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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昭原本陰沉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冷光,有些詫異我會好心為他撇清。
無論如何,大婚當天,皇上就對剛剛冊封的嬪妃動粗,這傳出去于他不好,于我也不利,我不是為他撇清,而是為自己留一點尊嚴。
我這點小技倆是瞞不過他的。
他怔了一刻,輕笑出聲,用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的嗓音道:“不準。”
不準,呵,我冷笑,剛剛才被強壓下去的恨意重新浮上心頭,愈演愈烈,我用同樣小的音量,傾身到他耳旁道:“既然皇上不準,那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臣妾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臣妾醉了。”
嗤……我聽到一聲諷刺的笑,然后是他近乎妖邪的聲音,“你不知道,朕知道。”
我的威脅,他完全不看在眼里,因為——他才是皇上。
我抽身坐好,冷冷得不言,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
然而,剛剛那一慕突發(fā)狀況顯然已經(jīng)掩蓋了下去,大家相信自己聽到的,看到的,我說我醉了,就真的醉了,皇上溫柔的對我說笑,必定是甜言蜜語,而我……傾身過去,說的,也必定是閨房私語。
沒有人能看得到皇上與我之間的戰(zhàn)爭,除了她與——他。
太后娘娘就在臨坐,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她又豈會不知,她只是坐視不理罷了,有易子昭在,她犯不著當著他的面跟我做對,她有的是機會。
而誠王爺,就算他知道也毫無辦法,我已經(jīng)不是他的妻子,他保護不了我。
易子昭嘴角噙著笑,抬手召來宮人,“殤國夫人要獻一支《霓裳羽衣曲》,吩咐宮樂們準備。”
“是。”宮人領命退下。
他得意得看著我,“朕記得當初教過你,你還沒忘罷?”
我緊緊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臣妾忘了,連一招一式都不記得。”
我真正忘的,是他這個人,易子昭,再不是當年那個救過我,教我藝伎的樂府笛子手。
他輕笑,看似并不介意,“你不想跳嗎?”
“不想,一點都不想。”我重復著,緊緊握著雙拳,指甲深陷進肉里,竟一點都不覺得痛,只有無邊無際的恨。
如果他不給我這個身份,那么,我上去跳一支舞又有何妨,如果誠王爺不在,那又何妨,可是現(xiàn)在,他分明就是想要當著他的面羞辱我,向他炫耀他已得到了我,他可以隨以所欲,讓我怎么樣都行。
內(nèi)心苦澀蔓延,我用凄涼的語聲道:“皇上的意思……我是跳定了嗎?”
“對,跳定了。”他沒有一絲猶豫,果斷的回答我。
“如果我不跳呢?”我仍是那樣幽慢的語聲,不急不緩,不高不低。
他輕笑,諷刺的道:“才第一天而已,如果你想以后的日子不好過,那就盡管違抗朕命,如果……你乖乖的聽話,朕就可以考慮以后好好對你。”他冰涼的手指輕輕挑起我下巴。
這動作,太輕佻也太挑釁,我眸光倏得冷下來,里面寒茫乍現(xiàn),霍得站起身來,他笑看著我,以為妥協(xié)。
此時,宮人正好也高聲喧布接下來由殤國夫人為皇上獻舞
一曲,看到我站起來,機緣恰恰好,大家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重新釘?shù)轿疑砩稀?
我就在這充滿嘲笑與諷刺的目光中一步步下了殿,身上仍舊穿著白天那身朝服,繁復沉重,我在殿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站定,一屈身跪下,高聲稟道:“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怕是要讓皇上失望了,這《霓裳羽衣曲》怕是今日跳不了了。”
話落,殿里欷歔聲再起,眾人看看我,再看看皇上,都想不明白剛才還恩恩愛愛的兩個人,怎么轉(zhuǎn)眼就起了干戈,而我,居然膽敢當堂駁回圣命,真是普天下頭一人,再沒別人敢這樣。
我冷冷得看著他,看他臉上笑意一點點湮去,最后化為冰霜凍結(jié)臉上,凍結(jié)笑意。
“你說什么,朕聽不清。”他語聲清冷,眸子里閃著某種危險訊息,仿佛只等我一說出不字,就立刻會飛出刀子來將我刺死。
“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怕是跳不了。”我再次說道,直直得回望他,沒有一絲閃躲與懼意。
……
一陣死樣的寂靜之后,我聽到了他的笑聲。
太后坐一旁,像是看好戲一樣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幕,并不置一詞,仿佛有意將決定權(quán)留給我們自己解決。
氣氛已經(jīng)達到極至。
他良久不語,我再沒耐性,不待他宣起身就自己站起來往外走去。
這一次,我打定主意不跳,無論他怎么對我。
如茫刺在背。
雖未回身,但我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他憤恨的目光,灸如火,烈如陽……
被嬪妃當場駁回命令,他身為皇上,顏面何在?而我,已經(jīng)走到門口,只想快點離去,一邊默默祈禱著他會就此罷手,再鬧下去,對我們誰都沒好處,希望他可以明白這一點。
猝然,左肩一陣尖銳的刺痛,毫無預兆,他不知何時已追了過來,一把抓過我的肩膀往回扯。
我輕呼一聲,被他拉到懷里,頭上釵環(huán)掉落,他手過處,寬大外袍已褪至肩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吾……眾人一陣嘩然,無數(shù)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肩上。
太后娘娘一個眼神掃過,鴉雀無聲。
騰的,我的怒火已全部竄到腦門上,脹得滿臉通紅,冷冷的道:“放手,皇上不嫌丟人嗎?”
我用力推著他的手,一面拉著滑落的宮裝。
他冷笑。
好不容易掙脫出的一點空間,他只一用力,就又把我拉了回去,后背緊緊得帖著他的身子,我能感覺到他的怒氣。
他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在極力忍著怒火。
“是你自找的。“他聲音凜若寒冰,手上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狠狠鉗住我肩膀。
我蹙眉,忍著沒叫出聲來。
爾后,他又放開我,單手提著我后衣領后回走,我被他拖著后退,奮力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桎梏。
“放手,放開我……”我大喊。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殤國夫人,也沒有皇上,有的只是兩個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人,事情已經(jīng)做到這個份上,我沒必要再隱忍,對于他,也不是沒吵過、打過。
我在
這一刻,竟然糊涂得忘記了他的身份,所以,才會有接下來的災難發(fā)生。
……
我與他撕扯著,掙扎著,正不可開交間,嫣一抬眸,我看到了一雙受傷心痛的眼睛。
誠王爺就坐在三尺開外的地方,直直得看著我,眼里有種泣血的溫柔,憐惜。
徒然,我心中一酸,連忙低下頭去,拼命忍著的委屈與淚水在這樣的目光下通通瓦解,我紅了眼眶,內(nèi)心感慨萬千,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樣,不可收拾。
宮宴之上,讓朝臣、嬪妃看著皇上與新冊封的殤國夫人爭吵,打鬧……而前夫誠王就坐在一旁,我覺得整顆心都快炸開了,壓抑萬分。
我伸長胳膊,悲憤化為一種強大的力量,長長蔻丹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深痕,我聽到他吃痛得抽氣聲。
我豁出去,趁機奮力往前一撲,茲……裂帛聲過,我的身子重重得撲倒在地上,一陣冷風帖肌而過,我覺得四周起了風,透衣冰涼。
這一瞬,殿里更是一片寂靜,什么都聽不到,唯有我自己的喘息聲。
我閉著眼,等待易子昭的魔爪,可是沒有,他并沒有再來拉我。
不知隔了多久,我才覺出不對勁,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我外面三層宮裝外袍已經(jīng)沒有了,只穿著最里面的裹胸長裙,啊……我尖叫一聲,慌忙用手擋住自己,蜷縮在地上。
那一刻,真是狼狽不堪,從沒有試過如此丟人,我閉著眼,將頭深埋進膝間,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易子昭提著我的宮裝愣在那里,胸中憤怒已瀕臨極限,瞪得通紅的眸子,像是兩團雄雄燃著的烈火。
“滾,都滾,滾……”他沉聲道,一聲比一聲大,最后,干脆嘶啞著嗓音吼,我覺得大地都在顫抖。
眾人嚇得一愣,回過神后便作鳥獸散,匆匆離了席,逃也似得向殿外奔去,連同嬪妃們一起撤離,宮樂們抱著樂器退下,實在抱不動的,就只好丟下,
四周凌亂,金銀器皿跌落,到處都是腳步聲與碎瓷聲,巨浪似的,一波一波沖刺著我的神經(jīng),我埋著頭,騙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真的沒想到會弄得這么糟,我開始害怕,后怕,我可以無所謂,無論他怎么樣都好,可是,君顏還在他手里。
濃濃悔意將堅強反抗的意志覆滅,我手指漸漸冰涼,輕輕顫抖。
面對這樣情況,太后娘娘仍是平靜,只輕輕嘆一聲,然后在宮婢的摻扶下起身離了座,緩緩走到我跟前, “你可真有能耐,今天的事想必明天就會傳遍整個帝京,明誠皇后,哀家真得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她將語音拉長,話里諷刺意味十足。
我冷笑,抬眸看著她,“母后過獎了,臣妾也想做你的好兒媳,好好待在武陵郡,只是……”
我頓了頓,將目光落到易子昭身上,“只是有些人偏偏要強人所難,如果母后不喜歡臣妾,可以將臣妾廢黜出宮。”
我俯身,無比認真的對太后一拜。
她臉上神色淡淡的,仍帶一絲微笑,只是眸光卻越來越冰冷,不知過了多久,才冷笑一聲,拂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