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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的站了一會,正要轉(zhuǎn)身離去,榻上的人卻有了動靜,“碧珠,有什么事嗎?”
碧珠停下腳步,重又轉(zhuǎn)身走過去,笑著道:“哦,沒什么大事,就是……貴妃娘娘已經(jīng)找到了,奴婢來通稟一聲。”
“找著了嗎?”榮妃有些驚訝,撐身坐起來,“在哪找著的。”
碧珠的黯然垂下眸,嘆了口氣,“人是找著了,可是死了。“
“死了?”聞言,榮妃又是一陣驚訝,“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死呢?”
“不知道,聽宮里人說是畏罪自殺,貴妃娘娘從前嫉妒皇后娘娘,不知在皇上跟前說了什么,讓皇上誤以為真,釀成了華陽公主和皇后一死一殤的局面,現(xiàn)在事情查明,她怕太后娘娘怪罪,就自己跳了井。”
榮妃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驚嚇,沒有一點血色。
“怎么會這樣呢?”她喃喃的道,實在想不通,為什么人人都擠破了頭想要進來的后宮會是這么一個人間練獄,時刻都充斥著廝殺,時刻都有爭斗,血腥。
這個世界是怎么了?
她在心里問自己,沒有答案。
碧珠看著她臉,有些擔憂的道:“娘娘,你沒事罷?”
一句話,讓她回過神來,情緒也跟著動起來,猝然直起身子,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碧珠,你說……太后娘娘會再調(diào)過頭來調(diào)查那件事嗎?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沒在里面放,太后娘娘的事真得不是我做的。”
慌亂間,她竟忘了稱謂。
碧珠低下頭微笑,顯得有些無耐,“太后娘娘的心思向來是難懂的,她覺得誰好,誰就好,覺得誰不好誰就不好,就像從前,太后娘娘不喜歡皇后娘娘,所以無論什么事都要歸功于她的頭上,現(xiàn)在皇后娘娘瘋了,想必她心中的恨也漸漸平息了。”
她話里意思很明顯,從前有皇后娘娘在前頂著罪名,現(xiàn)在皇后瘋了,太后自然不能再追究,那就只有她嘍?這樣一想,榮妃原本就忐忑的心現(xiàn)在變得更加不安。
“碧珠,皇后娘娘經(jīng)常說你聰明,你幫本宮好好想想,怎么樣才能躲過這次劫?”她近乎哀求的道,用無助的目光看著她。
碧珠謙卑的笑笑,“都是娘娘隨口夸獎的,奴婢哪有那么聰明,再說,現(xiàn)在奴婢已經(jīng)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了,娘娘,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一家人,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讓她心中為之一動,有些感慨的垂下目光,“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算是給我千傾萬傾,給爹爹多大的官,都不會進來的,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奴婢聽說過,當初是大司農(nóng)大人薦娘娘進宮的。”碧珠吟吟笑著說,無非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臉上也沒有多大反應。
看她冷冷淡淡,像是并不想幫忙,一向心高氣傲的榮妃不禁沉下了臉色,恢復到從前的表情,冷笑著道:“碧珠,本宮知道,你到現(xiàn)在都還一心向著皇后娘娘的。”
碧珠不卑不亢,并沒因她的話有什么改變,仍舊笑著道:“娘娘說說這種話,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既然當初奉皇后命來侍候娘娘,就一定好好侍候娘娘,這種吃里趴外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不過娘娘要
是不相信奴婢,倒是可以再把奴婢譴回去。”
譴回去,是指譴回內(nèi)務府,宮里制度,分出去的宮女被譴回,也絕不是回到原來的主子那里,回到內(nèi)務府后,一時沒要人的,會被派給最累最苦的差事,直到再次被分派,或是有人主動討要。
榮妃是沒有心機的人,欺軟怕硬,看不出先機,聽她話里堅決,于是也害怕起來,留著她,將來至少可以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如果走了,可就真得沒有人能代替她了。
“本宮也只是隨口一說,你怎么就當真了呢?”她笑著道,說著,又親昵的推了她一把。
碧珠微笑,卻不看她,“娘娘顯然還是不信任奴婢,不過……做奴婢就得侍候主子,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娘娘剛才問我,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決這次的事,有倒是有,就是怕娘娘不肯拋卻眼前的榮華富貴。”
“什么辦法你說啊,只要可行,本宮對這里的一切都可以拋下。”她亟亟的道,沉寂的這段時間里,就像是在等死,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會有人從天而降,手拿鋼刀鳩毒,迫她喝下毒藥,背負在身上的沉重罪名,像是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一種不能掌握自己生死的悲哀與無耐。
碧珠但笑不語,停了半刻才道:“至于辦法嘛,那也只是下下策,還有沒周密的計劃,不能冒然行事,事情還需要從常計議,娘娘安心等著,等奴婢查探好太后娘娘那邊情況,真得沒辦法的時候才可行,不過您要知道,奴婢是真心為娘娘你著想。”
“是是,本宮知道,好碧珠,謝謝你。”
“謝什么,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她微微笑著,眸中閃過一絲極細極亮的光,榮妃只管盯著她看,卻絲毫都看不出其中的異樣。
……
是夜,宮里的夜晚總比別處輝煌了些,也比別處的更凄冷了些。
天上彎彎的一抹月,遠遠望去,像是一把懸掛天際的匕首,散發(fā)出凌利而冰寒的光。
雍榮華貴的女子被小心摻扶著下了轎,粗壯木料制成的門用一把鐵鎖鎖著,看到人來,里面慌忙跑來一個獄卒開門,然后恭敬的站在一旁。
這顯然是一個密秘的行動,獄卒至始至終連句話都不敢說,只管默默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引著幾人進了黑暗的門,沿著兩面點著火把的通道直往最里面去。
這是天牢,關(guān)在這里的犯人都是最高級別的犯人,生著進來,死著出去,無一不是哀嚎著呼喚著,說自己是冤枉的,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癡狂的笑聲,還有嘶啞得讓人不忍聽的吼聲,聽得時間久了,獄卒已經(jīng)不覺得什么,可是初來這三人卻不行,仿佛是指甲刮在瓷碗上,一種另人忍不住要咬牙閉眼的聲音。
中間的女子拉了拉身了披風,無聲的往前走著。
最盡頭的牢房里,坐著一位與眾不同的犯人,說他不同,因為他是僧人。
四大皆空的人卻犯了世俗的罪,聽起來似乎有點可笑,可是兩人對視的目光卻是那么認真,認真的恨著對方。
“你來啦!”牢門內(nèi),盤腿而坐的男子率先開了口,語聲平靜無波。
“是呀,來了。”
她的語聲也十分平靜,寬大的風帽下一雙空洞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光彩,兩旁摻扶的宮女小心翼翼的扶著,垂首不語,連呼吸都極力忍著。
獄卒識趣的恭身退下,臨去,遠遠候在一旁的內(nèi)侍不動聲色的從袖中掏出一袋銀子塞到他手中。
這邊,兩個人冷冷對峙,雖然一個看不見,但恨意絲毫不因此而猝減。
女子擺擺手,揮退兩個宮女,笑著道:“我沒想到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會在這里。”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落得如此地步。”
“這究竟是為什么,我相信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她冷冷的道,原來平靜的情緒似乎因為他的無所謂而有所改變,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冷笑,保養(yǎng)完好的臉上因幾日的折磨也顯出了頹廢痕跡,腮上新生的青茬胡子為原本儒雅的氣質(zhì)添上了幾分男人味,只是她卻看不到了。
看了這人幾十年的儒雅,一直覺得他太過懦弱,無限的恨與怨夾雜起來,日積月累,終于讓她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既然他不要做,那就由她來好了。
她要奪回屬于他的一切,將從前那些嘲笑她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到腳下,然而,在她離成功不遠的時候,他卻選擇了逃離。
于是,她更加恨,恨得好深好深,然揀也愛得無可自撥。
分隔兩地,一世一俗,還是糾纏著兩個人的靈魂。
“或許你該停手了,你所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他試著說道,目光流連在她臉上,仍是那么憐惜,所以他失敗了。
看著這個女人一步步達到自己的目的,看著夏侯家的江山一點點變成韋家的,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千古罪人,直到先皇臨終前的一封信,他才徹底醒悟,夏侯家的的江山,不會因為坐在上面的那個是他的骨肉就會有所改變,在外人看來,江山還是易主了,被一個女人。
他的話讓她輕笑,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豐韻的身子微微顫動,“停手?為什么?難道子昭做皇帝你不高興嗎?”
“這跟他是不是我兒子無關(guān),你一直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簡單的,從前你在宮中,斗斗無防,可是江山大事是關(guān)乎整個朝政皇權(quán),天下百姓的,想要全身而退談何容易,所以你十年來一直對付不了小皇帝,所以直到今天才讓子昭登了上皇位,可是就算這樣,也難逃將來的劫難,如果現(xiàn)在收手,或許是可以有退路的。”他實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孩子將來被當做纂位者處罰,被后人唾罵。
“所以你就幫助那個女人把我關(guān)在那里嗎?”她冷笑著道,一張臉因為憤怒而變形。
他不語,無言以對。
他確實那么做了,可是他換來的條件是保她們平安無事,只是這些,他永遠也不會說,就像他永遠都不會說,其實……他很愛她。
正因為愛,所以才不愿意看到兩敗俱傷的結(jié)果,也不愿意看到她被仇恨模糊了雙眼,跟他至親的人爭斗不停,事情發(fā)展到今天,他是有責任的,因為他的逃離,所以她才不停不停的走向深淵,不可自撥,他時常想,如果當初他能留在她身邊,勸她,安慰她,是否就能避免今天的情況發(fā)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