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青城派,綿竹庭院祖師祠附近,玄妙真人與玉隱道人憑風并肩而立。
但聞玉隱道人沉聲道:“師兄,此番昆侖山一戰(zhàn),正道修真人士元氣大損,妖獸逃至長白山妖界躲避,我等青城派弟子各自重傷,稍有些氣餒;若此時再戰(zhàn)妖界,只怕無法取勝……你心中,是否有何良策,該當與我等師弟師妹說得。”
玄妙真人眉頭輕蹙,前行一步,望著眼前竹葉青青,故作堅定道:“此事你勿擔心,光憑‘良策’,只怕不能一舉滅盡天下妖獸,本座正思索,務(wù)必要想出個萬全之策……”沉吟間,玄妙真人也有些舉棋不定。
玉隱道人稍一猶豫,屏氣道:“師兄,有一事,玉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玄妙真人扭頭疑惑道:“但說無妨。”
“回山這幾日來,我日夜占卜星相,觀測到一些異狀……”玉隱道人望著玄妙真人的側(cè)影,稍頓,續(xù)道:“天罡三十六星,同現(xiàn)天幕,星光燦爛,比之這千年來任何一日,更顯閃耀……是故,據(jù)我推算……向陽那妖人,重傷之下不僅未死,還有卷土重來之趨勢……只怕妖界,因此會輝煌。”這番話,在玉隱道人心中隱藏了兩日,此時終將是說了出來,他還盼師兄不生惱。
微風撫面,掀起玄妙真人銀發(fā)輕舞,默默安撫其心間的焦躁。“推算終究是推算,不定毫無差池,此話你與我說了便是,無需告知太清、離陽、亦靜三人,橫生枝節(jié);其他的事,本座自有計較。”當下,玄妙真人正是暗自生惱。
“是!”玉隱道人恭敬道。
“妖獸,妖獸……本座一直以為,當年長白山一戰(zhàn),向不允那妖獸被封,一切就此完結(jié);卻又那曾料到,今日竟會出現(xiàn)向陽之人,擾亂天下蒼生安寧……妖獸,妖獸,究竟要本座怎生作為,才能將你等悉數(shù)滅了去,還人間一片太平祥和。”嘆息一聲,玄妙真人現(xiàn)下也很是無奈。
“師兄體恤天下蒼生之心情,玉隱很是知曉;來日方長,此事還需仔細斟酌考慮,師兄無需自責。”玉隱道人俯身作揖,安慰道。
玄妙真人點點頭,轉(zhuǎn)身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我先行下去各自歇息;明日一早,叫上太清三人,我等一同聚會于三清大殿之上,好好商議一番。”
言罷,兩人一前一后,緩步離去。
而剛才兩人站立之處十丈外,綿竹叢后,一道青衣人影閃身而出,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滿臉憤恨,咬牙切齒低聲道:“向陽,你怎是這般命長,幾次三番重傷,居然還活著……此生,我許暢軒不將你斬殺劍下,誓不為人。”
揚手一揮,劍光爆斬,瞬間將近旁青竹劈斷,散落。
且說千里之外長白山山腳,錦繡追上向陽,見他臉色難看,不敢與其搭話;兩人默默同行之下,錦繡滿肚子懊惱抱怨,為了一點小事,他就與自己生氣,實是小氣。
各自前行,一路無話,兩人至得半山腰上,四周空氣漸漸變得冷冽起來,周圍景色已然不見了之前的萬樹含煙,眾綠齊發(fā),換作一派白雪茫茫,銀裝素裹之色。
兩人皆是第一次來得長白山,也是第一次瞧見此間一望無際的白色林海,微覺新奇有趣;一只梅花鹿竄過兩人身前,錦繡抬手一指那梅花鹿,驚呼道:“向陽,快看,好漂亮的小鹿!”
向陽瞥了一眼那消失于古木之后的梅花鹿,又轉(zhuǎn)頭瞧瞧她,不語。
“你還在生我的氣么?”錦繡滿臉委屈,輕色問道。
生氣?這個字眼令向陽猛然生疑,暗道:我是在生氣么?可是,我為何要生氣?
或許是為了表示自己不曾生氣,向陽漠然道:“一只鹿子而已,長白山定是有許多,有何值得你稀奇?”
錦繡見他終是說話了,心中一喜,吐吐舌頭,道:“你不生氣便好!”
向陽冷哼一聲,便又自兀兒轉(zhuǎn)身前行。
正待兩人在這長滿參天古木的林間徘徊,找不到出口之際,一道青衣人影騰地從前方大樹之后竄出,落至兩人身前;來人面黃皮薄,相貌枯瘦,手中握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鉤鐮戟,三鋒兩刃,氣勢逼人;向陽瞬間探測出,這男子實為半妖之體。
這男子瞧見向陽,神色驚異,旋即俯身一鞠,顫聲道:“……鐵爪見過我王!”稍稍一怔,他慌忙改口又道:“不……鐵爪見過少主!”
向陽聽他口喚“我王,少主”諸類詞語,瞬間已然知曉此人身份,便是冷聲道:“銀狼血魅現(xiàn)下身處何處?帶我去見他們。”
鐵爪垂著頭,恭敬道:“啟稟少主,銀狼、血魅、子炎三位護法先前已然料想到少主此次前來,早已在幻月山莊等候多日。”
向陽一驚,問道:“幻月山莊不是早已被毀了么?怎地……”
“少主不知,現(xiàn)下這幻月山莊……并不是當初雪域深處的幻月山莊,而是子炎護法近年來在茫茫群山中尋得一處天地靈氣最甚之地,耗費心血從新建造的;雖然規(guī)模格局小了許多,但我等眾天狼,妖獸深知子炎護法用心良苦,有此居住之地,已是心滿意足。”
向陽點點頭,臉色凜然;他身旁錦繡卻是滿臉竊喜,多年來她多次自師傅口中聽聞幻月山莊的種種神秘,已是心生好奇,今日聽得山莊重建,自是滿心歡喜。
突聞妖界眾人重建了幻月山莊,向陽忍不住心中激動,臉上仍是一派漠然,道:“如此甚好,你便是帶了我二人前去。”
鐵爪領(lǐng)命,率先躍空前行,向陽與錦繡兩人跟隨其后。
三人掠過腳下林海,又飛過好幾座山頭,一路上,但見腳下無數(shù)的浮石與積雪,蒼茫無際,向陽心中不禁感嘆,天地造物之神奇。
目光瞧至鐵爪瘦弱的背影,向陽微覺不明,此人竟是半妖之體,又怎會生長在此妖界重地。
攜了錦繡飛至鐵爪身旁,三人并肩而行,向陽問道:“鐵爪……你怎知曉我今日會來?故在此等候我?
鐵爪轉(zhuǎn)頭望望他,微笑道:“那日銀狼血魅兩位護法與那粗莽的鑿齒負傷歸來,子炎護法便是命了我等百余名天狼分守長白山境內(nèi)各處上山必經(jīng)之地,迎接少主的到來。”
“子炎……”向陽輕聲沉吟,血魅陰森冷漠,銀狼狡詐性急,而這不曾見過面的子炎,卻又是怎生一個人?
鐵爪知他心中所想,低聲道:“子炎護法性格隨和,且聰明無比,我王失蹤后這多年來,幻月山莊大大小小其內(nèi)之事,皆由子炎護法打理……人妖兩界終年紛爭不斷,我們本欲要求子炎護法重登為王,可他終是不愿……”話落,鐵爪抬頭瞧瞧向陽,生怕他不樂意聽到這番話。
然,向陽依舊滿臉漠然,不見生惱之狀,鐵爪隨即心安。
當下一行三人再無言語,在群山間急速奔馳前行。
不肖半柱香功夫,三人抵達一座山峰外圍,但見眼前山頭白雪覆蓋,巍峨聳立。鐵爪道:“便是到了!”
錦繡有些愕然,這氣勢磅礴的山峰……怎會是幻月山莊所在地?
向陽一臉贊嘆,瞬間了然于心。鐵爪雙手伸出,平攤,閉目輕念咒語,而后反轉(zhuǎn)、合十,最后睜眼大喝一聲:“現(xiàn)!”
一道銀灰色光芒劃過,眼前空氣無聲破裂,一個三尺見方的空間之門就此開啟,鐵爪俯身恭敬道:“少主,請!”
向陽微微一笑,舉步邁入那空間之門,身后,錦繡慌忙跟隨,鐵爪步入之后,空間之門無聲閉合,宛若不曾出現(xiàn)過一般。
眼前所見,向陽與錦繡皆是心驚;巍峨,磅礴,這倒掛半空的黑色巨石氣勢萬鈞;巨石之下,兩道玄青色的天梯蜿蜒盤旋,扭曲而上;巨石之上,黑色巖石壘砌出數(shù)間房屋亭舍;霧氣彌漫四周,銀白色的圓月高掛天際,光線落至地上,朦朧一片,映得此處奇異非凡,甚是迥異。
“跟……跟師傅的描述,相差無幾。”錦繡不禁低聲自言自語道。
鐵爪聞言一驚,轉(zhuǎn)頭瞧著錦繡,向陽插話道:“鐵爪,你前去稟告吧!”
鐵爪腦中疑惑,旋即應聲道:“是!”話落,他飛奔而去。
向陽低聲道:“舞天姑姑多年來不愿重入妖界,你莫是再說漏了嘴。”
錦繡縮縮脖子,道:“我實屬無意。”隨即便是不再言語,左右張望之下,錦繡喃喃道:“此間妖氣縱橫,定是有許多妖獸在此修行。”
向陽一邊往那天梯入口步去,一邊漠然道:“妖氣混亂,只怕不下數(shù)十種妖獸類別。”
錦繡嘻笑道:“我喚名天狼半妖之體,現(xiàn)下你這身份,該怎生說得?”
向陽瞪了她一眼,心中驚異……正如她所說,自己卻又該怎生喚名?騰地覺得自己所思多余,自己自然是妖,倘若真的要為自己這復雜身份取個名目,那該是……!
思及此,向陽眼中寒光閃過,狂傲道:“我自是喚名……天妖!”
最后兩個字一落,錦繡驀地轉(zhuǎn)頭望著他,表情駭然,驚疑。
正待此時,三道身影急奔而來,落至兩人身前站立;正是子炎、血魅與銀狼三人。
子炎瞧見向陽,滿臉欣喜,嘴唇抖動半晌,卻是說不出話來,銀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子炎,你怎是跟血魅當初一般,瞧見少主激動得無法言語。”
向陽望著這金黃色錦衣男子,但見其雙目炯炯有神,輪廓分明,溫文爾雅間又顯風度翩翩,灑然一笑,道:“子炎!”
這一聲“子炎”,猶如天籟之音,子炎霎時竟是淚濕。這少年……這少年,連語音,都好似我王一般,令他恍惚間宛若瞧見了向不允。
銀狼用胳膊一拐子炎臂膀,打趣道:“子炎,你這是怎地,莫不是瞧見少主,大喜過望,腦生癲狂,蓄勢待發(fā)想要大叫出聲?”
一直以來性格陰冷的血魅此時也忍不住笑道:“向陽一路奔波辛苦,想來現(xiàn)下也是疲憊不堪,我看我們還是回得萬妖閣大殿坐下,再行好好敘舊。”
血魅話剛說完,子炎突地搶身上前,一把握住向陽雙肩,顫聲道:“你……我終是見到了你。”
向陽望著這雙感覺萬分熟悉親切的眼睛,點點頭,笑道:“瞧見你等三人,說實話,我心中也是歡喜激動莫名。”旋即,向陽抬手握住他的手臂,緊緊一捏。
子炎反手握住向陽的手掌,兩人十指相交,四目相對,莫名的親密感情流露無盡;直瞧得身旁其余之人皆是不甚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