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王城】
多虧了小暗之前察覺到狄斯的處境，即使承受了戰斗中的顛簸，也盡量沒給狄斯添什么麻煩，所以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狄斯終于踏入了這座據說已經淪陷了的城市。
再次超出他預料的是，入目之處沒有想象的災難后的慘烈模樣，街道、行人等等似乎都和正常的時候沒有區別，如果不是感受到體內力量被壓制以及看到城門口的警戒人員，恐怕狄斯真的會有點懷疑自己的所聞。
也就是說……城里發生了某些事情，導致在外界看來異常的城市在市民眼里反而很正常？
那么，暫時還是不要有太大動作比較好，至少要先找到崔莎這樣可以了解到情況的人再說。
心思一轉，狄斯便朝著一家小旅店走去。
“要治傷的話，我可是非常推薦薩萊德醫師的私人醫院哦。雖然比起正規的公立醫院更貴一些，但是薩萊德醫師的醫術相當高超，幾乎沒有他治不了病~”
旅店老板是個成熟妖艷的狐族美婦，金棕色的長發如那天邊的卷云，那張千嬌百媚的容顏配上暴露服裝下豐滿漂亮的軀體，怕是有人在見到的第一眼便已經被迷得七葷八素，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甚至被她給攝去了魂魄。
也許是很久沒見到外人了，她坐在狄斯的對面，笑得滿面春風。
狄斯瞥了她一眼，徑自喝了口熱茶，卻是沒理面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薩萊德醫師么……不過比起這個，老板的話里卻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呢。
完全沒有提到城市的異常，神態自然，沒有力量和魔法的波動，也就是說除非面前這位是傳奇級的偽裝大師，否則在城里居民看來，一切都很正常嗎？
那這種正常，到底是怎么出現的呢？
正在思量這些的時候，狄斯突然覺得胃里一痛，才反應過來方才那碗熱茶大概是澆到小暗頭上了，興許剛才正是在發脾氣。他擱下茶杯，趁老板沒有注意時，不著痕跡地拍了拍上腹，示意小暗安靜下來不要胡鬧。
“啊啊，真是位不好伺候的先生呢。吶，您有在聽我說話嗎？”
美婦見狄斯不理會他，語氣里滿滿的抱怨，隨后輕浮地伸出手想要撫摸男人的臉。但還沒能碰到，就被他捉住了手腕，男人眉頭一皺，面色不善地盯著她。
“告訴我薩萊德醫師的住處就好。”
“好嘛，真是個性急的人，只可惜未免也太無趣了。”
對于狄斯緊緊地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老板只是嫵媚一笑，卻仍不急不躁，“他一直住在上城區那邊，具體位置有點偏僻，第一次去的話可能很難找到。另外薩萊德醫師性情古怪，經常不肯出面……好在我和他也算有點交情，不妨讓我為您引見一下？”
狄斯知道既然老板說出這樣的話，那八成便是真的了，于是順勢點了點頭。
“我還在想先生您為什么不理睬我呢，原來是我沒說到您想聽的話啊?！?
見狄斯點頭，老板便咯咯笑了起來，只一個輕盈轉身的瞬間，她原本被抓在狄斯手中的那只手已經抽離了出來，竟像只泥鰍似的。
“既然已經說好，那我們這就上路吧?！?
老板像是個小女孩似的，幾步內轉到旅店門口——這動作在她身上竟沒有一點違和感，反倒透出些可愛——順手給門口掛上了“休業”的牌子，便向狄斯招呼道。
狄斯應了一聲，再度站起身來，隨那美女老板一同走出了旅店。
私人醫館位于流金王城上城區的一個隱秘的巷角，高大古老的磚墻遮蔽了陽光，讓整個巷子都陷入了微妙的昏暗。腳下的青石板上有些許積水，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陳舊的味道。很難想象有誰會在這么一個地方開了醫館。
老板輕車熟路地在狹小的巷子里拐來拐去，而狄斯緊隨其后，最后站在一扇門前。
“好啦，我就帶到這里吧。接下來的事估計我也不方便過問，你們慢慢商量就行了?！?
進門后，狄斯這才發現門內和門外竟像是兩個空間。
誰能想到那扇古舊狹小的門內會是這樣一個古色古香的醫館？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并非常見的藥劑氣味，那些巨大的，有著無數個抽屜的柜子里所放的，大概是制作藥品的原料吧。
薩萊德醫師此時坐在醫館最里面的一張桌子上，正仔細地寫著什么東西。
看著狄斯走進門來，桌后的人像是預感了什么一樣，立刻站起身來關好門，一道打量的目光頓時沖狄斯射了過來，令人悚然。
他的面容……
不等狄斯開口，對方就先說話了：“我的面容，和易水寒一樣，對么？”
不錯，這位醫師的外貌居然和易水寒幾乎一模一樣，但身材比易水寒壯得多，而且臉上經常帶著笑意，比易水寒更顯得深沉。
“不用問我和他有什么關系，這也不是你的任務。不過我確實是在等你的，或者說你們龍淵……”薩萊德醫師示意狄斯坐下，“最近一段時間我都在嘗試與你們聯系，可惜由于能量場的混亂一直失敗。想必你也看到流金王城內外的不同了，我這邊有一些重要的情報要給你?！?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狄斯先是默然了一會，然后突兀地問道。
薩萊德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看看這個，你應該就明白了。”
“？！”
狄斯是瞳孔一縮，薩萊德拿出來的……居然是當年自己與崔莎博士認識的契機——那篇論文！
“因為專業領域的關系，我和崔莎博士也算認識?，F在我只能告訴你，崔莎博士的情況不太好。”
仿佛提前知道了狄斯的一切一樣，薩萊德也不問狄斯的病情，就徑直去拿出一小瓶藥劑來，“先喝了這個吧，雖然不能徹底解除領域的壓制，但緩解一下還是可以的……我接下來把城里最近發生的事告訴你?！?
狄斯點了點頭，在貝魯克菲泰奧確認了藥劑無毒后才小口地啜飲著，等著對方的下文。
“就從城里與外界失去聯系的時候開始說吧，”薩萊德沉吟片刻，這才慢慢講述道，“隨著領域的出現，城里不但與外界失去了聯系，還發生了更可怕的事。一些人慢慢開始察覺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他們被替換了。很多人想要出城，可那個時候，城門口設立了警戒，禁止所有人離開?！?
“再加上聯系被切斷，城里的恐慌開始快速蔓延起來，大概前天的時候恐慌達到了最**，大約一千多人想要一起沖出城去，可是更多的人攔住了他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正常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昨天清晨，最恐怖的事發生了：那些被懷疑被人替換了的人聚集起來，將街道上的正常人全部抓走，送到了國王城堡里……他們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可以區分出不同的人來。好在我平時都是一個人生活，也不喜歡出門，所以沒有被盯住。不過我曾經從窗戶偷看到那種可怕的景象，說真的，感覺太像噩夢了！”
說到這里，薩萊德喘了一口氣，這才繼續下去：“我也觀察過，剛才你見過那個老板了吧……變化發生前我們也算是朋友，可是現在我確定，她絕對不是之前的她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保持了原本的所有記憶?！?
“總之，現在外面的情況很復雜，你還是姑且在我這里住下吧?！闭f完后，薩萊德指了指一處房間，“我這里也就是房間多了……”
“……也就是說，很難分辨正常人和產生變化的人了嗎？”
狄斯完全沒注意對方的邀請，他皺緊了眉頭，照這么說的話，那為什么自己進城的時候，沒有被人抓住呢？該不會，這個薩萊德醫師也在說謊吧……
雖然這么想，狄斯還是不動聲色地放下了喝到一半的藥劑，決定暫且離開。
“我明白了，這件事我再考慮一下……該給多少報酬？”
沒有醫生治病是不要報酬的，就算那些住在靠近前線的城市，本身只為了血與殺戮而戰的激進派醫生也是如此。越是珍貴的藥材，他們就越是會漫天要價。
況且就算只喝了一半藥劑，狄斯也能感覺到領域對自己的壓制減少了很多。如果說原先自己最多只能發揮出一半的實力，那現在最起碼可以發揮到七成！
“報酬倒是不必，只是……”薩萊德這一停頓十分微妙，氣氛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他看著狄斯的目光顯得深沉無比，讓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我對一件事非常感興趣，希望你務必讓我了解清楚，就權當作報酬了?！?
狄斯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濃，而這時，薩萊德突然身形一晃，整個人貼到了狄斯身前。他才對上年輕醫師那雙深淵般的暗藍的眼眸，便覺得上腹傳來一股壓力，他心中暗叫不好，整個人便被這股力氣給撞到了墻上。
“依我看來，你的傷似乎比你表現出來的還要更重，不然臉色也不會如此之差了。”
胃部突然受到了打擊，隨即劇烈抽動起來，狄斯的冷汗立即就下來了，前幾天的疼痛已經折磨的他身心疲憊，薩萊德如此來了一下，讓他一時間眼前發黑。
“果不其然，失血過多是其次，胃里的創傷更加嚴重……嘖，你是怎么撐下來的呢？雖然是有著恢復過的痕跡，不過這胃，有幾處還是幾乎要破了。”薩萊德的話雖然字面看上去帶著些憐憫，卻不知他的手死死地卡住狄斯的胃，似乎是想要把那可憐的器官從他的身體里給掏出來似的，“嘖，讓你傷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現在就在你胃里吧？你覺得呢？我還能感覺到那小東西在動呢，呵呵?！?
“……和你無關！”咬著牙吐出一句話，狄斯用力甩開薩萊德，直接沖進房間關上了門。
狄斯覺得自己快不行了，汗水幾乎浸透了衣服。剛才薩萊德那一掐十分巧妙，幾乎是剛一被碰到，肚子里就迸開一陣鉆心的疼，再加上剛才對方甚至動用了一道暗勁，他覺得自己里面快要炸開了，實在是受不住才用手掌用力壓住上腹。
喉嚨里是濃濃的銹味，他一咬牙把翻涌上來的血給咽了下去，集中精神感受著門外薩萊德的一舉一動。
所幸，薩萊德什么意圖也沒有，只是站了幾秒鐘就離去了。
胃里疼得要命，幾乎是放松下精神的一瞬間，男人忍不住發出一聲淺吟。勉強繞過門前的長桌，便再也挨不住肚里萬千刀割似的劇痛，扶著藥柜緩緩跪下，不停地喘。
“狄、狄斯前輩……你沒事吧？”
小暗細小的聲音從體內傳來，不知為何有些發顫，只是狄斯疼得狠了，沒聽出來。
小暗現在也并不好受，早先被淋的那杯熱茶早就涼了，好在狄斯的胃里十分溫暖，雖然小暗渾身濕漉漉的，但并不覺得太冷。然而，剛才被薩萊德那么一壓，他立即便覺得有一股陰冷毒辣的氣息竄入了狄斯體內。那詭異的力量極其不顯眼，但他只覺得渾身一冷，仿佛能看到淺綠色的氣在狄斯的胃里四竄。
由于聽覺缺失，小暗沒有聽到薩萊德之前說的那段話，只覺得那力量帶來的冷似乎要鉆入他的骨髓，把他整個人都凍成冰塊似的。
他不由得有些害怕，連忙直往后退，最后整個人都貼在狄斯的胃壁上，才算暖和了過來。
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讓他心寒——狄斯被擠壓變形的胃袋上那些可怖的傷口紛紛頂不住壓力裂了開來，暗得發黑的血液從傷口中迸濺出來，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
狄斯前輩該要多痛苦?。∪欢?，他卻沒法為他做些什么——小暗開始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只能給前輩們帶來痛苦，卻無法幫他些什么的自己。
“……小暗?！?
狄斯疼得發白的嘴唇張了又合，最后仿佛嘆息般喚了聲他的名字。一聽他那虛弱的聲音，小暗忽然有一種落淚的沖動，都是自己不好，如果不是他，像狄斯前輩那么高傲強大的龍族又怎么會被折磨得如此狼狽？
“你……你能不能……盡量……別碰我的……胃……”
狄斯輕聲對肚里的小暗說道，話里多少有些請求的意味。
這話讓小暗害怕了，他立即離開了胃壁，找了個傷口較少的地方一縮著。
狄斯他從來都是那么默默地忍耐著，不讓別人知曉他的痛楚，也從未請求過他什么，就算他當初那樣折磨他時也沒有。而現在……
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想到這里，小暗把頭埋在臂彎里，無聲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