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難得再見父親一面的機(jī)會……

旌離微微顫抖起來。

如此難得重溫往日美好時光的機(jī)會……

一定要將未來那個殘忍的結(jié)局改變才行！

“大功告成！現(xiàn)在過來試試我的手藝吧。”龍人養(yǎng)父瓦德故作威嚴(yán)地命令道。旌離應(yīng)和一聲，趕緊跑過去接過碗筷，乖乖在桌子旁坐了下來。

“來，先試試這個?！蓖叩峦弘x碗里夾了塊炒肉片。旌離小心翼翼的夾了起來，咬了一口，筷子頓時滯留在空中。

“……”旌離的嘴角在抽搐，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父親一直都不擅長做飯的啊……

“怎么？”瓦德一根眉毛挑了起來。

“其實我剛剛覺得，廚房和你的相性可能不是太好……”

“喂喂，有那么難吃嗎？真不像話?！蓖叩乱矈A了一塊塞進(jìn)嘴里。

“……”

夜晚。

瓦德把被子展開，轉(zhuǎn)過頭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旌離。

“已經(jīng)是該睡覺的時間了哦，跑過來做什么？”瓦德繼續(xù)整理著床褥。

“我……一個人睡……會怕……”旌離抱緊枕頭，聲音很小。

“……你還真是……”

盡管很無奈很委屈很可憐，瓦德還是讓旌離占領(lǐng)了他的床的三分之二。

“這樣行了吧？快睡吧。我明天還要工作呢。”

“嗯……不好意思。謝謝你了?！?

瓦德沒有回應(yīng)，熄了臺燈。

身旁的溫暖是如此的顯朗，旌離心里又難過又高興。

這是幻夢嗎？

如果真的是的話……請讓我一直做下去吧……

陽光在床腳映出一格格窗影。

好久沒睡得那么踏實了呢……旌離撐起身子，看見還躺在旁邊的瓦德。

父親他……不是要工作去么。

“該起床了啊。你不是還要工作嗎？”旌離努力地?fù)u了搖他。

“唔……”瓦德稍稍轉(zhuǎn)了下頭。

“喂，不要緊吧？”旌離伸手去想拉他，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手熱得異常。摸了摸額頭，果然是發(fā)燒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陪我淋雨的緣故……都是因為我……”旌離頓時覺得一陣?yán)⒕巍?

“都是我的錯，我要好好照顧他才行。”自言自語著，他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先打桶水在旁邊好了……方便敷額頭……

旌離抱著跟他差不多大的水桶，踉踉蹌蹌地走著，然后一個搖晃……

“嗷！……嗚……”幼小的旌離坐在地上，旁邊是一大灘灑出來的水。

還是先去拿毛巾吧……

走進(jìn)浴室，毛巾在浴缸上方的架子上，對此時的旌離來說，那大概算是一種確切的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小旌離再次淚流滿面。

站在小凳子上，旌離努力地向架子夠著。

就差一點了……旌離你要加油啊……這樣碎碎念著，結(jié)果下一刻——

咚——

人和凳子一起摔在地上。好在無論如何，總算把毛巾扯下來了。

“我圓滿了……”旌離抱著毛巾再次淚流滿面。

于是，經(jīng)過一天身體的折磨后……終于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次給毛巾換了水，旌離靠著床沿坐了下來。

一天的勞累讓大腦變得昏昏沉沉的，一下就睡了過去。

睜開眼睛，身上是一件熟悉的大衣。

“誒？”旌離一下站了起來。

шшш●T Tκan●CΟ

“你起來了??？”瓦德在廳里向他招呼。

“啊……不小心睡著了。你，你沒事了？”

“差不多好了，就頭還有點暈，哼哼我可是很強(qiáng)壯的……當(dāng)然也多虧了你的照顧，多謝吶?！?

“沒，沒什么……”撓撓頭，旌離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周圍這些被弄得亂七八糟的也是你的杰作吧？”

“……”

“總之，為了報答你，我可是特地準(zhǔn)備了一個小時呢?！蓖叩履樕系谋砬樗菩Ψ切?，旌離知道這正是最危險的預(yù)兆，莫非……

看到旌離的表情，瓦德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快來嘗嘗我的廚藝有沒有進(jìn)步吧。”

“您饒了我吧……”旌離真的淚流滿面了。

年華真的很容易流逝。正因為有過痛苦，所以更知道珍惜。

一直珍惜著每一分每一秒……

因為能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了……

“走不動了……”旌離坐了下來。兩人剛從游樂場走出來。

“才走了幾步路就累了，真沒用吶。”

“真的走不動了嘛……”旌離深深呼吸了一口。

“拿你沒辦法……”瓦德背過去蹲了下來?！吧蟻??！?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膘弘x一改疲容往前一撲，整個人粘了上去。

“你要把我勒死了……”

“啊啊我錯了……”

又是一個夜晚。

“快來試試我的手藝。這可是我自被你批評后的第四百七十六次嘗試哦?！?

“是你自己再沒試過自己做的東西后的第四百七十六次嘗試……”

“廢話那么多……快吃！”

旌離伸出一只顫顫巍巍的手，但是他努力穩(wěn)住了，夾了一口菜到碗里。

“怎么樣？”瓦德一臉迫不及待，像是急著等待老師表揚的孩子。

“……”旌離的表情似乎已經(jīng)說明一切了。

最后的時刻。

“要睡了哦。”瓦德熄了燈。

“嗯，晚安?！?

“晚安——喂，干嘛抱著我?！?

“沒辦法啊……不然睡不著……”

“好吧……隨你了?！?

父親的鼾聲輕輕在耳邊響起。

“謝謝你……瓦德。”旌離默默起身，小聲地說著，他知道瓦德聽不到。

為了避免未來那個注定的結(jié)局，只有不再和父親住在一起才可以……！

而且已經(jīng)生活了這么多天了，這些溫暖……足夠了……

走出家門的一刻，旌離心里這樣想著，眼中沒有一絲淚水。

……

“啊啊，為了改變父親的未來，居然可以勉強(qiáng)自己離開那種美好的生活嗎？倒是難得，不過可惜，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沉淪在夢境里了呢?！?

一個有著雪白短碎發(fā)與褐色雙眸的***在黑暗中感嘆著。他身穿有點破舊的赤金風(fēng)衣，白色襯衫打底，下身黑色長褲，儼然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

“嘛，忘了自我介紹了——溫斯頓，這一層的守衛(wèi)，請多指教?！?

“你……你把旌離前輩他……”小暗又驚又怒地看著倒在地板上，已經(jīng)失去靈魂的旌離，握緊了拳頭，“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溫斯頓一笑：“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事先聲明哦，我可不是什么暴力的家伙，所以不會和你直接動手的……相反，我們玩一個賭局如何？”

小暗目光一寒，窮盡目光想要看清楚對面這個男人笑容下隱藏的東西，可惜哪里看得清楚，一切都隱藏在蒼茫迷霧之中。

“什么賭局？”

“很簡單啊，剛才我給你的同伴制造了一個幻境，不過那只是簡單的把戲……接下來，我會以自己的生命為楔，發(fā)動一個超大型幻境，若是你能夠破解它，那我就會死掉，否則……你死?！睖厮诡D還是一副神秘的笑容，“敢不敢呢，這個以生命作為賭注的賭局？”

“我答應(yīng)你！”

話音未落，周圍世界忽然大變，只見面前一道青石長梯，延伸至不知道多遠(yuǎn)的地方。而自己則失去了一切的力量，變得如同凡人。想來，這里就是溫斯頓說的幻境了。

小暗若有所思，但也沒有多想，踏出了第一步，隨后還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第一個幻境開始了。

小暗目光淡然，看了周圍一眼，卻是車水馬龍的人世街頭，正是自己從小長大的街道，轉(zhuǎn)角處依稀還能看到一群學(xué)生打扮的女孩子，其中一人赫然是幼年時自己曾經(jīng)為之心動過的青梅，她淺笑妍妍，驀然回首，向他招手。

小暗閉上眼睛，沒有半點動容，他的意念如此堅定，看著那個女孩便如同看到一個陌生人一般，腳步一邁，空間破碎，一切都化作虛妄。

小暗面無表情地回到青石長梯上，沒有停步，腳步一邁，再次踏前一步。

剎那間，天地變化，小暗的父母和姐姐出現(xiàn)在小暗眼前，是他在德拉特城的家。沉默一下，小暗目光有些動容，微微點點頭，坐下來，與父母一起吃了一頓晚餐，然后才長長嘆息一聲，意念堅定，心念一動，再次踏出一步，空間破碎，小暗穩(wěn)穩(wěn)地踏出第三步。

宛如一步一問心般，小暗腳步不停，步步往上，很快就在青石長梯上一騎絕塵，讓在外界觀看的溫斯頓驚詫無比。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個幻境可是我幻術(shù)的最高成就，十幾萬級臺階，一級比一級困難，可以說之前給旌離設(shè)置的那種幻境，最多相當(dāng)于這里一百級左右的程度……這個少年，即使心性堅韌，又怎么可能像走普通臺階那樣一路向上？”

而此刻問心幻境中，小暗已經(jīng)邁出了九十九步，但怕是連這青石長梯的千分之一都沒走完。

一路所過，小暗目光漠然，一步一問心，那問心幻境中出現(xiàn)的假象，大多是以小暗此生經(jīng)歷為主，當(dāng)真是由心而變，但想要阻攔小暗前進(jìn)，卻是根本做不到。

走到后來，小暗腳步越來越快，青石長梯上產(chǎn)生出來的幻境，連阻止小暗一秒都做不到，好像他在人生的路上將所有人遠(yuǎn)遠(yuǎn)的拋在身后一樣，前路漫漫，只有他一人獨行。

再次踏出一步，小暗看到了萊芙和他的機(jī)械少女二號，看到了那一天慘烈的大爆炸，輕嘆一聲，小暗伸出手一抓，空間破碎，小暗再次踏出一步。

萊芙他們給了他擊破魔龍的希望，他則以誠心對待他們，而最后的自滅也是萊芙心甘情愿為自己開路。這件事情，他問心無愧。

再次向前，這一次是麗塔老師出現(xiàn)在了小暗的面前，小暗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那日老師垂死之時釋然的目光，小暗頓時沉默一下，過了十秒，才堅定邁出。

麗塔老師有她的道路，但小暗也有自己的堅持，說到底，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作為回報養(yǎng)育之恩與授業(yè)之恩的代價，便是用盡自己所有的本領(lǐng)，將老師視為真正的對手一戰(zhàn)，這也是她的心愿，小暗自忖問心無愧。

小暗腳步越來越快，往事如云煙，無法在他心頭帶來半點凝滯，一路走來，他不曾悔，也不曾愧，拿往事來迷惑他，當(dāng)真是可笑。

再次往前，小暗已經(jīng)走完了一半。繼續(xù)往前，小暗頭也不曾回，他這一生，便如這腳下邁出的一步又一步，如此堅定，未曾悔，未曾愧，所以無須回頭。

“這個少年難道內(nèi)心當(dāng)真是堅硬似鐵一般么？往事隨風(fēng)，難道此生竟然沒有半點讓他后悔，想要停住的時候么？”

溫斯頓終于忍不住，驚駭?shù)亟辛艘宦暎鳛檫@問心幻境的創(chuàng)造者，所以更知道這問心幻境的可怕，簡直是境由心生，每一步邁出，都是一段過去。

能夠走得如此堅定，除非此生，他從未后悔，從未有愧。

但這世上怎么可以有這樣的人存在？除非……

不行了，必須祭出自己最后的殺招！

小暗目光平靜，心中卻隱隱有些失望，這樣的幻境，對付旌離其實都足夠了，可是……自己完全不同。

“我的路，走到盡頭，或許就是只剩自己，不見眾生吧?！?

這一刻小暗忽然遲疑一下，但目光一冷，空洞無物，再次落下一步，“即使如此，那也是我的路。就是跪著，我也會走完！”

“轟轟轟！”

青石長梯的盡處忽然雷霆大作，隨后一道金色雷霆閃爍，垂落下來，在小暗身前鋪成一條金色的道路。

小暗目光一寒，一步踏上，剎那間小暗便看到了一尊光影，隱藏在金色的雷霆之中，看不清楚面目，掌中托著一株金色蓮花。

那蓮花層層疊疊，充滿法則的韻律，仔細(xì)看去，那哪里是花，分明是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小暗雙眸毫無波瀾，他沒有想到這問心幻境的盡頭，竟然會是這樣，這一尊不明身份的光影坐在那里，便如同鎮(zhèn)壓著天地一般，這哪里是人，分明是神，或者說是神靈的一尊分身。

小暗眉頭一挑，又覺得不對，目光之中智慧閃過，終于明悟，或許這是無上的神念所化，那問心路上一步一問心的幻境，都是眼前身影掌中的金色蓮花。

金色雷霆中的光影，煌煌昭昭，浩瀚偉大，沒有親眼看到的人難以想象。金色雷霆絲絲縷縷從那尊光影的口鼻入，一呼一吸，呼進(jìn)去的是金色雷霆，吐出來的氤氳紫氣，落入那掌中的金色蓮花中，那金色蓮花便寸寸綻放，然后合攏，宛如輪回一般。

小暗目光警惕，這道光影給他的感覺極為可怕，便是在暗之日曜的身上也沒有感受過如此浩瀚的威嚴(yán)，不容褻瀆，而這，僅僅只是一道神念。

“汝今能持否！”

金色光影忽然開口，意念浩瀚偉大，金色雷霆震蕩，可怕威嚴(yán)瞬間而起，如威如獄一般，壓迫得小暗不自覺退后一步。

“汝今能持否！”

又是一聲浩瀚意念轟擊而下，重重轟擊在小暗心頭，過往云煙，往事如風(fēng)一般在小暗眼前不停變化，此生一路走來遇到的每件事，每個人都在他眼前定格。

小暗目光一凝，冷哼一聲，不退反進(jìn)，踏前一步，哪怕壓力如星空大海一般，卻還是挺直了脊梁，白衣的少年面對浩瀚偉大的金色光影，哪怕足以擊毀星辰的雷霆就在他腳下跳躍，哪怕他此刻手無縛雞之力，卻依然是從容不慌，目光平靜，“心之所在，道之所在。我，能持！你，到底是誰！”

“汝今能持否！”

沒有回答，只是更加震蕩人心的一句喝問，金色光影忽然睜開了眼睛。雙眸金黃，冰冷，仿佛無情天道一般，喝問眾生，聲聲如雷霆，擊打在小暗身上，拷問他的本心。

無數(shù)虛妄宛如真實一般在小暗心中閃過，剎那間讓他心靈有些震蕩，人生仿佛陷入輪回之中，一次又一次。小暗仿佛被投入種種人生之中，去悟，去持，去爭。

小暗目光開闔，堅定決絕，他竟然直接生生踏前三步，伸手便要去抓開那金色光影的真面目。口中低喝著，“你到底是誰？裝神弄鬼的家伙，區(qū)區(qū)幻境，豈能磨滅我心，扭曲我道！”

他現(xiàn)在有些明白了，這個幻境最可怕的地方其實并不在于讓人迷失自我，而是直接摧毀人生活下去的根本信念。沒有了信念，即使還活著，也如同死去一樣。

下一刻，那金色光影忽然大笑一聲，伸手一指，掌中托起的那金色蓮花忽然之間一片花瓣掉落，飄飄蕩蕩，落在小暗身上。

小暗目光一寒，下意識地伸手去擋，但那一片金色的蓮花花瓣卻是宛如虛妄一般，一碰到小暗，便瞬間破散，化作一道光拉扯著小暗往下掉去。

不知何時小暗腳下出現(xiàn)了一個深淵，深不見底，那深淵兩側(cè)閃爍的畫面，竟然全都是小暗的過去曾經(jīng)，他見過的每一個人，經(jīng)歷過的每一件事情。

一點又一點地往下掉，這金色的蓮花花瓣裹挾之處，小暗看到那些曾經(jīng)，那些往事，那些故人，全都停留在深淵的兩側(cè)，被那金色的蓮花花瓣裹挾，然后漸漸變得空白，一個個熟悉的面孔，被那金色的蓮花花瓣覆蓋，宛如一把無情的刀，在這一刻，用力斬下！

金色光影目光漠漠，看著小暗被那一片金色蓮花的花瓣卷著落下去，緩緩閉上了眼，“當(dāng)汝非汝，此道能持否……”

“轟轟轟！”

“我……是……？！”

問心幻境上忽然云霧遮掩，隨后一道光亮起，璀璨無比，撕裂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