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臨街,開四扇窗,裡面空間不小。中間處擺著一座繡著四季竹的楠木座屏風,將內部隔成左右兩室,右側是餐室,擺著一張六棱八仙酒桌和幾張四出頭官帽椅,左側是茶室,擺著一套四座的紅木茶臺,上面整齊的放置著一應茶具,還有一個冒著飄渺青煙的紫銅蓮花香爐,顯然裡面正焚著香。雅間的四角和牆面上,擺掛著修剪整齊的盆栽和字畫作爲點綴,佈置的也很雅緻。
胡世子和老道一前一後進了雅間,先是在茶室落座,略微等了一會,待酒菜便上齊了之後,這次去餐室落座。
待小二退出門外,將房門閉上,世子環顧四周,見室內再無他人之後,突然衝老道一抱拳,一臉鄭重的開口說道:“仙師,俺是個直人,做事少些禮數,前日在城門口,蓋因仙師所言關係到俺的一些私密之事,俺實在是怕被旁人聽去了,當下卻又不知如何應對,一時情急慌張之下,這纔對仙師作出了魯莽之舉,還望仙師多多見諒啊!”
老道聽完,一手撩袖,一手提起酒壺,將兩人面前的酒盅填滿,這才笑呵呵的說道:“世子是位高權重的富貴人,貧道只是一個漂泊雲遊的四方人,能得世子禮賢,已是誠惶誠恐了,哪還是因此小事,而心生怨念?世子且放寬心,來,飲酒!飲酒!”
“如此甚好,仙師大度,俺也不用矯情了,來咱先喝上一杯。”胡世子神色一鬆,笑盈盈的端起酒杯,直接一飲而盡,也不去管老道喝與不喝。
酒剛滑入口,胡世子的臉色微變,眉頭稍皺的拿著酒杯看了一下,然後纔將其放下。
老道見狀,目光一閃,將自己的酒飲完後,神色如常的問道:“世子邸下對這酒杯感興趣?”
“不是,俺是覺得這酒杯太小了,喝著不夠暢快!本想叫小二換成碗來,但想起,今日還有事要求教仙師,若是吃醉了酒,再次失禮,可就大大的不妥了。”胡世子笑呵呵的答道。
“呵呵,世子邸下真性情啊,不必在意貧道,想換便換!”老道笑呵呵的說完,見世子擺了擺手,便提起酒壺再次爲其滿上,然後繼續說道“既然不想換,也無妨,這酒杯雖小,多飲幾杯便是。”
“如此也好,那就不麻煩仙師了,俺還是自己來吧。”胡世子又喝下一杯,隨即拿過酒壺,自斟自飲了起來。
幾杯下肚,胡世子這才壓低了聲音,說起正事:“仙師前日說的句‘父種紅杏子摘果,珠胎難掩步步錯’,還說俺近日必有大劫,俺愚笨的很,仙師能否說的明白些?”
老道扶手輕捋鬍鬚,反問道:“世子邸下哪裡愚笨了,若真不明白,又何必再於我相見,貧道所說之言,恐怕世子比在下還要清楚幾分吧?”
胡世子聞言,沉默不語,半響之後,又灌了幾杯之後,像是鼓足了勇氣,唉聲嘆氣的說道:“是啊,俺做的事,俺最清楚!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俺是喜歡俺爹的一個小妾,她也喜歡俺。俺爹年紀大了,卻爲了面子討了幾房妾,人家進了門又不管不問,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整日守著那巴掌大點的院子過活?那你娶人家幹啥?唉...要說起來,俺也是豬油蒙了心了,沒事去後院瞎溜達個啥,那個...之後...之後俺們就好上了,現在她還懷上了俺的孩子,唉...仙師也別怪俺剛纔沒有直說,這大逆不道的事情,誰好意思說給旁人聽啊!”
老道繼續捋著鬍子不語,一副彷彿早已知曉樣子。
胡世子見狀,只當其是道法高深,神機妙算而知,便又急急的說道:“現在她整日哭天抹淚、尋死覓活地,要俺那個主意,俺哪有什麼主意麼?讓俺帶兵殺敵,面對多少敵人俺都不怕,可這事...日子若是拖久了,那肚子也瞞不住,到時候就真如仙師所言,是大劫啊!仙師既已算出俺的劫數,必是道法高深,只求仙師出個主意,能保全...保全她們母子。”
“哦?只保全她們?世子自己的性命就不要了麼?”老道一怔,略微沉吟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問道。
“俺的性命?呵呵,仙師言重了,俺爹決不會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妾要了俺的性命,這事雖大逆不道,但俺可是他兒子,俺爹了不起把俺趕出家門,俺也不在乎。”
世子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去拿酒杯,但似乎有些微醉,抓了幾下,才勉強抓起酒杯,一飲而下後,訕笑的說道:“仙師見笑了,今日奇怪的很,這才喝了幾杯,俺怎麼有些醉了。”
老道見狀,並未接話,而是微微一笑,有些神秘的說道:“貧道所指的並非是老王爺啊!”
“哦?除了皇上和俺爹,還有誰能要了俺的性命?”胡世子有些狐疑的問道。
老道揮手示意世子附耳上前,接著掩口對其悄聲說道:“那位能取世子性命之人,就是...我!!!”
胡世子聞言大驚,雙掌猛的一拍酒桌,便要躍起。雖然他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他能肯定的是這個老道絕對心懷叵測,非常危險。
可這一用勁,心中更是大爲驚駭,因爲他突然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四肢鬆軟,不使力還好,這一用勁,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了。
中毒!肯定是中毒了,胡世子心中有所醒覺。提不上勁,一身功夫使不出來,就只能任人宰割了,眼下只能張嘴呼救,自己的護衛還在樓下,酒樓裡也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他們趕得及,未嘗不能得救。
可嘴巴剛剛張開,卻更加驚駭的發現自己如同啞巴一般,嗚嗚呀呀半天,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了!
那老道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拂塵抽出,也不知按了什麼機關,頂端竟竄出一柄尺餘長的寒光刀刃。
寒光一閃,胡世子的咽喉就被劃開了,鮮血汩汩的往外冒,他的身體努力的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只有那雙銅眼還是睜的老大,或許想不明這道士爲何要殺自己。
老道彎腰檢查了一下胡世子的屍體,確認其已經死了,站起身來,突然擡手去撕自己的麪皮,片刻之後,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被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普普通通的少年臉龐。
緊接著,少年拿下了假髮和帽巾,從懷中掏出一頂儒巾換上,又摘去了手皮、鬍鬚等,然後脫下道袍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衣服竟變成了一件普通的青衫。
讓人大爲驚歎的一幕發生了,只是片刻的功夫,那蒼老的道士竟然變成了一位普通的少年書生。
這少年名叫葉凡,是秘密組織寒月閣裡排名頂尖的殺手。
半個月前,葉凡接到的一個任務,就是殺了眼前這位世子。要說起來,這個任務難度不小。這位世子本身就武藝高強,又有侍衛常伴左右,經常走動的王府和軍營更是守備森嚴,一連幾天,葉凡都沒有找到合適出手的機會。
不過,幾天跟蹤下來,倒是發現了世子和那個小妾茍合的秘密,於是他便決定利用一下這件事情。
葉凡僞裝成道士,在城門口攔住世子的車馬,假裝向其進言,點破了胡世子的一個不能與外人道的秘密,還暗指其會因此事而遭逢大劫。在他想來胡世子聽了之後,一定會支開他人,在一個兩人獨處的隱蔽地方與他詳談,或是殺人滅口,那樣的話,他就有了出手的機會了。
但沒想到的是,葉凡話還沒說完,這位世子竟然慌亂的起來,還叫左右把他趕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葉凡對自己的計劃,還是很自信的,估計等這位世子冷靜下來之後,還是會主動尋找自己的。所以之後幾天,他每日以老道的身份在這城裡最好的酒店吃飯,相信只要這位世子有心,他的行蹤很快就會傳到世子的耳朵裡。
不出所料,這位世子真的找來了,葉凡便製造機會,讓兩人獨處,接著再給世子斟酒之時,將毒抹在世子的酒杯裡面的。
雖然他自信自己的手法很快,不過當世子喝第一杯時,那微變的神情還是嚇了他一跳,以爲對方有所察覺,可沒想到是,這個酒鬼竟然只是嫌棄酒杯大小,讓葉凡虛驚一場。
這位可憐的世子邸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刀刃劃過自己的脖頸。
短短的時間,乾淨俐略的解決了目標,葉凡警惕的觀察了一下四周,銷燬了一些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印記,又將面具等物收起,這才走到窗邊,打算越窗而走。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光影突然自窗外直射而入,蕭凡大驚,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自己又離得太近,趕忙腳底用力一蹬,向後倒射了幾步,退到了一邊。
白影速度極快,一閃而入,落入房中之後,忽然炸起一陣青煙,隨即散去,竟然顯出了一位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