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華鼎很反感馬春華的這種明目張膽的小聰明。同時他又不明白為什么馬春華要這么做:“難道他真的為了公家建火力發(fā)電站的事,不屑得罪自己這個新來的一把手?他如果真的這么大公無私,為了紹城市的發(fā)展,不計個人得失,我倒是很佩服他。可我怎么就覺得不是這么一回事呢?”
薛華鼎自然不會上馬春華的當,他干脆不理會馬春華,而是看著王教授說道:“王教授,我對你提的二個理由都不敢茍同?!?
不顧眾人的驚訝,薛華鼎侃侃而談道:
“第一,你我都清楚,現(xiàn)在新建的道路質(zhì)量不錯,路基很結(jié)實。利用舊的路比新建一條路肯定要節(jié)省投資。即使投資一樣,那拆遷費就能差出一大截來。觀賞性樹木完全可以移栽,損失也不大。再說,這些附屬設備占主要投資的比例有多大?你是專家,你應該清楚吧。
第二,有關公路職能疊加的問題。你說的有點似是而非。公路運輸只是一條備用的運輸線,火力發(fā)電廠的燃料煤主要還是靠火車運輸。只有在鐵路出問題不能運了,才可能采取公路運煤。但我請你注意的是,火力發(fā)電站是有煤炭存儲的,不可能火車運來一車皮,火力發(fā)電廠就燒一車皮?;疖嚊]有運煤來,他們就斷炊了。一般火力發(fā)電站存儲一周二周的煤是完全沒問題的。還有,據(jù)我所知,除非是附近沒有道路,很少有一個火力發(fā)電廠既有鐵路線專線又有公路專線?!?
王教授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他只好掩飾著說道:“這個,我們有些數(shù)據(jù)還不是很清楚,現(xiàn)在我們只能定性而不能定量地說明,請薛書記諒解。但我相信我們的結(jié)論是正確的。而且一個火力發(fā)電廠是不是有二條專線,就看地方政府對它的重視程度。火力發(fā)電廠不與人爭路,這對我們金豐縣的經(jīng)濟發(fā)展是有利的。正如薛書記剛才所說的,他們的公路專線可以讓我們的民用車使用,那不更好嗎?相當于增加了一條新公路?!?
薛華鼎問道:“那么請問王教授,你作為方案的設計者,考慮過公路、鐵路是由地方政府投資的嗎?在你的方案里,這筆錢哪里籌集?……,好,我們暫且不說這個。我問你,公路建設必須跟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相適應,只需要稍微提前三到五年即可?,F(xiàn)在的公路路才投入使用不久,在此之前使用的那條路幾乎荒廢,說明什么?說明我們的公路利用率并不高。當前,我們財政緊張的情況下,我們這里需要大規(guī)模多建設一條高等級公路?”
這時坐后面的馬春華秘書李志星起身走近馬春華身后,小聲道:“馬市長,王局長來電話?!?
馬春華正由于薛華鼎的話而郁悶得很,就生氣地對秘書李志星道:“什么王局長?你沒看見我沒空嗎?”
他的話聲音較大,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在他和他的秘書李志星身上。
秘書李志星小聲說道:“市公安局的王展,他說他受傷了?!?
“什么?”馬春華驚訝而大聲地問了一下,等話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失態(tài)。他強裝笑臉對那些看著他的人笑了一下,然后站起來說道:“王教授,你是我們市的客人,有什么話就大聲說就是。我們薛書記才來,他和我一樣不很清楚這些專業(yè)問題。你可要耐心一點,好好說說,把道理擺出來。我先出去有點事,暫且失陪。薛書記、洪主任,對不起,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急步出了會議室,看走廊上沒人這才問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受傷了?不就是幾個農(nóng)民喊口號嗎?”
李志星知道馬春華這么問只是掩飾剛才的失態(tài)。他沒說話,只是把手機遞給了馬春華。馬春華將手機放在耳邊后威嚴地說道:“我是馬春華。”
對方用很悲憤的語氣道:“馬市長!這里情況很嚴重,鬧事的農(nóng)民有二百多人。他們太囂張了,我剛才安排俞書記勸阻他們,竟然被他們?nèi)舆^來的石頭砸傷了?!?
馬市長沉思了一下,問道:“你們通知他們村里干部和鄉(xiāng)里的領導沒有?”
“縣里早通知了,沒用。還有一些村干部自己都在里面。
“有沒有可能勸他們回去?”馬春華有點煩躁地問道。
“不可能。加上我?guī)н^來的警力我們都控制不住。最多是放緩他們前進的速度。后面還有不少的農(nóng)民在陸續(xù)加入?!?
“……,那就把他們抓起來,只要你們敢于抓,嚴厲懲處那些為首的,當著他們的面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殺一殺他們的囂張氣焰,我就不信他們不服軟?!?
“他們的人太多,我們不好抓啊。”對方語氣并不真的是反對。
“你還要我教嗎?讓他們見見血,讓他們都知道痛,抓他們一批,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們。王局長,我告訴你,這事要沒辦好出了問題,我惟你是問。不要菩薩心腸了!你看你,一個市公安局局長被農(nóng)民砸傷了,你說是不是一個笑話。對犯罪分子就要狠!你是不是怕了?”
說到這里,馬春華更加嚴肅起來,嚴厲說道,“王展,我現(xiàn)在命令你在馬上采取果斷措施,迅速處理這件事!如果你怕了,我就讓其他人來指揮!聽見沒有?”
王展心一橫,大聲回答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馬春華將手機合上往秘書李志星手里一放,厲聲道:“如果還有人打電話過來有關農(nóng)民鬧事的事,你告訴他們堅決打擊,絕不容許他們破壞我市社會穩(wěn)定的大好局面。實在不行,把其他縣的警力調(diào)過來,我就不信他們能鬧出名堂來?!?
“是!”秘書李志星嚴肅地回答道。
馬春華邊往會議室走邊冷哼道: “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小子也想當他們的靠山?”
當他進去的時候,薛華鼎還在詢問王教授,明顯可以看出沒有真正準備的王教授現(xiàn)在是狼狽之極。看到馬春華進來,不但王教授,還有其他專家和李泉以及縣委趙書記都向他投來救助的目光。
馬春華不知道薛華鼎又問了什么“刁難”的問題,連縣里干部都出現(xiàn)了驚慌。心里不由自主地罵著這些沒有用的家伙。
但馬春華的臉上還是一副恬靜的樣子,他朝大家笑了笑,然后不動聲色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穩(wěn)穩(wěn)地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再次抬頭平靜地看著眾人。
隨著馬春華市長的一聲令下,警察和農(nóng)民的對峙馬上演變成一場混戰(zhàn)。
市公安局局長王展把手機一關,大聲命令道:“把鬧事給我抓起來!”接著又喊道,“一群流氓,簡直無法無天了!給老子往死打!”后面的這幾句話聲音低了許多。
那個從汽車引擎蓋上摔倒的警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聽到王展的話,也大聲喊道:“把這些暴徒通通抓起來!打,敢于反抗地給我重重地打,出了事我負責!”
不知是誰,還對著天空放了二槍:“叭!”、“叭!”
一直郁悶的警察們也忍耐不住了,他們?yōu)榱嗽陬I導面前圖表現(xiàn)、為了給領導“報仇”,齊聲大吼一聲,揮舞著警棍兇猛地沖進了人群,尋找那些大聲叫囔的、反抗的、不順眼的男子下手。
一時間棍飛血灑,你逃我追,到處都是警察“跪下!”的怒吼聲。
整個場地就如一鍋水沸騰了:吼聲、哭聲、罵聲、求饒聲、奔跑聲、對打聲……都在一瞬間爆發(fā)。
農(nóng)民如被煙熏了的馬蜂四處奔逃,后面動作快的人掉轉(zhuǎn)自行車,騎上去往石灘鎮(zhèn)方向猛沖。也有不少農(nóng)民還沖到看熱鬧的人群中,試圖隱藏起來。
但很快就被后面追上來的警察警棍擊倒,一些看熱鬧的人也受到了波及,不少人大喊:
“我不是鬧事的!”
“你打我干什么?!”
這些無辜被打的人喊聲雖大,但底氣不足,都是連滾帶爬地往路邊的農(nóng)家里鉆或從農(nóng)家房子與房子的間隙中朝房子后面跑。
正在攝影的黃浩煒也一邊攝影一邊隨著人群躲避著警察,有點武功的他很輕松地退到路邊一個自行車修理店的臺階上。他看見幾個不知是看熱鬧還是鬧事的農(nóng)民滿臉血污的哭喊著躲進屋里去了。
不知為什么,雖然黃浩煒看見這些人滿臉血污一副可憐的樣子,但他并不覺得這些人值得同情,也許是在電視里見過類似的情景。
他覺得國外的警察更兇。如果是在國外,警察命令游行隊伍怎么走就怎么走,不容許他們走哪條道,那條道就沒有一個游行的人過去。一旦違背命令,那些警察就開始打人,將游行的人拳打腳踢、一個個摁在地上,拷起來塞進警車里。
而眼前的這些農(nóng)民不遵命回去是小事,竟然還敢襲警,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黃浩煒心里想:估計世界上也只有我們中國的警察手挽著手組成人墻來阻擋鬧事的人,如果是國外,警察早就躲在透明盾牌后面發(fā)射催淚瓦斯或者橡皮子彈。
但是,沒有多長的時間,黃浩煒的心開始偏向那些可憐的農(nóng)民。因為馬路上留下的大多是年老體弱的農(nóng)民,胡亂丟放的自行車中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些人雖然都按警察的命令跪伏在地上,雙上抱著腦袋一動也不敢動。
但有幾個圖表現(xiàn)的警察卻在那些人群又打又踢,負痛的農(nóng)民稍微動彈一下,或者受不了哭喊一下,會立即那幾個警察的拳腳和棍棒。
遠處幾個年輕力壯的農(nóng)民可能被激化了警察心底的怒火,被警察窮追猛打。他們見逃跑不了就轉(zhuǎn)身和幾個警察對打起來,但帶來的更是災難性的后果。其他騰出手的警察一下跑了過去,五六個警察對付一個,那些倔強的農(nóng)民不到幾秒鐘就會被打倒在地,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皮靴和棍棒……
有的人開始還能嚎叫幾句,但可快就沒聲;有的則連呻吟幾聲都聽不到……
一些剛才受了委屈的警察在盡情地發(fā)威:有的奮勇追趕逃跑者,有的用來毆打看不順眼的農(nóng)民,甚至有點警察在對著自行車出氣……
一個跪在路中間的婦女抬起頭,哭喊道:“救命啊——!會死人的!別打了……”
馬路上跪著的不少人抬起了頭,幾個婦女跟著哭喊:“別打了!求你們了!”
還有一個女人一下站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朝路邊幾個打人警察跑去,嘴里哭喊道:“那是我兒子,求你們別打……”
但她很快就被馬路上的一個警察一腳踢得滾倒在地上,哭喊聲嘎然而止。
這個警察還順手一把抓住身邊另一個正在抬頭叫喊的女人頭發(fā),用力往身后一扯,女人發(fā)出一聲慘叫,仆倒在地。
路面上的農(nóng)民又安靜下來。
市公安局局長王展一手捂著受傷的腦袋,一手揮舞著大聲命令道:“銬起來!關上去!”
不少警察聞風而動,將那些開始與警察對打現(xiàn)在膽怯了的農(nóng)民銬上,然后或抬或拖或趕牛羊一樣塞進了警用面包車的囚籠里。
人太多,空間太小,那些雙手被銬的人就如亂柴一樣堆放著。車門處還有鮮血流出,滴落在地面上。
不少躲在房子里的人嚇得哆嗦著身體,有人小聲哭著問道:“他們是不是死了?”
突然一個警察在遠處喊道:“那小子在照相,抓住他!”
三個警察立即遵命朝黃浩煒沖來,手里的警棍抓得緊緊的。
關心面包車里傷者的黃浩煒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右手舉著手機,左手指著面包車,大喊:“下面的人壓……”
一個警察離黃浩煒本就不遠,黃浩煒的喊聲未落,他就跑到黃浩煒跟前,一警棍砸了下去。
打架場面馬春華不知道,薛華鼎更不知道。
看著金豐縣二位領導心虛的樣子,薛華鼎說道:“既然這個方面也沒有具體的數(shù)據(jù),縣里也提不出這個資料。那你們的費用計算就不是準確的,這個需要進一步的核實。到底是多少,總要給一個相對正確的數(shù)字。這么大的工程,稍微錯一點就是大數(shù)字。今后你們能負責嗎?又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王教授和李泉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是,是,我們的工作沒做仔細?!?
薛華鼎臉上一層嚴霜,問道:“王教授,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火力發(fā)電站為什么要建在石灘鎮(zhèn),為什么不建在金豐縣城和紹城市之間,你們專家組是怎么考慮的?”
王教授看了表明若無其事的馬春華一眼,心里道:“媽的,這還不是馬春華要定那里,我們收了你們市政府的錢,就必須想方設法說那里好?!?
當然這話王教授不會說出來,而是說道:“關于這個問題,我們的可行性計劃里有分析……”
薛華鼎打斷道:“那是泛泛而談,我認為還不行。例如在地質(zhì)因素上,你們的書上面寫的就是一句‘這里的地質(zhì)適合建設火力發(fā)電站’。這算理由嗎?適合建火力發(fā)電站的地方多了去了,為什么選這而不選其他地方?既然是這里,那就說明這里最合適,或者是相對較好。你們應該拿出相關證明文件,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拿著你們的資料說服今后的驗收小組。”
王教授偷偷地瞪了撰寫計劃的助手一眼,“你這家伙怎么搞的,做假都做不好?!辈贿^,現(xiàn)在不是則責備手下的時候,畢竟當時自己對他們的交待就是過得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