樣變壞,反而會越陳越香,所以有人說它是“能喝的古董”。因此,茶的陳期反而成為喝茶者心目中評價是否是好茶的標準。
顯然老頭對蓉洱茶很了解,說起來一套套的,他接著說道:人們對于蓉洱茶的年代辨識,主要是靠觀湯色、看葉底、品口感等行為來大致確定。不過,這樣很容易造成偏差,里面摻雜太多的主觀性和隨意性,無客觀標準可言。即使是茶道里的高手,也有出現誤差的時候。特別是現在玩假的人多,更不容易判斷準確了。
因為茶品的湯色和口感很容易受到入倉的影響,在潮濕環境下存儲一年,茶的外觀轉化可達到自然條件下三至五年的效果,伴隨而來的,卻是容易引起的茶品霉變等情況。市場上許多所謂老茶都是經過入倉處理后,將年份夸大幾年甚至幾十年后高價出售。
少數真正長期從事茶葉貿易而知情的茶道高手,也由于經濟利益,更將辨識年代的經驗當作秘密隱而不宣。而坊間流傳的各類蓉洱茶書籍,由于不具備正確的歷史觀和嚴謹的考據精神,甚或根本是為了商業利益生拼硬湊,更加速了錯誤觀念的傳播。
蓉洱茶年代辨識的方法,同古陶瓷、書畫等古玩的鑒定方法有很多相似之處。一方面,各種類型的文獻記錄都可以作為重要的斷代依據。比如,廠方的加工記錄、銷售記錄、倉庫的存儲記錄、商家的定制記錄以及會議文件等等。但這些資料,通常是普通商家和消費者難以接觸到的,只有對蓉洱茶鉆研較深的茶人們才能得到。
另一方面,就是茶品自身的時代特征。這是依附于茶品本身,在現實中最為直接、觸手可及的斷代依據。各個歷史年代的茶葉生產過程中,任何一個技術環節的改變,都會在茶品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茶品陳化的歷史,溫度、濕度、地理位置,也會深深銘刻其中。由于對茶品制程、儲藏情況的了解不斷加深,過去使用的湯色、口感、葉底等感官鑒定方法現在已經僅僅作為輔助方法使用。
老頭正說得起勁,薛華鼎和姜樂為正聽得入迷的時候,柴老板的老婆端著一壺茶來了。她笑著跟大家打了一個招呼,幫每個人倒滿一杯茶之后就悄然走了。
柴老板喝了一口茶,說道:“一般來說,隨著時間的流逝,蓉洱茶在陳化過程中的變化是湯色越來越紅,口感越來越醇和,苦澀度降低;熟茶在陳化中渥堆熟味會逐漸消失。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為茶品年代辨識的輔助手段。但是,并非湯色紅的生茶都是老茶?,F在有人傳言說什么蓉洱茶出現什么
‘棗香’、‘參香’、‘樟香’等等香味的就是好茶,實際上不是。出現這種香味都是在濕倉條件下形成的,正常條件下存儲的熟茶,不易出現各類特殊香氣。這里面的道道太多,一時說不清楚?!?
姜樂為笑道:“ 我還真聽別人說過這事?!?
薛華鼎問道:“柴老板,你認為是不是只有金豐縣才能出產這種蓉洱茶?”
老頭搖了搖頭:“不是,只是我們金豐縣出產的比較好一點,可能與我們那里是山區而其他縣這類山區很少有關,也可能是我們那里的土質與其他地方不同。以前雙清縣跟我們金豐縣的茶園面積差不多。在以糧為綱的年月,那些茶園幾乎全部被改成了稻田。如果不是我們那里山地多,水源不好解決,我們那里一樣會改茶為稻。稻田比茶園需要更多的水?!?
薛華鼎說道:“那就是說,只要有茶葉種苗,雙清縣也可以成為蓉洱茶大縣?”
老頭笑著說道:“應該是可以。只是這改來改去,是不是好我就不知道?!?
薛華鼎道:“我也只是了解一下,如果茶葉的價格高,茶園的效益好,我們政府還是要引導農民擴種。特別是當茶葉價格很吸引人的時候,我擔心農民盲目擴種,沒有好的種苗也不管,到時候造成損失就不好。如果現在就著手準備,也算是未雨綢繆吧。”
老頭佩服地點了點頭,說道:“還是薛書記考慮得遠。如果現在就能著手準備種苗的話,將來就不著急了。實際上不管將來是不是有人大規模擴種,準備一些種苗還是有用處的。我發現現在鄉下很多品種已經退化,不但質量不好,產量也不高?!?
薛華鼎問道:“除了品種影響質量外,炒茶是不是影響質量?”
老頭馬上說道:“當然。最好的茶青到了庸手手里也會炒成垃圾茶葉。價格相差好多倍。同一個村的人,種茶有發財的也有虧本的?!?
薛華鼎心里一動,問道:“有沒有可能將茶青集中起來統一炒制,這樣不就可以避免炒出壞茶了嗎?”
老頭笑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這要你們政府出面。自從茶園分到每家每戶之后,都是自己家炒自己家的,哪些炒茶高手巴不得別人炒出的是差茶,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賣出高價了。以前鄰居請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還愿意去,現在一般都不會幫別人了。前幾天就有茶農將別人打傷的,那個被打傷的也是被冤枉,他被朋友請過去炒茶,結果把朋友的幾擔茶青炒壞了,人家就說他是故意使壞,要他賠償。結果開始只是吵架,后來就動手了。不但不是朋友,反而變成了仇人?!?
薛華鼎又問道:“憑你多年對蓉洱茶的了解,你覺得我們這里的蓉洱茶與其他地方的黑茶有什么區別,是不是我們這里的蓉洱茶就比其他地方的黑茶要好?”
老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說道:“應該不會。最多是和其他地方的黑茶平齊而已。我們金豐縣的蓉洱茶還沒有當貢品過,應該不會好到哪里去。當然,這也是我個人的看法,也許,我們的蓉洱茶真有獨特的地方也說不定?!?
通過對柴老板的交談,薛華鼎多少知道了對蓉洱茶一些了解和認識,同時心里對今后如何促進全市茶葉行業的發展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因為這個老頭是一個普通人,政策上的事自然不好和他討論,自己只能在心里默默進行思考。
從“蓉洱茶樓”告別柴老板出來,薛華鼎和姜樂為招了一部的士重新回到了市委大樓。在辦公室里,薛華鼎問姜樂為道:“小姜,聽了柴老板的話,你有什么想法?”
告別柴老板起,姜樂為也在努力思考薛華鼎找這個老頭的目的,此時聽了薛華鼎的話,說道:“我不敢肯定蓉洱茶會不會火起來。不過,我覺得我們政府應該著手對金豐縣的茶園進行品種改造。以應付將來可能出現的蓉洱茶熱?!?
薛華鼎笑問:“沒有其他深入的發現?”
姜樂為笑了笑,說道:“沒有。”
薛華鼎沒有再談起這個事,只是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下班吧。我也要回家。”
有關蓉洱茶的事薛華鼎暫時放到了一邊,他按照省委組織部的通知和其他市的市委書記一起到深圳進行為期一周的考察。
在外考察的時候,薛華鼎也知道紹城市的蓉洱茶現在價格猛漲,當天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猛到了一個什么程度:蓉洱茶價格竟然上漲了三倍多。
讓薛華鼎更奇怪的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用茶以前是紅茶、綠茶占主要地位,現在竟然全部換成了蓉洱茶。
薛華鼎心里想:真是有意思,以前價格低的時候,大家都不喝?,F在漲價了反而喝起來了,還把紅茶和綠茶都擠到一邊。
薛華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王小甜喊到自己的辦公室,詢問有關蓉洱茶的情況。了解問什么茶價上漲這么多。
王小甜一副激動的樣子,興沖沖地走進來,高興地說道:“薛書記,我們成功了!”
“請坐,慢慢說。”薛華鼎問道,“蓉洱茶的價格是我們自己炒作起來的吧?”
王小甜坐下后,裝著生氣的樣子看了薛華鼎一眼,說道:“薛書記,看您說的,怎么是我們自己把價格炒作起來的呢?這完全得益于我……我們市政府當然還是薛書記的正確指導。簡單一點說吧,蓉洱茶價格的上漲主要是二個方面的原因?!?
薛華鼎笑了笑,看著這個興奮而顯得很幸福的女市長,問道:“哪二個方面?”
王小甜說道:“第一,按照您的指示,我們調動宣傳機構,大打‘洋人效應’牌。從國外專家組一下省城的飛機場,我們的電視臺將向全市直播,我們的報紙也詳細報道外國專家組的活動,讓全市人民都知道這些專家是來考察了解我們的蓉洱茶的。特別是洋專家們到來之后,深入我們的茶園地頭查看茶樹、深入茶農家觀看茶葉炒制、聽我們自己的專家講解蓉洱茶的優點和好處,同時洋專家發表他們對蓉洱茶的看法,使全市人民都知道這些洋專家喜歡蓉洱茶,都認為蓉洱茶是全世界最好的茶。大家一下就對蓉洱茶發生了興趣。連省報、省電視臺也派來了記者追蹤采訪?,F在不但全市熟悉了我們的蓉洱茶,全省的人民也知道了,就是外省也有不少人也知道??梢哉f,通過我們這次宣傳,蓉洱茶的名氣已經走出了紹城市、走出了福江省?!?
王小甜繼續說道:“第二就是供求關系的影響。因為有了名氣,前面詢問、收購的人就多了很多。特別是外國專家組在仔細分析了我們的茶葉,考察了我們金豐縣的環境后,他們當場就訂了二千噸的貨。一下就把我們的庫存買完了,而且還不夠?,F在市面上都是去年和今年才出的茶葉,你說它的價格能不高嗎?”
薛華鼎吃驚地看著她,脫口問道:“他們真的訂了二千噸?也就是買走了我們金豐縣一年的產量?”
看著薛華鼎吃驚的樣子,王小甜得意地說道:“那可不是嗎?”之后,她有點可惜地說道,“不過他們先只購買以前的庫存,去年和今年的都沒要。因為庫存不多,好不容易從幾個茶業公司收攏了一點,加起來也只有三百多噸。他們交了五百噸的訂金?!?
薛華鼎問道:“價格呢?”
王小甜說道:“經過討價還價,他們按每件六千元拿走的?,F在的人都聰明,在開始的時候,我們出價四千元一件幫老外金從豐縣收購,下面的人都爭先恐后往我們這里送。只過了一天,他們就不送了,說是要提價。我們只好提高到四千五百元一件,但送的人還是很少,打電話過去,都是開價五千、六千,有的還說什么沒有九千不要開口?!?
薛華鼎正要問這個“件”是什么概念,王小甜說道:“一件就是三十公斤。以前收購的時候都是二千以下收夠,陳年的也不過三千多。嗨,現在六千都沒有人賣了。”
薛華鼎笑道:“還真是變化大?!?
“物以稀為貴。”王小甜很干脆地說道。
薛華鼎問道:“五百噸還差這么多,他們愿意提價嗎?”
王小甜說道:“專家組已經走了,有關部門一直跟他們用電話保持著聯系,正在和他們談判,爭取把價格提高。薛書記,不知我說的對不對,其實五百噸收不收到沒多大關系,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種計劃經濟時代了,大家都可以按合同辦事,只要農民得到實惠就行?!?
薛華鼎問道:“你說明白一點。你的意思是我們與他們價格談不攏的話,寧愿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