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短暫而又漫長的抉擇之后，小暗終于睜開眼睛，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沒錯，最想見的人，最想傾訴自己心意的那個人……已經(jīng)找到了。

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幸運，讓自己哪怕在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苦難之后，還能夠找到那個人。更重要的是，對方此刻必然也在等待著自己。

一定是這樣的。

【龍淵總部，秘密庭院】

靜夜無聲，月色如水。

此時有微風(fēng)拂面，黑色的天幕中云朵晴空，星月可見。

小暗曾經(jīng)來過這里的，那時候是白天，這座園林清靜怡人，鳥語花香。視野所及處，盡是一片青翠而不失整潔的草木，不遠(yuǎn)處還能看到一個精巧別致的小型噴泉，清澈透明的水珠吹散在空中，在陽光下隱約折射出七色的光芒。

不過夜晚的園林似乎也別有一番韻味。

之前他發(fā)現(xiàn)易水寒并沒有在自己的房間里，所幸在超直感的引導(dǎo)下，他很快就察覺到了對方的氣息。

或許也是和自己一樣，睡不著而起來閑逛吧……

“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是自愿到這里來的，是嗎？”

當(dāng)小暗的身影出現(xiàn)在易水寒面前的時候，他的眼中劃過一絲訝異，隨后則是淡淡的驚喜，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動搖。

“小寒？”小暗有些不解地?fù)u搖頭，“怎么突然說奇怪的話了？啊對了，這次我是有些話想對你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小暗發(fā)現(xiàn)在自己說完的時候，對方眼底的光芒似乎滿溢了出來。

“真沒想到，最后能夠陪著我的竟然是……是你，拉斯路亞?暗溟。”

“哈？”少見地聽到易水寒用嚴(yán)肅的語氣叫出自己的全名，小暗再一次愣住了。不過易水寒沒有繼續(xù)說的意思，還起身慢慢地朝著園林深處走去，于是小暗只得跟了過去。

易水寒和小暗默默地行走在這片寧靜美麗的空間里，黑衣與白衣的少年，在月光的照耀下如一對無比般配的璧人，給這片園林更是平添了一抹亮色。

易水寒不知道小暗現(xiàn)在怎么想，此時他對自己兩人沉默中產(chǎn)生的曖昧有些好笑，但是，又隱隱不希望這份曖昧太早被打破。

真是莫明其妙的矛盾感啊。易水寒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聽到易水寒的嘆氣聲，小暗好像在夢游中醒過來一般，眼中的一絲迷蒙漸漸退去，回復(fù)了正常時候那充滿靈氣的模樣。

小暗微微笑了笑，也許是方才那股讓人心里暖洋洋發(fā)懶的氣氛還沒有散盡，小暗的這個笑容感覺仿佛比平時柔美了幾分，只可惜易水寒是無法看到的。

“小寒會和我在一起閑逛……果然也是有些不安的嗎？”

易水寒過了幾秒鐘才在頭腦中反應(yīng)清楚了小暗的話。暗自收拾了一下心神，那招牌式的微笑又回到了易水寒臉上。

“嗯……要說不是的話肯定是騙人的……不過能夠和小暗你一起走一走，我覺得還是很高興的。”

“謝謝，你這么說我也很高興。”小暗輕輕低了下頭，心里片刻前涌動的浪潮漸漸消退下去了。這樣的相互客套似乎令人很遺憾，但是仔細(xì)想想，這樣才是目前兩人之間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吧。

沒錯，在所有的同伴中，似乎只有易水寒與自己的關(guān)系最淺淡，雖然小暗確信彼此還是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好朋友的，可比起漾和、旌離、狄斯他們來說……

真的是缺少了一些東西啊。

那么，自己的心意……會是錯的嗎？

兩人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那短暫的令人心神愉悅寧靜的感覺卻似乎已經(jīng)隨風(fēng)吹散了。

小暗不知道，其實易水寒的內(nèi)心，此時也是波瀾起伏的。

六十年的時間，對于龍族來說簡直就像是六十天一樣，閉上眼睛，他仍然能清晰地記起那個寒冷的冬夜里，克勞恩捧著一杯熱牛奶，清冷的眼神掃過坐在床上呆愣的自己。

他也仍然能清晰地記起那個大雨滂沱的黑夜中，帝波氣喘吁吁地在樹下放下一件雨衣時候的關(guān)切目光。

他還記得小暗第一次來到龍淵的時候，兩人那次尷尬的邂逅，以及之后的閑聊。

自己很早的時候就離開父母生活了，所以對自己來說，在最重要的人里能排到前三的，無疑就是他們。

有可能的話，他真的很想就像過去一樣，一直和大家生活下去……但是，克勞恩比自己年長得多，幾乎大了快一個輩分，所以必然也會比自己先離開這個世界；帝波則注定無法過上平凡的生活，他也一直將自己視為朋友，沒有想過更進(jìn)一步的可能；至于小暗……

易水寒的心臟有些發(fā)顫。

過去那么多年里，自己因為自卑和不善于表達(dá)情感，再加上戰(zhàn)斗方式偏向陰暗，導(dǎo)致幾乎沒有人愿意與自己這個恐怖又奇怪的家伙交朋友，最終使得自己不敢動情并將情感大部分封閉起來。

如此生活在黑暗中的自己，渴望的正是這樣的光明。

但是……

正因為在黑暗中生活太久了，所以面對這位宛如光之化身的少年，他害怕了。

害怕被灼傷，害怕自己配不上他，也害怕這樣截然相反的兩人，注定無法走到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易水寒一狠心，嘗試著跨出了那一步。

“那個，小暗……”背后傳來的聲音讓小暗的雙肩一顫，“都這么晚了，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先回房間的。”

話音未落，易水寒心里又是一顫，明明……到了嘴邊的話，出口后怎么就變了呢？

然而話出口無可更改，他只能鼓起最后的勇氣，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直視著小暗。

小暗緩緩回過身來，清澈的眼眸中流溢著復(fù)雜的光芒。

“小寒……”

深邃的雙目，故作平靜的微笑，隨風(fēng)輕動、如同揉和在月光夜色中的黑色長發(fā)，一瞬間，小暗明白過來了，對方的心意，莫非也是……

小暗看著他，長時間沒有言語，良久，才緩緩輕呼出一口氣，用聽起來還頗為平靜的聲音說：“小寒呢，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沒有休息？”

易水寒摸摸鼻子笑了笑，轉(zhuǎn)過頭不看小暗，這讓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下。不過，雖然視野中沒有了小暗，對方的形象卻仿佛在心底扎根了。

“……啊，因為我忽然感覺，這種黑夜，也許正是最適合我這種家伙的時間，不是嗎？”易水寒抬頭迎向月光，嘴角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不過，今天的月色似乎不錯的樣子呢，可惜我……”

專注地看著易水寒，似乎是不愿見到他那落寞的表情，小暗忍不住開口道：“其實……你不用這樣的。過去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我在想，既然大家多少都有一些舊日的傷口，其他人能夠——”

易水寒苦澀地笑笑，打斷小暗的話語：“并不是那樣的，所謂‘你有你的孤獨，他有他的孤獨，所謂心心相通，不過是場誤會而已’大概就是如此吧，我之前也想了很多，哪怕過去都是黑暗的，難以啟齒的，可是每個人還是不同的。也許，就連克勞恩哥哥他……也并不能完全接受我的一切。”

“……我沒有你那樣的經(jīng)歷，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沒有資格對你說太多的家伙而已。”小暗沉默良久，這才幽幽地開口道，“可是，我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能過得不那么辛苦……至于我——”

“我想成為那個與你并肩的人。”

“小暗你——”

易水寒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到頭來，會是小暗先說出這些話，更沒有想到，原本對這些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的自己，在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會如此震撼……

“我知道論閱歷，我在行動員里一個人都比不上，畢竟我只有十七歲，”小暗一眼不眨地看著易水寒，眼眸中閃爍著醉人的光芒，看到易水寒苦笑著欲開口說什么，又出言打斷了他，“不過，至少我明白一點，那就是在情感這方面，一定要勇敢堅定。”

“不是有人說過嗎，最大的遺憾不是錯過最好的人，而是當(dāng)你遇見更好的人時，已經(jīng)把最好的自己用完了。所以……我希望在自己還有能力，有勇氣去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絕對不要給自己后悔的機(jī)會！”

說著，小暗猛地向前一步，抱住了易水寒的身體。

“……非常榮幸。”

皎然月下，純白的容貌，鮮紅色的圍巾，還有那銀灰的雙眼，似有千言的眼神……

輕輕地將小暗的臉貼在自己的心口，易水寒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似乎有什么被觸動了。

“那……要不要試試，在一起？”

“……我愿意。”

感受到易水寒胸腔里那不斷震動著自己皮膚的心跳，小暗突然感覺眼眶中一陣滾熱。那是一種陌生的感覺，記憶中只有在親人去世的時候才有過類此的感覺。不過，那時是因為一份溫暖離自己而去，此刻，卻是因為一份溫暖降臨到了自己心中。

……

七天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在經(jīng)過了那特別的一天后，剩下的時間不再有什么懸念，伴隨著漾和的關(guān)切，旌離的幫助，賽亞拉斯的玩笑，克勞恩的慵懶，易水寒的認(rèn)真，帝波的堅毅，狄斯的陪練，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而我尚且年輕的生命，也終于從那個黃昏，撲向了盛大的黑夜……

出發(fā)的那一天，天氣意外地好。

雨后，日光傾城，街道干凈。我回過頭看到大家熟悉的微笑，心里微微暖熱，卻也微微酸楚。

某年某月某日，那些低頭抬頭間細(xì)微的時光散落了一地。

某年某月某日，我發(fā)現(xiàn)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某年某月某日，那些遺失在陽光下的微笑被小心翼翼地折進(jìn)年華的章節(jié)。

宛如一本厚重的書，盛滿了青春的隱忍和憂傷。永遠(yuǎn)被銘記。

可是是誰說過，青春是一本疼痛的書。

【第五卷到此結(jié)束。注意，第六卷高能較多，閱讀前請做好心理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