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已經做好準備,剛一到府門,就見方卓率家中男女老少在門口迎接,雖沒有行跪拜大禮,不過態度卻萬分恭敬。
方太傅平日就很嚴肅,那張臉也冰冷抽動的好像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爬過。
以前齊曦炎做皇子,還在御書房讀書時,她作爲他的隨身太監,就沒少被太傅打手板。致使後來她每次見到這位太傅,肝就有點顫。
就像現在,明明他在對她行禮,可她的雙腿卻忍不住發軟,恨不能立刻跪下去的那個人是她。
太傅夫人立在方卓身後,一身誥命夫人的裝扮讓她顯得格外端莊。她一見李淺下了馬車,便走過來扶住她的手,親熱地叫道:“女兒啊,你出外多年,總算回家了?!?
李淺領悟,這是他們本來說好的說辭,由她扮演方家生病在外教養的女兒。那麼現在該由她對母親說什麼呢?
真要對從未謀面的人叫出“孃親”她自認做不到,只好省略兩字“女兒也好久沒見您了,您身子骨還好?”
方夫人溫柔地笑著,對她說“辛苦”。兩人相攜著往府裡走,倒把方卓晾在一邊,好像木頭一樣戳在府門前。
方卓幽幽一嘆,他實在不想接這位燙手山芋,皇上老丈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若不是皇上以不許他告老相要挾,他真不會把人接來。只希望早一天從他這兒走出去,也好和夫人過幾天清靜日子。
只見第一面,李淺就打心眼裡喜歡這個方夫人??慈艘囱劬?,這個人是不是真心的,從眼睛裡就能看出來。
一邊走著,方夫人一邊對她道:“我有三個兒子,沒一個省心的,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今日能有你這個女兒,也算老天厚待了?!?
李淺失笑,說她可愛也就算了,但是乖巧……她從一出生就沒和這個詞搭過。
進了廳堂,先對方卓和夫人行了跪拜禮,兩人都欠了欠身,只受了半禮。隨後又與方家的少爺見過禮。這三位少爺都是一表人才,臉面也如其父一樣嚴肅中帶著冰冷,見到她也沒半句閒話,不過三位夫人倒是都挺熱情,也如太傅夫人一般對她客氣有加。
方夫人笑著站起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小姑嫂嫂日後要好好相處?!?
四人齊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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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的生活是平靜的,平淡無波,所有人對她都客客氣氣的,可就因爲這客氣,讓她反而很不舒服。她渴望的是親情,而不是這種疏離的恭敬。她越發的想念在涼州的那段日子,唯一讓她感覺到親情的地方,恐怕就是涼州的方宅了。
記得上次聽夢娘說過,舅舅和舅母過年也會到京都來,還有兩個表哥也會同來。聽說大表哥年前剛成了親,娶的是同城一富戶的娘子。
若是他們都來了,自己這個年過得可就熱鬧了吧。
心裡一直盼著舅舅一家來京,不時的讓秀姑去沈府裡打探一下。
太傅夫人瞧出她的心思,讓人每日在城門前等著,當真等到這位舅公。
方程守被接到太傅府還一臉茫然,太傅方卓親自迎接,執著他的手,一口一個“老弟”的喊著。
一家人忐忑不安的被迎進大廳,奉了茶,方卓纔開口說起他們兩家原本是沾親的。
在一百年前,京西方家本是分爲三支,後來因爲戰亂,一支遷到了北方,一支去了東南,還有一支是留在了京都。他們京都方家與他們本是同族,還自稱是他堂的不能再堂的堂哥。
方程守有些哭笑不得,像他這樣的商人地位低下,想攀個官親都攀不上,這還有一品大臣,上桿子往他身上貼的嗎?
他猶豫了一下,頗無奈地問:“太傅大人莫不是認錯人了,我們方家祖籍浙州,祖上十代都沒有一個做官的。”
方卓愣了一下,仿若恍然大悟般道:“啊,那你們就是東南一支了,說起來與我們這一支更近些呢?!?
方程守這下只能苦笑,看了一眼自己夫人,盧夫人彩英也有些莫名。她還沒聽說過他們這個方與東南一支有過聯繫。據說東南方家也是望族呢。
太傅和太傅夫人親自做陪著說了會兒話,見介紹的差不多了,纔對下人吩咐“去把娘子請來?!?
方程守問“娘子”是誰,方卓卻閉口不答,只方夫人笑道:“兩位不用著急,一會兒見過就知道了。”
李淺沒想到自己能收這麼大個禮,看見舅父、舅母和兩個表哥,還有些不可置信。按說若沒有人知會,他們絕不會找上門來,還來得這麼快。
看到步入廳堂的女子,方程守明顯一怔,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你……你……你是……”
李淺明白這是方太傅體恤她孤苦無依,特意把舅舅一家接來。她不由心中感激,輕笑道:“舅舅、舅母莫不是忘了傾娘了嗎?”
方程守驚呆“你是傾娘?”
盧彩英先認出了她,幾個搶步就走到她身前,未語淚先流“兒啊,你怎麼在這兒???我的兒啊,你可受苦了。”
李淺牽著她的手,不禁也滑下幾滴淚珠。她原本以爲可以在舅父舅母承歡膝下,可兜兜轉轉的遠赴京都,過了這麼久才得見面。這一年她一直隱忍著,面對鳳城侯府的極品人物,真是咬碎鋼牙,有淚也要忘肚裡吞。她受了這麼多的苦,此刻見到親近之人,她有許多話想跟他們說,想說一聲抱歉,想撲在舅母懷裡痛哭一場。
太傅夫人很會做人,知道她們有話要說,便笑道:“淺娘,既有客來,你好97ks.net好招待一下?!?
“諾,母親?!彼p施一禮,拉著舅母去自己的住所。
一路上盧彩英臉上都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好容易進了她的閨房,周圍下人都散去,才止不住疑聲問道:“傾娘,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兒,又怎麼喚太傅夫人做母親?”
李淺給她倒了杯茶。這事說來話長,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的清的。
她從夢娘離開莊子那一晚開始說起,說方襲人如何陷害她,她如何進的鳳城侯府。
方彩英聽得勃然大怒,左掌狠狠在桌上拍了一下,怒道:“這個賤人,心腸恁的歹毒?!?
李淺輕嘆,接著往下說方家如何打算利用她,想送她進宮,後來在楚家被誣陷不貞,方府侯夫人打算拿她送給一個七旬老翁。
聽到這兒,盧彩英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抱著她的肩頭“嚶嚶”哭著“傾娘,真是苦了你了。這些人簡直不是人養的,你別怕,以後有什麼事舅舅和舅母幫你,絕不讓人再欺負了去。”
李淺連連點頭,她雖知道他們未必能幫上她,可能有這份心已實屬難得。試問當今天下能像他們一般待她的又有幾人?
再往後就到了她如何進楚侯府,然後被齊曦炎設計弄走。
可這些她並不想跟他們說,只編道太傅方卓見她可憐,把她救下來,方夫人又收她爲義女,待她好像親生女兒一般。
盧彩英這才放心,拉著她的手很是安慰了幾句。贊她好福氣,總能絕處逢生,路遇貴人。
她說話時,眼睛不時的瞟一下她的肚子,只是礙於面子,一直沒好問出來。
李淺心中有數,淡笑道:“舅母是想知道這孩子父親是誰嗎?”
盧彩英點頭,未婚先孕這於女人面上無光,若她不自己點出,她是不好意思問的。
李淺想了想,實在不知該怎麼提起齊曦炎的身份,便笑道:“舅母就在這裡住上幾日吧,該見到的總會見到的。”
她琢磨著年後皇上應該會來看她,到時愛不愛說由他決定。以後她是他的妻子,能少動腦子還是少動腦子的好。
盧夫人知道李淺已經有了別人,再不敢提沈致半句,原本對她有的愧疚感也少了許多。她本以爲她是爲了夢孃的幸福才離開的,讓她心裡不安了許久。此刻看來,一切只是誤會而已?;蛘哌@樣也好,她和夢娘各自有了好歸宿,以前的誤會也能解開了。
太傅留他們在府裡住些時日,盧夫人和方程守商量了一下總覺不妥。他們進京本是想住女婿家的??衫顪\現在身懷有孕,需要人照顧,讓他們一走了之,又覺得對不起她。
兩人尋思了許久,最終決定讓盧夫人留在府裡,方程守則帶著兒子和兒媳住進沈府。
李淺原也沒想他們一家能留在這裡,舅舅和舅母能做這樣的安排,她已經很感激了。便含笑應了,讓舅舅和表哥有空多來看看她,若是夢娘得閒,也請上府裡來坐坐。
夢娘曾去過梅香閣院幾次,都被紫衣衛攔住不讓進,一口一個主子的命令,她也許久沒見李淺,很是想念。見了父親和哥哥,沒兩日便登門了。
太傅夫人親自把她迎進來,送到李淺住處,四個女人坐下閒聊天。所聊的無非是給孩子做什麼樣的衣服,如何養育孩兒之類的。李淺初做母親,對此也很感興趣,不時的追問兩位夫人幾句。
夢娘忽的想起一事,問:“妹妹,大戶人家都要請奶**,這奶媽可有選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