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控制場外域，幻之青龍殿】

睜開眼睛，越過薄薄的一層時空屏障——小暗看到的是不可思議的光景。

寬大的青石板鋪設(shè)在地上，這是一個頗為寬廣優(yōu)雅的后院。四周，濃郁的花香綠草味道撲鼻而來，兩側(cè)的櫻花樹，被微風吹蕩，輕輕搖動著粉紅色的雪。

是太陽的光芒被云朵所遮蔽，還是這里的所謂“現(xiàn)在”本來就該是陰天？——這簡直就像，暴風雨的前夕般的天氣。

心中有什么東西忽然浮現(xiàn)出來，小暗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隨后他便呆呆地立于原地了。

“這……到底是……對了，這地方，我見過無數(shù)次……”

wWW▲ тт kдn▲ ￠ ○

小暗的目光忽然變得復雜起來，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恐懼，但是他的腦子告訴他，這里的一磚一瓦，一樹一草，都是他曾經(jīng)無比懷念的地方。

“這是……我以前和麗塔老師一起生活時候的家……”

沒錯，這里正是小暗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回去的家了，記得兩側(cè)的櫻花樹，還是老師為了使自己不過于思念原本的家而專門栽種的呢。如果說位于德拉特城的暗溟家族故居是他的第一故鄉(xiāng)，那么這里無疑就是第二故鄉(xiāng)。

只是……

為什么所謂的“現(xiàn)在”會是這種地方？為什么原本應(yīng)該是類似幻境一樣的地方會變成了他生活了多年的家？為什么……這里似乎專門是為了自己準備的一樣？

眾多的疑問幾乎使得小暗的腦袋轉(zhuǎn)不過來。事實上，一切的疑問都將在片刻后被揭露，而眼前這看似平和的景象，也將成為他生命中最后的一道劫。

“抱歉了，突然邀請你過來。”

帶著些許溫柔而又寵溺，令人懷念的聲音。

“我的學生……”

同時，令人幾乎窒息的氣勢幾乎讓小暗的呼吸停止了，他的思考都停止了好幾秒，才恢復了神智，轉(zhuǎn)頭看向?qū)Ψ健?

那是滿溢著自然氣息的女性——此刻，她坐在一張圓石桌后面，桌上放著簡單卻是用心制作的茶點，好像在此之前這位女性一直安然地享用著美好的午后時光，生活平靜得不起波瀾。

那是一個看上去會讓人想到花的女人。春之花的嬌艷，夏之花的絢爛，秋之花的哀寂，冬之花的傲骨，似乎每一種都可以用來形容她的美好，可卻又絕對無法找到一種能夠完美詮釋她氣質(zhì)的花，她的那種美麗，并非單純的嫵媚動人，而是一種高貴雍容，可以超脫時間限制的，經(jīng)歷過滄桑洗禮的美麗。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眼前的這個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歲的模樣，正是擺脫了稚氣和天真，卻又不失青春與美好，擁有著女人最完美的成熟之美的年紀……但是，那種驚艷絕倫的氣質(zhì)，絕對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夠散發(fā)出來的。

有人說，女人的魅力在隨著時間積攢的同時，又被時間所侵蝕。如果有這樣一個女人，她本身的美麗已是極致，又在塵世中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還不會被時間的力量侵蝕，那么，她究竟能釋放出什么樣的魅力？

小暗記得這張熟悉的臉龐，以及聲音。

完全沒法料想的事情就發(fā)生在他的眼前，完全沒有料到的人物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像這樣站在我的面前……做得好，小暗。”

毫無疑問，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絕對不是朋友，只能是敵人，但是如果說……敵人是這個家伙的話？

“為什么……你到底……麗塔老師？”

并非是詢問“人”的身份，而是一種質(zhì)問“怪物”存在的語氣。小暗的話結(jié)結(jié)巴巴的，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某些事情，可是卻不愿意承認。

到了此刻，小暗才突然驚覺，自己對這位神秘的女性幾乎一無所知，她簡直就是深不可測的深潭，也許深逾萬仞……但他，卻連潭口都沒看到。

虛假的櫻花小院很寂靜優(yōu)雅，碧綠的草毯從腳下鋪設(shè)，草叢間偶爾伸出的幾朵野花，更給這張草毯點綴幾分艷色。

風起，一陣湛然的櫻吹雪。

“啊，似乎快要下雨了呢。有什么事的話，進屋說吧。”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天色，麗塔老師站起身來。

小暗猶豫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去。在這個女性面前，即使自己已經(jīng)今非昔比，可他還是會覺得，自己像是多年前那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而她，一如既往地超凡脫俗。

暴風雨在窗外肆虐著，淅淅瀝瀝的雨水狂暴地沖刷著大地，將樹葉打得刷刷作響，也讓眾多的樹木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之中風雨飄搖。

“很久沒有看過這么大的雨了。”

在長久的沉默之后，小暗這才將面前擺放好的茶具舉到嘴邊，一邊緩緩地將濁氣吐出，一邊心神不寧地說道，然后他啜飲了一下。

“許久不見，小暗你好像變得老氣橫秋了不少吶……”

坐在桌對面的那個淺灰色長發(fā)的女人捏著小小的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做出了如上評價。

“因為、因為眼前的這種情況……還有老師，讓我覺得很無所適從啊……”小暗習慣性地抓著自己圍巾的一角，又略感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實話，現(xiàn)在我的心里真的有一大堆的疑問啊。”

“你來，不會只是因為這種無趣的事情吧，畢竟你可是我最出色的學生……”有著淺灰色長發(fā)的女人輕輕晃了晃酒杯中清澈透明的酒液，眨了眨自己流金的雙眼，“如果僅僅是打算和久違的老師一起飲酒的話，那你的生活就比我預(yù)想的要悠閑太多……也幸福太多啦。”

“真是的……老師總是這么說話，讓我哪怕有氣也不知道該怎么發(fā)出來了，”小暗無奈地笑著聳了聳肩，“僅僅是剛才那句話，我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啊，那些就不要在意了。有什么問題，直接問就好了。”

聰慧如麗塔，怎么可能看不出小暗有那么一些顧忌，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自己也是有著一些事要和小暗說的。

或者說，有的事已經(jīng)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了。

“那、那我就直接問了啊……”小暗一口飲盡手中的茶水，輕輕地說道，“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里明明是聚集了鴉組織最后力量的時間控制場……雖然現(xiàn)在也不太明白所謂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假象，而這里好像也不是老師應(yīng)該在的地方啊……”

“那又如何？”麗塔拿起酒壺，再次把自己的杯中倒?jié)M了散發(fā)著凜冽酒香的清酒，

就像是好不容易積蓄了力量一拳打出，卻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一樣令人難受，小暗沉默了一下，小聲地道：“嗚……那能不能請老師詳細地說說，你是什么人？”

“這種簡單的問題，我還以為你在看到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呢……還是說，你不忍心揭開這個真相？”

麗塔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看待自以為是的孩子一樣的目光，“不管怎么樣，小暗你還是沒能夠克服你最大的弱點嗎？很久以前我就說過的吧，你能夠掌握世界上最強的力量，然而因為你的善良和軟弱，這種力量注定無法發(fā)揮出來……”

“而發(fā)揮不出來，就意味著沒辦法守護你想要守護的東西。”

“可是！”小暗努力地爭辯著，“一路走到這里，老師一定都看到了……對于敵人，我真的沒有再留情過……！那種覺悟，我已經(jīng)做好了啊！”

“真的做好了嗎？”

麗塔很輕的聲音，將小暗的話打斷，“其實不用我說，你應(yīng)該也明白的吧……人在將別人認定為敵人的時候，雙方的立場是最重要的因素，這一點，你已經(jīng)做到了。但是此外，第一印象，以及長久以來形成的羈絆，在很大的程度上都會動搖你的選擇。”

“你能夠?qū)抵贞姿麄兒敛涣羟榈販鐨ⅲ鞘且驗樗麄儾⑽瓷钊脒^你的生活，盡管你理解了他們的理念，但本質(zhì)上他們于你而言，仍然是陌生人。所以將他們視為敵人，是很容易的事情。”麗塔放下了酒杯，反過來打量起了露出了驚訝表情的小暗。

“然而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需要你面對曾經(jīng)的同伴……這樣的話，你也做好了準備嗎？比如現(xiàn)在，把我當做敵人來看吧，小暗……”

“……老師你……不是鴉使徒，對不對？”

小暗顫抖的聲音響起，即使只是能夠稍微推遲一下這個結(jié)論的出現(xiàn)，對他而言也是莫大的奢望。

“小暗啊……”長長地嘆息一聲，麗塔認真地回答道：“你還不知道鴉組織的主要成員——墮天十翼到底有哪些人吧？今天剛好有空，就權(quán)當消遣地說一下吧。”

無視了小暗眼中的驚惶，麗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第一位，羽毛之天隕，象征命運，雖然有點遺憾你沒能和他見面，不過他也是我出色的學生，并且選擇了能夠令自己的生命綻放出美麗之花的道路……直到現(xiàn)在，我也深深地為他感到驕傲。”

“第二位，狼之流云，象征智慧。雖然是這么說，不過卻是喜歡熱鬧的情緒化的孩子哦。說實話，他的知識量相當令人佩服。”

“第三位，龍之撼界，象征力量。別看他外表上給人一種滿腦子肌肉的莽漢的印象，我倒是覺得他是那種粗中有細的類型。啊，對了，他和流云的組合，堪稱是組織里最完美的搭配呢。”

“第四位，死鐮之獄梵，象征生命。說起來，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想直到現(xiàn)在，他的正體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吧？不過，這也是正常的事。不是所有的祈愿，最終都會有所報償?shù)摹！?

“第五位，月之殘潛，象征時間。在組織里算是比較沒有存在感的一位吧，沒記錯的話也是小暗你親自擊殺的吧？當然對此我沒什么可說的，他的心愿……大概也是沒有實現(xiàn)吧？這就是世界殘酷而真實的一面呢。”

“第六位，貓瞳之亡魄，象征預(yù)知。我聽說她加入了龍淵？不過剛剛的感覺，應(yīng)該是她已經(jīng)消逝了吧……真好，能為了自己所珍視的東西而犧牲……她一定是很幸福的吧。”

“第七位，十字架之噬魂，象征執(zhí)著。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一心牽掛著亡魄，可到了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沒錯，執(zhí)著并非不好，但是缺少力量，到頭來注定無能為力。”

“第八位，弓箭之洛愷，象征獵殺。這位也是小暗你擊殺的吧？這樣的結(jié)果對他也是好的吧……記得他最初懷有一顆濟世之心，不斷地獵殺著對世間有害的存在，但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哪怕他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將狂暴排除在外，壓縮為另一人格，這種不再純粹的內(nèi)心，終有一天會被更加強大的內(nèi)心擊敗啊。”

“第九位，星之死寂，象征希望。沒錯，這就是你的同伴——帝波了。他能否為世界帶來希望……我也很想知道啊。”

“最后一位……”

麗塔終于停頓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說完，“水滴之寞落，象征治愈。她一直在等待著完美盛開的花朵，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等到了。”

“……原來如此。”

小暗深深地吸氣，信任忽然在一剎那間成為了鏡花月影，背后藏著灼傷自身的熱流，縱使是小暗，也難以承受這種情緒的沖擊。

“那……老師一開始將我送到龍淵，應(yīng)該不會是想要為自己制造一個強敵吧？”

麗塔一笑：“說起來真的很巧呢，我的目標，和那個死去的暗之日曜，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呀。”

“或許你還不知道鴉組織的終極目的吧？說來很諷刺……那個目的就是——試煉。”

“？！”

“對，哪怕是犧牲自己，也要給予試煉的目的啊。”

說到這里，“麗塔”忽然手臂一揚，似乎要將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抱在懷里一樣張開雙手。

“我不知道妮耶和露比是怎么想的，可是我……想要為此培養(yǎng)出一位能夠通過試煉之人，然后讓那人去代替我看一看……試煉盡頭存在著什么。是否真的像暗之日曜所說，我們的世界，不過是一個‘作者’構(gòu)建的小小盒子……”

一邊說著，麗塔將最后一口酒喝完，金色的雙眸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老師能教你的，你已經(jīng)全部都學會了……唯有一件事，只有到了今天這一刻，我才能將它傳授給你。”

“……老師……”

小暗的心跳忽然變得極為平穩(wěn)，他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性，表情不變。

“這是一條注定孤獨的荊棘之路呢……你和別人都是不同的，只有你，才有走到這條路的盡頭的可能性。所以，為了見證最終的風景，唯有更加強大的意志才能承擔一切的苦痛。”

“選擇羈絆與迷失，還是選擇孤獨與真實，這是這個渺小而廣闊的世界終極的題目。”

“幫助你尋求到內(nèi)心真正的答案，這就是老師要教授給你的，最后一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