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起于田畝之間,重復漢室基業,所憑為何?”
這是劉曄認真地問劉協的話語,而正是這句話讓劉協完全明白了劉曄的意思,從此在這段不被束縛于宮中的日子里,當不成皇帝,卻也不將自己視作帝皇,而是放下身段來慮心求教,無論軍政之事都有所涉獵。
自己的努力最終能得到如何的成果?
這個問題劉曄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前并未想過,沒有人能夠準確料到他的努力在最后能否得到回報,順心如愿。而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只需任何一個小節方面有絲微的改變,只怕最終將面臨的結果也將會發生極大的改變。這也是所謂“謂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有道理之處。
加上劉曄與劉協兩人,總計知曉“劉王”身份的,也僅是六人而已,而其余的胡六、郭淮,以及趙明、田疇都屬于劉曄心腹之人,他不僅有著絕對的自信這個消息不會泄露出去,并且就算外人聽到風聲,他們能不能相信,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八月五日兩件重要大事先后發生在劉曄眼前,而最終的處理結果,也使得無論是劉協還是劉曄的命運提早的聯系到了一起,而關于東海賊招安問題,同樣在劉協這個插曲過后被提上了正式的議程。
八月六日到八月十七日,十一天之內,原海賊李群、楊甫部被收編完畢,由于劉曄主事,對于他們中所有有案底在身者都是經過了詳細再查,故而排除了不少冤假之案,為其平反后再來收服其中被迫者。而對于真正窮兇極惡者,劉曄采取的態度也很簡單——
因招安前早有言,若其來歸,可以劉曄的信譽來保其必定無事,故而限其兩日之內離去。兩位首領李群與楊甫卻并不在此列,他們能作為首領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他們本身并不精于如何作戰,反而是頭腦精明,多居于出謀劃策角色。雖然居于賊身極久,但兩人都是從靈帝末年逃難士子。走投無路,這才不幸淪于賊窩,靠著他們的頭腦,用十余年時間一步步走上了高位。面對劉曄已籌建水軍,就算沒有他們的加入,只需再過得三年左右,只怕有劉曄地充足人力財力支持的水軍依然會強盛之極!
到那時。擺在他們面前的就不再是有退路的可以選擇接受招安,可以依著劉曄的條件,繼續帶領一部份士兵作為將領,而是再無退路,只能等著何時劉曄有了十足的把握,然后便揮軍直撲他們的老巢,迫其必須一戰的結局了……
將目光放得長遠,而并非如王通那般認為現今劉曄拿他沒有辦法,正面作戰贏面雖大些。卻無長途堅持的能力,故而依舊選擇作他逍遙草頭王,擇機便在劉曄于徐州治海布置軍隊防守的空當處登陸,然后搶掠糧食財物。
面對實力漸漸強大地劉曄,李群與楊甫清楚地明白錦上添花與雪中送炭的區別,故而在太史慈發出劉曄招安信件后。只是稍作猶豫便將前時三家首領定立所謂“工同進退,誓抗官軍”的盟誓拋于九霄,稍作整頓后便直接按照上面要求,將全部的海賊以及其家屬帶上到達朐縣劉曄水軍大營外等待整編。
那些劉曄不需要地窮兇極惡之輩。他們當然不可能在陸地上劉曄大軍不懷好意地目光下入徐州境內。等選擇完畢。兩家一共五千手下中。卻有三千六百人合格。連帶其家屬總計約在七千人左右在李、楊二人帶領下被迎進了朐縣城中。而剩下地那些惡績累累地一千四百余人。以及他們地家屬合四千人便剩著舟船迅速離開。投王通去了。
“任李群為水軍建武校尉。楊甫為建威校尉。汝二人當為太史將軍左右手。輔其早將水軍操練得宜。成為一支強大戰力!”
八月十九日。整頓完畢后地太史慈領著李群、楊甫二人入郯縣聽侯劉曄地下一步指示。對于兩人地正式任命也需得劉曄親自委下。以示重視以及兌現諾言。
“屬下等必然全心幫扶于太史將軍。以謝明公大義不責。并加重用之恩!”
分別是三十二歲以及四十歲地李群和楊甫同時作禮出聲道。
對于他們來說。在打聽過劉曄有極為可靠地信諾之名后。對于今日這一幕已算是早有預料。但真正到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有不小地感觸。沒想到期盼十余年。最終終于能夠得到赫免。正大光明地行走于陸地之上。而非是百姓人人喊打。官吏們深惡痛絕地海賊。這其中地差距自然是不小地。
劉曄現今的屬下們可謂各種出身皆有之,同理,有這樣的出身背景,那也注定了無論武將還是文臣,必然會因為固存的門閥觀念而由其不同的出身組成各種大大小小地,基本上利益相同,所進之言也是互相支持的集團。
這個現像在幽州并不算太明顯,只有三種并且都限于文官系統之內:一是劉曄所任命的流亡士族,荀或、戲志才、田豐都在此列,他們是掌握了最大的權力,處于統治構架的最上層;二是本土的士族,他們充任了中上、下無數個職位,整體力量最為龐大;最后就是幽州本土士族的散流,以及流亡士族中想進身之人,他們多是通過相互舉薦,然后通過“文辨武斗”來進入官場,也包括了諸多從代郡的“幽燕學府”中畢業,卻得依例先實習數年,考核合格后方可上位的學生,現今他們地地位卻多是處于官職系統地最低端。
如此分配下,在最后一種通過“科舉”以及劉曄的主動培養而上位地士子們未到達一定規模前,都是極為穩固的。
反過來徐州的權力架不同,那么這種現像無論文臣武將之中,都有不少地派系。
在徐州。本土士族們可算是占據了文臣系統中的絕大多數職位,高低皆有大批人存在,張昭、陳群雖然看似屬于流亡士族,可他們一個是本為徐州之人,一個卻是早在徐州落地生根本土化,所以他們與徐州本土士族們的關系是極為融洽的。
這是最大也是別人無法忽略的一個集團,同樣通過文試科舉得到入仕機會的士子們便是在這等實力弱小情況下牢牢抱緊成團,通過劉曄的極為特殊的文官可以通過進言之功進階的途徑,悄然無聲地漸漸進入到徐州權力上層。
由于他們大多數是有真才實學之人,現今也引起了許多本土士族們的側目以對。戒備待之,這關系自然不會太過融洽,常常因為意見分歧而吵鬧不休,利益上有沖突。這種矛盾地漸漸出現,也就是必然之事了。
而武職系統,一直跟隨劉曄入主徐州的,只有典韋、太史慈與趙云三人。他們算是劉曄的本來部屬,現今趙明與田疇來到徐州,便也能算上一份;而徐州本土士兵們又多屬于四大家族中的曹氏子弟所領,這便屬于本土部屬;第三種便是臧霸,呂布以及新歸地李群、楊甫這種降將,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他們都是帶著軍隊歸降于劉曄,本來的實力便就不弱,可以稱其為歸降部屬。
三種部屬中。毫無疑問,實力最強大的還是劉曄的本來部屬,后來新招地兵員,也是在他們掌握之中,其次便是本土由曹豹為主將的本土部屬了,他們不僅軍事實力不弱。由于和文官系統中占主導地位的本土士族利益相通,更是一支影響力極其強大,劉曄必須得重視的力量。
而降將系統除去劉曄自己沒有把握能夠完全駕馭的呂布,他們卻也是實力不弱,并且隨著將來劉曄必然會選擇海納百川的態度,這個系統也將會愈來愈強大,甚至超越徐州本土勢力成為劉曄屬下軍事實力第二強的組成部份也并非不可能。
他們有著各自不同的利益得失,自然所出意見,本身愿望都是有著差別的。
現在點明矛盾。并非因為這是劉曄所忽略地。實際上他從明白了士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開始,圍繞于“利益得失”這個問題。劉曄便想到過許多,這一點極為明顯之處,他當然也能夠想到,但這是無法避免之事,打天下不能只靠他一個人,屬下的成長、兵員的補給、如何進行長遠的布局使得將來能夠勝券在握,這些都得去仔細考慮。
相較而言,處理屬下們必然會出現的不會一條心,時不時擦出的矛盾,只要劉曄自己本身實力一直處于主導,那么這些矛盾之處未必不能給他提示,從不同地出發點得到更全面的推論,從來作出最合理的決斷。
幽、徐二州都是多事之地,幽州由于地處最北,雖然有長城倚為守備,就算得劉曄再重兵防守,每年夏秋之時,也會有少數異族通過長達千余里的長城防區空隙進入上谷,漁陽等地區進行劫掠,只是規模大小而已。
除了軻比能部因為招納漢人,不僅得到了先進的鍛冶工藝,更是知曉了不少幽、并二州內鐵礦分布,故而擇機行掠奪之事,最終能夠使得部曲幾乎都能裝備鐵制箭頭外,其余異族對于漢人多數是持著排外情緒的,而漢時一直對待塞外實行嚴格的鹽鐵管制,不許大批流入,故而其裝備多數頗為原始,骨制,石頭磨制箭鏃并不在少數,正面作戰極難射穿漢軍裝甲,故而他們多會采取劫掠而非軻比能那般自恃于兵強馬壯,故而敢于發動正面大規模進攻。
最終軻比能的敗跡也是給了塞外異族們一個警鐘,要他們團結起來共同與大漢拼個你死我活,對于從來不是一條心的他們來說,無疑于癡人說夢。同樣,要讓他們感到害怕不已,放棄固定地每年大小規模劫掠之事,那也是不可能!
原因很簡單——他們明白就算是以前統一地大漢都沒有能力在茫茫草原上將他們一網打盡,現在的劉曄是強,但還未強到漢武帝時那種舉國之力來抗于匈奴。雖勝卻亦慘勝地地步。
有恃無恐下,他們會作這般選擇這并不奇怪。
也正因此,幽州守備于各地地兵員也是向來至少在五萬以上,劉曄更是將其數次提升,達到了八萬之數,外族沒有正面進攻的勇氣,但這九萬士兵同樣不能完全守住長城沿線,故而劫掠之事只能盡量減少卻不能完全避免。
若無此事幽州豈非立時便多出八萬經驗豐富,可以作戰的士兵?
徐州也同樣如此,因為海賊之事。沿海之處便如幽州倚長城而守一般,這里也需得重兵守備,雖然有李群、楊甫之降,但對于一直便占了主要地位。人船最多的王通而言,他現今更是得到劉曄為了顧全名聲而放走的一千四百余窮兇極惡的海賊,王通的實力已是再有所增長,并非前時那般各聽自家之主號令。沒有統一的指揮,現今統合的他們更具有威脅性和破壞力,故而沿海一帶兵員便在劉曄的命令下,再次增加為三萬之數。
至于劉曄為了保證他許下諾言后從無毀約之事而放走這些人,注定會為不肯歸降地王通增加實力究竟值不值得的問題,只需要大家仔細想一個道理——要想得到大家的認可信任,一個人可能會作上百件讓他人感服的事情,但想破壞掉這個情況,只需一件反面之事即可……
在亂世之中。無論是士族,百姓還是諸侯們相互都不信任地情況下,劉曄辛苦為自己豎立的這個典范,其價值并非簡單言語之間可以盡述其利。而他這么作,雖然可能在不久的將來為自己屬下士兵帶來更多些的傷亡,但相較利弊。這樣地取舍方式于大局而言,卻無可厚非。
時間進入到八月底,劉曄再次來到徐州也很快便過了五月之久,本來他是打算著每過半年便往返于幽、徐之間一次,這樣無論大小事務他都可了然于心,不至于有自己未能及時處理之事發生。
但現今陸地上袁紹與公孫瓚于幽、冀之間陳兵以待,大戰一觸即發,而海上大患未除,劉曄更不可能帶著沒有長途作戰能力的水師往返于海上。故而原定于九月初離徐歸幽之事。只能暫且拖延下來。
軍事方面命令兵器監與器械司合作,將劉曄早就安排研制的蒙沖大艦設計圖落實。并作出縮微模型作各種測試,希望能在九月順利使得設計圖定型,而付于制造司立時開工,在來年三月之前,作出兩艘以上的蒙沖大艦,那么劉曄便可真正安心來往于兩州之間。
相較于走舸小船,蒙沖大艦無論形體還是配置都不可同日而語,甲板上計劃用熟牛皮包裹,使得防火性能大增,艦體雖長卻是流線型設計,桅桿風帆也根據老漁民經驗設計得可以根據風向而調整,使得前進動力極強,速度比之于人力劃動的小船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就是劉曄的所有要求,不需太多,只需有三艘以上蒙沖,則戰敗東海之賊可算是易如反掌。
徐州與幽州相較于兵器、器械等的研究都是設有專人的,如若同時研究一種方向,卻是極容易出現人力資源的浪費,故而劉曄采取了劃定任務地分法,兩邊的研究方向不同,幽州主要便是兵器,鎧甲的改良以及攻城器械的研究,而徐州則是弓弩箭枝改進,水軍戰艦研究等等。
只需設計圖完整,再制作出樣本將其各項指數測定完畢,確定其必然能達到改良換代需求后上報于劉曄,那他就可帶著設計圖往來于兩州,使得制造司中多數學過精確測量的幽燕學府畢業學生,在老工匠的帶領下共同開工,以標準化先有批量生產組裝可能,再以流水線劃定工作所需,經過熟練工人地組裝,最終成形。
如此一來,兩州軍事裝備方面幾乎可以達到同步更新的狀況。
劉曄正式這樣實行的時間并不長,就在前一年才開始,一切僅是剛剛走上正軌成效還未完全體現出來,但一個良好的制度最終必然會帶來極大的收益,對于這一點,劉曄是有充足信心的。你卻有個侄兒之事?”
蔡琰極為奇怪地問劉曄道。
既然是侄兒,那么劉王肯定是要隨著劉曄在他府中居住,故而家宴之上與蔡琰照面也是不少。蔡琰在第一次劉曄在家中設宴款待其侄時,見到劉曄雖然是一幅極為自然模樣,而郭淮與劉王卻多少有些不自在,聰明的她立即便覺察到了不對之處,她問這話當然不會當面直說,而是最后宴罷,夫妻二人在房中之時,這才問道。
“為夫身為漢室宗親,不說旁人便是由父親大人所說,依著宗譜輩份而論方今天子便是為夫之侄輩,今其孤窮來投,既是親屬,為夫又見其聰明非常,便教他與淮兒一般,就隨我左右,將來若能學習有成,那也是幸事一件。”
劉曄不打算將天子之事告訴蔡琰,并非是他不相信自己妻子怕消息走漏,而是因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伴君如伴虎”,將來若是劉協覺得這些日子并不怎么如他心意,而又登陸得大位掌握實權,劉曄的結果就很難預料了。
當然,這是相對于普通人而言,他們必然會如此作想。蔡琰無論如何聰明,她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劉曄最終會安全無事,那句“伴虎”名言卻是深入人心已久。
不想讓她擔心,故而劉曄在事情在不短的時間內不需要揭開之前,選擇了善意地謊言讓妻子安心,至于別人如何看待,那便見仁見智了。
“原來卻是夫君以前從未見過之人……”
在沒必要之時,劉曄并不想再用“失憶”地借口來掩飾所有事情,而蔡琰也想到了這點,她擔心引起劉曄的傷心事,故而也是在認為“劉王”本就是一位劉曄不識之漢室宗親家屬,最后家門不幸后來投于劉曄,見其才智頗為了得,劉曄這才收下。
而郭淮地不自在,以蔡琰不知內情的理解,當然是自家義父身邊又多了一位“競爭者”原因了。
在徐州這段日子,可以算是蔡琰與劉曄在新婚之后兩年平靜生活之后最為幸福的時光,將近半年時間內,兩人朝夕相對,感情日深。有了妻子在身邊,劉曄同樣感覺自己整日忙累之余,歸家卻能享得親情溫柔,可謂樂在其中,這一切,也都來自于劉燕的主動提議。在這等溫馨時光之余,劉曄也會深深地想到這位給他幫助最大,又極為通情達理的妻子。
“袁紹若去,則我等一家終可以聚集一起,不再離分……”
劉曄再一次默默想到了妻子之后,又想到了日漸年邁的岳父,以及自己兩位可愛的兒子,對于盡早終結這一切的渴望,也日漸強烈起來。劉王兩個跟班行走于州府家中之間,不時面授機益中度過。
當進入到十一月之時,在淮南籌備不短時日的袁術,在其兄袁紹下定決心將公孫瓚勢力拔除之時,胸中那再也忍耐不住想要稱帝欲望也將他最后一絲理智吞噬干凈。
自認為作通了屬下不少工作,又抓住了與他最近,威脅也是最大的劉曄軟肋,稱帝大業當無阻礙后,他便準備在這個寒風陣起,天氣已頗為寒冷的時日里立即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