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正帆冷笑道:“你說他是傻冒?現在誰是傻冒還說不定呢。下來!”
王新民正準備把屁股往湯正帆的辦公桌上移,聽了湯正帆的話,馬上規矩地站好,說道:“你的意思是說薛書記他知道了內情?知道了那份通報是假的?”
“我說了嗎?”湯正帆反問道,“除了你,你們市刑偵支隊還有誰看見那份的士司機的訊問筆錄了?”
王新民說道:“只有我看見了,而且他們馬上就把那份審訊筆錄和其他審訊記錄都收了起來。當時我把這些不正常的情況跟馬市長說了。結果呢?嗨,他還嚴厲地批評了我。說我只要完成上級安排的事就可以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你說這……,好歹我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難道我比他們縣公安局的警察還……,”
王新民說到這里,又滿臉氣憤地說道,“他們還對我們進行保密,真是莫名其妙!當時,我手下一個隊員向他們反映說那個逃跑的小子沒干什么壞事,也被他們罵了一通。我現在是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行了。年紀都這么一大把了,比年輕人還火爆。”湯正帆說著,裝著無意的樣子,很自然地問道,“你認為這個攝像的小子是有意而為還是偶爾遇到這件事?”
王新民很肯定地說道:“這個已經討論過,我們都認為他是無意中撞見。”
湯正帆追問道:“你肯定他不是有計劃、有目的地出現在那里?”
王新民道:“肯定!如果他是有目的而為,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了。他照相的動作完全可以掩蔽一些,攝制完成之后就走,不與的士司機說那些話,服裝也可以與周圍的農民相似。”說完,他對湯正帆道,“湯書記,你是不是發現什么了?”
湯正帆說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掌握的線索也就毫無意義了,反而可以從一個側面證實你的猜測。”
“方便說不?”王新民問道。
湯正帆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說道:“這個嫌疑人是前天下午從省城到達我們市的。昨天上午到達金豐縣城。按我們市里到金豐縣的班車時間計算,他達到鬧事的地方時,那里的對峙早已經開始。他怎么可能如報告里說的參與了鬧事農民的組織工作?即使他坐出租車從市里出發,他也沒什么時間搞組織工作。”
王新民說道:“這個時間問題倒是俞先鋒解釋了。他說是嫌疑人只在現場大喊大叫,鼓動農民鬧事,倒不是開始就是組織者。我們刑偵支隊調查了他上午八點半到九點這段時間還在縣城,但是都查不出他是怎么出現在縣城的,好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湯正帆心里想:很可能他是坐薛華鼎的專車過去。
二人談著談著,發覺報告里面的漏洞越來越多,二人都對有人明目張膽地遞交假報告感到震驚。
正分析著的時候,湯正帆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對方說道:“是湯書記嗎?我是薛華鼎。”
“薛書記,你好。”不但接電話的湯正帆一愣,旁邊的王新民也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薛華鼎直截了當地問道:“湯書記,你現在有時間來我辦公室一趟嗎?”
這下湯正帆有點為難了,因為他已經答應了馬春華,等二人的意見統一之后才向薛華鼎匯報的。現在自己對金豐縣打來的報告有了很多的疑問,如果把調查工作繼續交給寫假報告的他們,最終的調查結果可想而知。
他心里很是猶豫。
可以說,他現在不贊成馬春華的意見——把調查權全部移交給金豐縣公安局,雖然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了,王新民都被排除在外。
然而,作為一個官員,必須遵守官場的潛規則。馬春華打電話在前,湯正帆就應該先向馬春華表明態度,無論是同意馬春華的意見還是反對馬春華的意見,必須先跟馬春華說清楚,或者干脆沉默,不發表意見。但不能甩開馬春華而向薛華鼎匯報,這么做就有小人之嫌,有向上級討乖賣好的意圖。如果別人把這事傳到馬春華耳朵里,馬春華肯定會以為湯正帆是去向薛華鼎告密,或者是協商好之后再聯合對付他。
避免這個麻煩的辦法是,在見薛華鼎之前跟馬春華通氣,告訴馬春華說薛華鼎現在主動找自己。不過,這么一來,又帶來另外一個麻煩: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他們二人之間有矛盾。接而使自己失去了可以騎墻、可以模糊的優勢。因為他們心里都會問:“你明明知道了我們之間有矛盾,你該選擇站在哪一邊了吧?”
當他正在思考如果擺脫窘境的時候,薛華鼎追問道:“湯書記,你沒時間?”
湯正帆連忙說道:“是啊。一些事正好撞車了。稍微等一會,我再過來,可以不?”
薛華鼎說道:“好吧,半個小時之后我等你。”
湯正帆心事重重地放下電話機,心里感覺到薛華鼎這個新書記還真有股狠勁,與馬春華的風格完全不同,說話直接了當。
王新民說道:“湯書記,還有事嗎?要不我先走了。”
湯正帆揮了一下手,說道:“沒事了,你走吧。工作歸工作,情緒歸情緒,你可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既然這事暫時不要你插手,那么你就安心做其他事。”
“湯書記,我聽你的。我還真巴不得少做一點事。再說,這件事我還真不想陷進去,我深信紙是包不住火的。我走了。”王新民臨走之時,看見桌上的煙,一把抓起放進自己的口袋,然后又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包未開封的香煙扔在桌子上,笑著說道,“我的根數比你多,總價值應該相同,呵呵,再見。”
湯正帆沒有理會王新民的玩笑,等他出門之后,湯正帆拿起桌上紅色電話機撥通了馬春華的電話,說道:“馬市長,我剛才跟王新民談了一下,基本了解了一些情況。我原則上同意讓金豐縣公安局做前期調查。”
“好,”馬春華爽朗地笑道,“呵呵,我們是應該相信下面的同志嘛。現在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來之不易,這是我們發展經濟的前提條件,沒有了安定,我們的經濟就不可能發展。請你幫一個忙,代我感謝市刑偵支隊的同志們,他們辛苦了。”
二人說了一會就掛了電話。
坐下來抽完一支煙后,湯正帆拿了幾分材料就朝薛華鼎的辦公室走去。
“薛書記現在有空嗎?”湯正帆對開門的姜樂為問道。
“湯書記,你好。薛書記正在等你。請進!”姜樂為推開薛華鼎辦公室的門,說道,“薛書記,湯書記來了。”
薛華鼎起身朝湯正帆迎了上來,握著他的手說道:“湯書記,不好意思,有點小事想麻煩你一下。先請坐,小姜,你把馬市長送給我們的那個什么茶,給湯書記泡一杯。”
稍微謙讓了一下,湯正帆就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薛華鼎說道:“湯書記,今天我是有事請教。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馬市長剛從我的辦公室離開。他說是他和你通了氣,準備將金豐縣發生的踩死三位農民事件全權移交給金豐縣公安局調查,不用市里組成聯合調查組。我對這種事不是很在行,你是政法領域的專家,管的也是這一攤子,我想聽聽你的具體意見。剛才我答復了馬市長,準備晚上召開一個小型碰頭會議一議。來,先喝茶,喝完茶我們再詳細談。”
聽了薛華鼎的話,湯正帆心頭不由一陣惱怒:馬春華做的也太露骨了吧?說好二人協商之后再向薛華鼎匯報,你卻提前以二人的名義匯報了。那算什么協商?
湯正帆努力裝著平靜的樣子,笑了笑,嘗了一下茶水,說道:“茶是好茶。這種茶恐怕珍藏了二十多年吧?”
薛華鼎注意到了湯正帆眼里的神色,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有點惱怒,但心里更加有了一層底,也就順著湯正帆的話道:“呵呵,你還真是行家。馬市長說藏了二十五年了。我是喝不出來,只知道它聞起來很香的。”
湯正帆放下茶杯,問道:“不知薛書記要我匯報哪些內容?”
薛華鼎笑道:“不是什么匯報。本來上午我就想請教你的,有關我們市的法制宣傳和火力發電站項目的事。后來馬市長跟我說起金豐縣的事,我就更要請教你了。不過,在請教你之前,我手頭有一份視頻資料請你看一看。”
“視頻資料?什么視頻資料?”湯正帆裝著很驚奇的樣子問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說完,薛華鼎轉身朝辦公桌走去,從辦公桌上拿起筆記本電腦,再返回會客區。
湯正帆看到薛華鼎忙碌著,心里猜測著他給自己看的是不是那個小伙子拍攝的圖像。
電腦放在湯正帆面前的茶幾上,薛華鼎熟悉的敲進密碼之后,視頻就順利地播放出來。
湯正帆一看,果然是反映金豐縣事件的,眼睛一邊仔細看,心里則在思考薛華鼎這么做的目的:“既然你有這份資料,你完全可以揭穿金豐縣那份報告的假象啊。為什么還同意讓金豐縣公安局負責這個調查?難道……”
視頻資料放完,薛華鼎問湯正帆還需要重播不,湯正帆搖了一下頭:他本身就是公安戰線出來的,這些資料只需稍微看一下就知道大致意思,現在不是破案,無需看那么清楚。
薛華鼎將電腦關了,重新將筆記本電腦放回了他的辦公桌。
薛華鼎過來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湯正帆正在思考怎么回答薛華鼎接下來的問題,卻不料薛華鼎直接要求道:“湯書記,我請你暫時替我保密。”
湯正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問道:“這是從哪里來的?”
薛華鼎回答道:“我妻子的表弟回金豐縣探親的路上偶爾拍攝到的。他從我們金豐縣警察的包圍圈中跑出來,把資料交給了我。”
“他是前天從縣城來,昨天早上坐你的車去金豐縣的吧?”湯正帆也不想再打啞謎,也很直接地問道。
薛華鼎有點驚訝,但還是點頭道:“是的。”
湯正帆解釋道:“我女兒正好和他坐同一輛大巴車回來的。我那里有他的模擬畫像,被我女兒無意中看到了,她就和我說了一下。”
“呵呵,怪不得,還真是巧了。”薛華鼎笑道,然后問道,“你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吧?”
湯正帆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你倒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吧?”
“有,但不是很多。”薛華鼎問道,“你知道金豐縣政府為什么讓賈永明征那么多地嗎?”
湯正帆還真有點不適應薛華鼎思維的高速跳躍,怎么一下避開當前這件事而問到另一件事?雖然二件事有著深深的聯系。
他沒有急于回答,而是看著薛華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