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薛姨媽一家進京差不多時段發生的事情有:王子騰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薛蟠因爲買英蓮打死了馮淵,被賈雨村庇護了下來。而薛蟠進京一是送寶釵侍選,二爲了望親,三因親自入部銷算舊賬,再計新支。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的。薛蟠最心底裡的想法,那是爲了遊覽上國風光而來的。
也是經過這幾年的生活,王夫人和鳳姐也發現了。如今四大家族,最有權勢的已經不是“賈史王薛”排頭的賈家了。以前,賈府的爵位是“公”,史家的爵位是“侯”,王家的爵位是“伯”、薛家無爵位,只是個身份特殊的舍人——皇帝賜予的“紫薇舍人”。那時,賈家最有權勢,是個排頭羊。
可再看眼下情形,已是今非昔比。因王子騰的關係,如今王家最有權勢。王子騰也是四大家族中最有威望的,雖然從名分上還是沒賈府高。王夫人也記得,後來書中的王子騰也是不斷升官。由九省統制升九省檢點,繼而升了九省總督,最後更是榮升爲內閣大學士,亦即宰相,官居一品。
說起來,王子騰的權勢越高,王家地位越高,那也全是她和鳳姐的好處。她穿王夫人,雖說身子老了些,倒是穿對了。王夫人這般想著的時候,心裡便是各種洋洋自得。有個好孃家,有個當貴妃的好女兒,多好的處境。最好的莫過於老天給了她這麼好的環境,還讓自己的親妹妹也在身邊。
只廢話不多說,卻說今日薛姨媽便帶著寶釵、薛蟠到京了。
午後一會便有人來回王夫人,說是薛姨媽閤家都在門外下了車。王夫人對這事並不熱心,卻礙於那薛姨媽是自己妹妹,不好太冷淡。遂還是帶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廳。
因是姊妹暮年相會,薛姨媽自不必說,見了王夫人那是悲喜交集的,哭哭笑笑沒個準的情緒。於是王夫人跟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扭曲了一張臉,僵得很。她又聽得薛姨媽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不過是回憶思念之言。心裡難有感觸,只賠笑不提。
一番話未完,王夫人便打斷了薛姨媽,看向一旁的寶釵道:“這個是侄女寶釵了?”
“姨媽。”寶釵欠身見過王夫人。
王夫人呵呵笑著,去拉她手,讓她直起身,道:“好標緻的模樣兒,只是,稍胖了些。”
鳳姐在一旁輕碰了她一下,對王夫人能說出什麼話心裡實在沒底,便忙提議帶她們去拜見賈母,不讓對方再聊下去。到了賈母院見了賈母,薛姨媽將人情土物各種東西都酬獻了。賈母又吩咐鳳姐治了酒席,宴請剛來的這一家。
卻說家裡又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姊妹,最開心的,那莫過於是賈寶玉了。他跑到賈母院中,見過寶釵,又細細把寶釵狠端詳了一番,心裡想道:“倒是比林妹妹還生得好些。”這話,還好是心裡想的,沒說出來。
曹公書中也說寶釵“年歲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當然,在王夫人和鳳姐眼中,肯定不是這麼回事。護短這種中華民族傳統優良品質,在王夫人和鳳姐身上是極爲突出的,傳承得很好。
王夫人和鳳姐也知寶釵這人心思重,爲人圓滑,會收買人心。至於壞不壞,書中看來自然是不壞的。只又想,即便她壞,那也是未出閣的小姐,難翻出大浪來,不足掛心。黛玉如今也不是孤苦無依,不是隻有賈石頭一個所謂的知心人。寶釵還想如書中那般收買除石頭外的所有人,難。至少,黛玉不會。王夫人和鳳姐,是這麼想的。
卻說晚上酒席之後,衆人剛坐下說了幾句話,王夫人便得了賈政使的人上來回話。那人對王夫人說:“姨太太已是上了年紀,外甥又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有人生事。咱們東北角上梨香院一所有十來間房,也是白空閒著。不如就打掃了,請姨太太和姐兒哥兒住了甚好。”
王夫人還未出聲,賈母便接著道:“就請姨太太在這裡住下,大家也親密些。”
賈母發話了,這事就只能這麼辦了。因薛姨媽是帶著整個薛家進京,關係著家族之間的親疏,這就是當初周瑞家的說的該鄭重的時候了。所以,賈政這廝纔來安排的。
賈寶玉一聽寶釵也要在家裡住下,喜得無可不可,偎到賈母身邊道:“咱們家就缺這樣的姊妹。”
王夫人嘴裡長吐出口,不置一詞。
之後,薛姨媽一家就在梨香院住下。而這梨香院是當年榮公暮年養靜的地方,前廳後舍一應俱全。另有一門通街,薛家人便可以直接進出上街。西南還有一角門,通一夾道,出夾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東邊。
每日或飯後,或晚間,薛姨媽便過來,或與賈母閒談,或與王夫人相敘。
於是,這件事成了王夫人最頭疼的一件事兒。她不善聊家常,她雖有王夫人原身的記憶,但沒有她的情感。跟著薛姨媽閒吹鬍扯的時間,她寧願拿去教黛玉跆拳道。話說她幫黛玉練了這麼久身子,還沒進行過正題呢。
跟自己無感的人聊天,賠笑出聲附和,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沒有之一。王夫人如斯想。
每次閒坐著和薛姨媽聊上半日的天,王夫人都會覺得自己渾身的細胞就在躁動。那種躁動,幾乎瓦解掉她全部的耐心。每次受過虐,她都會跑到鳳姐院中,遣了下人,讓鳳姐看著她耍套拳。這老胳膊老腿的,耍一會就累得氣喘吁吁了。
而寶釵每日與黛玉迎春姊妹等一處,或看書下棋,或作針黹,倒也十分融洽歡樂。且各人年歲都不十分大,除了寶釵,都是純實的性子。黛玉亦如是,拿寶釵與其他姊妹一般看待。
一段時間下來寶釵行爲豁達,十分隨和,果然比黛玉得下人的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但是,黛玉並沒有像書中那般有悒鬱不忿之意,只稍稍有些失意。只因,賈母、王夫人、鳳姐和賈赦這麼些人對她的寵愛,賈石頭尚不能比。所以,自是寶釵眼紅也求不來的,也是比都不能比的。
因從小王夫人就限制黛玉與寶玉的往來,黛玉想著寶玉也該是願意粘著寶釵,不找自己玩的。結果卻是,寶玉還是對黛玉更親厚些,更有好感。鳳姐也感慨,賈石頭的喜好品味果然不錯,不比其他俗人。
之後,時至東府花園梅花開了。尤氏治酒,攜了賈蓉之妻秦氏來榮府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過去賞花。也就是從書裡這開始,王夫人對賈寶玉這廝才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的。
卻說賈母王夫人等在早飯後過去寧府,然後就在會芳園遊頑,別無他事。王夫人因鳳姐有事沒跟來,只覺無聊。面上不歡不喜,只淡淡的。
中午時分,賈寶玉一時倦怠,便要睡中覺。王夫人最見不得他這個死樣子,仗賈母寵愛,想一出是一出,從來不知道審時度勢遷就別人。於是,心裡只想攆他回去。怎奈,賈母卻命人好好哄著,讓他歇一會再回來。
賈母話畢,秦氏便忙笑回道:“我們這裡有寶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與我就是了。”又向寶玉的奶孃丫鬟等道:“嬤嬤、姐姐們,請寶叔隨我這裡來。”於是,衆人跟著秦氏去了。
王夫人看著這情景,腦中回量了半晌,驀地想起來這是賈寶玉遊太虛幻境那一段。然後立馬想,她得跟去瞧瞧情況。想到這,於是忙站起來道:“老太太,我不是很放心,跟去看看。”
賈母一驚,道:“倒是好些年不見你關心寶玉,原以爲你不當他是自己兒子了呢。如今看來,還是我想多了。你那心思都在林丫頭身上,也該分點給寶玉。林丫頭不在,你才關心他,可見這偏心的程度。”
王夫人應和著,打發掉賈母。等賈母放了她,她才自顧地尋了秦氏房而去。她跟上來,完全是因爲自己的好奇心。一,她想弄清楚賈寶玉和秦可卿到底是真發生關係了,還是隻是做夢。二,她還想知道曹公寫的太虛幻境,存在不存在。
只她到了那邊,卻不見秦氏等人。又隔了一會,方見得衆人過來,想是先帶了寶玉去賈珍房裡了。秦氏見了王夫人,忙上來道:“太太怎麼在這裡?”
“我不放心,遂來看著寶玉。又不知你們往哪去了,便先找到你屋裡來了。”王夫人慢聲笑著道。面對這麼溫婉可人的女子,自己想剽悍也剽悍不起來了。
秦氏臉上尷尬一笑,王夫人直接到了她房裡,又說不放心。這一系列連起來,她不得不往壞的地方揣測了。當然了,自己心裡也有些鬼的。於是,忙解釋道:“他不願在上房睡,我才帶到這裡來的。我又說寶叔尚小,睡我房裡沒什麼要緊的。”
王夫人一聽,知道秦氏心思細,想多了,忙呵呵笑道:“這能有什麼要緊?快讓寶玉歇著去吧。”
秦氏點頭,帶寶玉進了房間。王夫人在外頭不進去,一會兒又見秦氏出來。吩咐了小丫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又過來和王夫人講話。兩人閒說了一陣,忽聽得寶玉在屋裡大叫:“可卿……”
王夫人和秦氏都呆了一下,王夫人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秦氏則是滿面疑惑。繼而,王夫人忙進屋去,秦氏跟在後頭。
王夫人進來就去黛玉牀邊,見他呆呆的,便哄著問:“夢到什麼了?”
寶玉半晌緩過來,擡頭又看到秦氏站在王夫人身後,遂紅紫了臉。王夫人見他扭捏不出聲,又難得耐心道:“噩夢?還記得夢裡有什麼沒有,大房子?薄命司?仙子?”
賈寶玉又呆了半晌,道:“沒有,只有……只有……只有……”
“只有什麼?”王夫人急了。
“只有可卿一人。”
王夫人聽了這話,耐心的表情立馬就變了,站起來就往外走道:“襲人,過來幫他收拾褲子。”原來,這賈寶玉只是見秦氏婀娜可人,體內原始情/欲被初步喚醒,做了一場大春/夢而已。
賈寶玉聽得王夫人這話,卻是臉色大變,自揣道:“我沒告訴太太我做了什麼夢,她如何知道我褲子溼了。莫不是,剛纔夢話裡都說了?”寶玉越想越羞,只要擡不起頭來。
王夫人出去了,秦氏也知趣跟出去,衆丫鬟這纔過來。襲人急急到寶玉旁邊,道:“褲子怎麼了?”
寶玉紅漲著臉,半晌才問:“我剛纔可說了什麼夢話沒有?”
襲人道:“只叫可卿,只是,可卿是誰?”
寶玉不答,心裡鬆了口氣。又有人端上桂圓湯來,寶玉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系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只覺冰涼一片沾溼,唬的忙退出手來。她看著寶玉,見他臉色依舊漲紅,又想起王夫人叫她來收拾寶玉褲子,這時方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