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了個把時辰才散場,付言明明顯喝多了,在兩個僕從的攙扶下歪歪斜斜的走出門,走得比李淺的字還難看。
李淺則倚著鏤空雕花窗戶,微微瞇著眼睛,眉宇間遍佈慵懶嬌媚,有一種少女類似的嬌俏,極是可人。她已微醺,時而睜開的眼眸中,一片迷離水霧。
沈致也多喝了兩杯,臉頰紅紅的,很是可愛,他眼眸一直若有似無的落在李淺身上,眼神踴躍著疑似情動。
“咱們也走吧。”李淺被看得有些赧色,剛要往外走,卻被沈致一把抓住手。
他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在看,就這樣牽著她踉蹌著走下樓去。相比付言明的歪斜,他們的親密更有看頭。
不少人眼睛緊盯過來,好像看到的是什麼西洋景。還有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這就是傳說中的斷袖啊……。”
斷袖在魏晉朝時很常見,到了燕朝民風大正,男風之好也大減,就算有也是私下裡進行,很少有在大街上表現的。李淺被看得面紅耳赤,忍不住用袖子掩住臉,心說,看來她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啊。她也知道沈致是醉了,否則以他靦腆的性子斷不會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事。想必等他清醒過來時,一定會羞臊難當,直想撞牆吧。
小童煙丹一直拿眼瞪著她,那憤怒的神態好似一隻噴火小龍。
李淺淡淡一笑,讓小二找了一頂小轎,把沈致塞進轎裡。他的手握的很緊,費了好大勁才抽了出來。
沈致迷濛的雙眼瞅著她,不滿意的又伸出了手,嘴裡還嘟囔了句,“傾城,別走。”
李淺心突地一跳,忙合上轎簾,對煙丹囑咐了幾句,方讓轎伕擡著人走。煙丹自是少不得對她怒目,她也不理,笑著看他們遠去。
付言明的馬車早就走遠,那醉的一塌糊塗的樣子也不知怎麼回去主持科考。不過這與她無關,她只需想想爲自己的外出找個什麼藉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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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曦炎也不知哪根筋錯位了,一下早朝就讓陳沖去叫李淺,說要帶她去仙鄉樓吃八寶鴨子。
聽到這句,李淺的表情足以用驚悚來形容。
“王爺請我吃飯?”她驚叫。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
陳沖鄙視的看她一眼。
“是帶你去吃,不是請你去吃。”他糾正。這兩字之間的差距可大了去了。一個站著看,一個坐著吃。
李淺“哦”了一聲,倒並不怎麼介意兩字之間的差距,反正她昨天剛吃過還是付言明請的客。
“就帶我一個人嗎?”她問。
陳沖嗔她一眼,似怪她話太多。
李淺聳肩,就當他是嫉妒她太得王爺寵愛了。
兩人疾奔著趕過去時,齊曦炎已經立在二門外,背手看著牆檐下砌築斗拱,表情淡淡。他大約是臨時起意才叫的她,這會兒已收拾停當準備上車了。掃了一眼李淺身上的土黃衣服,他眉頭微微蹙起,“去換一身回來。”
“諾。”
李淺忙施展輕功轉身後躍,身形剛起,將落未落時,突然聽到他平靜的嗓音,“記得你上次說要送本王一柄玉扇的,一併取來吧。”
這一聲讓李淺自認優美的身姿頓了一下,下落時身體前傾,差點踉蹌著跌倒。她本以爲他早忘了這事,這時候提起來又爲的哪樁?
幸虧她真做了一把玉扇,也做好了,用的玉料雖不算極好,卻費了她很多心思,前幾日出門也一直拿扇子當藉口,只說去爲王爺制扇。所以齊曦炎一提,她心裡就有些打鼓,他不會知道她出府瞎溜達了吧?
當李淺換了身月白長衫,捧著扇匣回來時,齊曦炎什麼也沒問,只是接過扇子看了看,然後吩咐她上車。
馬車上齊曦炎一直在看那扇子,打開,合上,再打開,還放在自己身子比劃著,似在找一個最佳姿勢。
李淺裝沒看見,閉著眼假寐,心裡卻暗暗猜測今天他可能是春心蕩漾了。
鼻腔裡全是他身上的沉水香氣,沉水香濃淡相宜,是一種恬靜冷香,只是嗅得多了容易睡著,就像她現在這樣,閉著閉著眼就有點想打盹。所以她還是喜歡清冽的香氣,就像竹葉香。
待得下車時,齊曦炎已經找到一個最好的姿態,搖著扇子,故作風流。
他今天穿一身靛藍窄袖直綴長袍,腰束青色祥雲錦緞帶,面龐瑩白如玉,劍眉濃黑密密入鬢,眼神更是幽深如鴻。看來他是想學讀書人的溫和儒雅,但是有種人天生就高人一等,貴氣天成。他就算把扇子搖得再漂亮,也沒有付言明的瀟灑風度,只讓人看見四個字:高不可攀。
李淺也跳下馬車,剛要跟著他往門口走,突然兩匹駿馬刮動風聲呼嘯著向這邊奔來。
他們來得迅猛,停得也急速,當先一人猛的勒緊馬繮,霎時那匹馬雙蹄仰天,“嘶”叫著停了下來。
一個男裝麗人翻身下馬,姿態灑脫漂亮。她的樣貌同她的姿勢一樣養眼,李淺看得仔細,見她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看著竟有幾分男子的英氣。
那麗人剎那走到眼前,忽然杏眼一瞪,手中的鞭子已對看直了眼的李淺揮來。
“你個賤男,本小姐是你能看的嗎?”
李淺偏頭避過那一鞭,心道,好個刁蠻的小娘皮,不就多看了兩眼嗎?差點叫她毀了容。
那娘子見一鞭沒中,也沒再補上一鞭,哼了一聲,大跨步向樓門走去。隨後第二匹馬上也跳下一人,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緊跟著進去,嘴裡疊聲叫著:“女娘,等等。”
這時突然從酒樓裡衝出一人,戴著寬大的帽子,低著頭行色匆匆而過。也不知有意無意,他在娘子身上一撞,差點把她撞出門。娘子大怒,又一鞭子抽過去。那人沒躲過,被狠狠抽了一鞭,他也不爭辯,弓著身連聲致歉。
娘子不理他,鼻孔朝天的走了進去。
李淺整了整衣衫走在後面,心想,這娘子是誰,好大的氣勢啊。
齊曦炎早已上樓,在雅間裡悠閒的搖著玉扇,一見她進來,略帶興味兒地問:“可是遇上了什麼人?”
看他那樣,多半把剛纔那一幕看在眼裡了,她呲呲牙,恨聲道:“碰上一辣妞。”
“滋味兒如何?”
李淺苦笑,“不太能吃得消。”
齊曦炎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語,“看來口味重了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