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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太后娘娘,您這些天過得好嗎?這些天來,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這是蘭陵,只是這蘭陵王……”她突然不說了。
碧珠接過她的話頭道:“真的是……那個人嗎?”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隔著木門,我卻幾乎能看到她眸子里的恨意,無顏面對,我低下頭道:“對。”
“那么娘娘……”
“相信我碧珠,從前的事不會發(fā)生的。永遠都不會。”我打斷她道,堅定的語氣仿佛是在對自己下著某種決定,只是內(nèi)心荒蕪,連我自己都無法保證能不能做到?因為現(xiàn)在的我太緲小了,太過不堪一擊……
碧珠沉默了一會,嘆一聲道:“太后娘娘,你一個人在宮里一定不容易,你放心罷,奴婢會好好照顧皇上的,他們對我們還算客氣,一日三餐照常送來,并不敢太為難。”
“那就好,再等我一段時間,我……”
“娘娘。”舞云突然打斷了我,“您怎么一直稱我?”
她終于聽懂了什么。我顯得尷尬不已,強顏歡笑的道:“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太后了,稱我很正常啊。”
“不……”舞云否定,“您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苦笑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現(xiàn)在……是宮女。”
聞言,碧珠有些愧疚的道:“對不起娘娘,奴婢錯怪您了。”
“沒有,你說的不錯,你應(yīng)該提醒我。”我勉強笑著道,她說的確實不錯,我與易子昭就算是他沒有給我身份,可是那一晚之后,我已經(jīng)不再清白了。
提起易子昭,我突然想起來什么,問道:“怎么不見婉兒?”
這時,她們幾人同時沉默了,君寶小聲回道:“婉兒姐姐從我們被關(guān)進來的當天起,就被人帶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低下頭沉思,不發(fā)一語。
碧珠道:“娘娘,可能……您的猜測真的不假,婉兒……去跟隨她的主人去了。”
我突然苦笑起來,這一刻,內(nèi)心空白,抬頭看著頂著紅漆剝落的廊柱,婉兒還是讓我失望了,我懷疑過她,也遠遠地把她放到寺里過,可是我以為她真的經(jīng)住了考驗,沒想到……還是這樣,其實我早該想到了,之前幾次她說話吞吞吐吐,眼神閃躲,我就應(yīng)該看出些什么,她一再暗示我,與人為善,不記前仇,只是我當時不明白。
一切怪不得別人。
我苦笑著道:“她還是走了啊……”
舞云怯懦的道:“太后娘娘,您也別太難過,現(xiàn)在好在只有我們幾個被關(guān)了起來,太妃與陳仲他們應(yīng)該是安全的,王爺一定會把她們接過來的,現(xiàn)在最危險的是娘娘你自己,如果蘭陵皇真的是易子昭的話,那么韋太后一定會東山再起,到時,她首先要對付的人就是娘娘。”
“你說的不錯,今天就是新太后召見后宮諸嬪妃的日子,所以宮中戒備松懈,我才能夠出來看你們。”我笑著道,顯得不以為意。
碧珠也擔憂的道:“還是小心點,現(xiàn)在皇上不是當初的皇上……他一定會恨娘娘的,
這種由至愛變成至恨的感情,要比從前更強烈,娘娘現(xiàn)在身邊沒人照顧,做起事來一定會不順手,所以……萬事小心哪!”
“謝謝你碧珠,只有知道你們還活著,什么我都不怕。”我笑著道,突然聽到身后有響動,于是道:“有人來了,我先躲起來,等會見。”
“快去。”
“母后,唔……“
碧珠慌張的道。我聽到君寶說了一半的語聲,也顧不上細聽,迅速繞過回廊跳下臺階,帖墻躲下廊下的間隙中。
傍晚的夕陽暖暖的照在我臉上,我屏住呼吸,緊張的注意著那邊的動靜。
幾個宮女提著食盒走過來,為首的一個開了門,將東西放進來,然后將沒有吃的食物撤出來,另一個宮女則是帶了一瓶剛剛接出來的羊奶,用并不友善的口吻道:“給……沒見過這么煩人的,被關(guān)押還要帶個孩子,麻煩別人……”
她重重的將瓶子放到桌子上,又將用過的尿布,臟衣服等收出來,“我們換衣服都沒你們那么勤,穿這么多,誰洗?”
“你這個老婆子,再啰嗦朕就讓人砍了你的頭。”君寶氣憤的擋到碧珠面前,沖她大吼。
那位正抱著臟衣服往外走的婆子當時停下腳步,一巴掌將君寶打翻在地,“小東西,你要是皇上,那姑奶奶我就是太后娘娘,切。”
我的心跟著抽了一下,緊緊握住拳頭。
她冷冷的瞪了在旁怒視著她的舞云一眼,笑道:“怎么,你還不服呀?”
說著,就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碧珠慌忙將君寶扶起來,“疼不疼?傻孩子。”
君寶堅強的搖搖頭,“一點都不疼。”
宮女們做完一切,然后又將門鎖了起來,走到一旁對一直站在外面沒有哼聲的一位宮女道:“姑娘,都做好了。”
那位姑娘沒有說話,而是轉(zhuǎn)身走了。
兩個宮女跟上前去,走出一段距離后,她突然停了下來,甩手給了先前打過君寶的宮女一掌,“我跟說過對她們客氣一點,如果下次你再敢動她們之中任何人一根手指頭,我要你的命。”
因隔得遠,我看不清她的臉,但聽這聲音我是認識的。
身子漸漸滑落在地……
她是婉兒。
她打完人,轉(zhuǎn)身走了,留下兩個嚇得魂飛的宮女。
“拽什么?不就是在皇上面前說得上幾句話嗎?到時皇后娘娘知道你存在,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還沒封貴人呢就先教訓(xùn)起奴才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誰?”被打的那個,看到她身子走遠,忍不住抱怨道。
另一個道:“良姑姑,你這是何必呢?明知道她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還要來招惹她,里面關(guān)的那些也不知是什么人,最好不要得罪,你沒看到皇上對她們都相當客氣嗎?再說,前幾天因為你失職,沒有守夜,結(jié)果被人闖了進來,后來皇上開恩不罰你,你就老實點罷,少在這里惹事了,走罷,今天是太后娘娘擺宴的日子,我們早點過去說不定還能討點賞錢呢?快走,我晚上還要來這里守夜呢?來晚了,我可不想
再出什么事。”她嘟囔著道,一路拉著良姑姑出了北宮。
我從廊下走出來,回到門前,“君寶,你還好嗎?”
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堅強了,可是還是忍不住哭了。
君寶懂事的趴到窗上,“母后別哭,一點都不疼。”
“都怪奴婢沒有保護好皇上,娘娘,您要怪就怪奴婢罷。”碧珠小聲道,十分愧疚。我搖搖頭,“不怪你,都怪我,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局面,如果當初我可以先緩住大理王的話,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我嘆了口氣,“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從北宮出來后,天色已經(jīng)漸漸黑暗了下來,宮中開始掌燈,遠遠看到燈火點點升起,我的心思就如北宮荒曼滋生的雜草一樣,紛雜,狂亂,黑暗,絕決。
遠遠的,就能聽到太安宮里的絲竹聲,我回到中宮殿,見娟兒已不在房里,于是一個人懨懨的躺下,也懶得用晚膳。
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房門輕輕被推開了,我警覺得坐起身子,“誰?”
“是我。”娟的聲音平淡的響起,我暗暗放下心來,重新躺回去,沒有說話。她將房間里的燈點著,走到床邊道:“你剛才去哪了?”
“只是隨便走了走。”我淡淡的道,并沒有說太多,她也不再問,很快收拾了躺下睡去。
奇怪的是,我心里竟然莫明有種失落感——不是他。
夜瀾中星子如熒,浩瀚的夜空中一輪冰月懸掛天際,我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院子里,看著那枚冰冷鋒稅得如匕首的彎月發(fā)呆。
我已經(jīng)等了太久了,夏侯君悅還是沒有進展,看來……他已經(jīng)盡力了,想起今天在北宮時碧珠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她失望的語聲……我便知道,我已經(jīng)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易子昭已經(jīng)再不是從前了,我的處境很危險,可是……我不能對他太過殘忍,我與他之間的恩怨,從他選擇放手的那一天就全部散盡了。
但是內(nèi)心深處,對夏侯君曜的那份愧疚之情一直揮之不去,不管易子昭是死是活,到如今,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對不起他,沒能保住江山,現(xiàn)在有遙遙想起最后一面,從他口中聽到廢話,廢黜出宮門幾個字時,我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此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其實……只是我不敢正視。
我明明看到了,他的眸子里——帶著痛楚與不舍,還有當初聽說我懷孕時的內(nèi)疚與矛盾,每每想起這些,就能讓我的心痛得無法呼吸,我不知道我原來他這么脆弱,如果早知道,我一定好好呵護他,只是現(xiàn)在……對不起了哪!
我又一次讓你失望了,沒能好好守護住夏侯家的江山,也沒能親手為你報了這血海深仇,從前,我以為我報了,可是他卻活了過來。
這結(jié)果,在心中糾糾纏纏不愿離去,我早就猜到,只是不愿正視。
而今現(xiàn)在一切都成了真的。
我該怎么辦?
夏侯君曜,如果你在——告訴我答案。你要我殺了他嗎?我仰望天空,寂靜的夜里只有池塘里傳來幾聲蛙鳴,除此外,再沒別的回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