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回來,跟沒事人一樣躺在病牀上,只是這次沒有摟著小寶了。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牀單和被罩,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
陶云然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醒來,她純粹是被餓醒的,楚羲已經一言不發盯著天花板幾個小時了。
“你醒了?我們可以出院了麼?”見了旁邊牀的動靜,楚羲側過頭問了句。這種高級病房,一天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醫生說你還要留院觀察。”陶云然從她的小牀上,撐著懶腰起來。
“留個鬼啊,這一天還不夠他觀察的?”沒好氣答了句,起牀抱著衣服去衛生間換,路上一腳踹飛了擋路的那隻黑貓。
“小寶,過來。”陶云然揉了揉眼睛,不明白爲什麼楚羲火氣那麼大。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出院,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兩人一貓有種流浪的感覺。
“回眸三生琥珀色,轉生一世琉璃白。”楚羲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小寶背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什麼意思?”陶云然不明所以。
楚羲側頭看著笑了下,“沒什麼意思。”
笑容有些詭異,讓陶云然這種從小見慣了鬼怪的人也心中一寒。
琥珀和琉璃,是鬼宿座前的兩個招魂使。楚羲能唸叨出那句密令,就是什麼都想起來了,鬼宿千年前葬身忘川河,雖是自願,但也是被人陷害。她如今,只怕想起了陷害自己的人,難怪小寶嚇得要炸毛,太聰明的人往往很麻煩,因爲不容易控制。
楚羲有意無意垂眸瞟了小寶一眼,那隻老貓扭頭當做沒看見。幾千年的大風大浪,都沒有事讓他嚇得步履不穩,單單楚羲瞟他的那一眼,卻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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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陶云然餓得前胸貼後背,就隨便在餐館消化了點東西,等到恢復了元氣,才能接著走回家。盛夏的晚上,就算已經日落,但空氣依然粘膩潮溼,悶悶得像糊在人身上,陶云然熱得渾身是汗,楚羲卻一滴汗都沒流,
額頭光潔,臉龐似瓷,在路燈下崩出淡淡的光。
陶云然在和一盤麻辣小龍蝦搏鬥,地上放了個盤子,給小寶壘了一碟子炸魚乾。寵物很多餐廳限制不能進,所以此刻兩人是在大排檔裡,陶云然已經要熱瘋加辣瘋了。
“云然,那日同黑白無常對峙時,你手中拿的長刀,叫‘照魂刀’?”指節撐了下額頭,這個動作有些不經意的瀟灑。
“嗯,對。”四指配合剝蝦殼,分心無暇,匆匆點了下頭。
楚羲遞了張紙巾過去,擦了擦陶云然吃到汗溼的額頭。
“有什麼特別的來歷麼?”又問了句,其實不算是套話,而是光明正大詢問,桌下的小寶抱著魚乾,耳朵也豎了起來。
“我爺爺給我的,照得到陰間景象,砍得了陰魂野鬼,跟符紙和八卦盤差不多吧,也算是維持兩界平衡的一樣法器。”
小寶嚼著魚乾,心裡長嘆,差得太多了。
“那你照得到忘川河底麼?”楚羲笑了笑,眼神有些讓人無法直視。
小寶差點噎住了,追著尾巴跑了幾圈。陶云然急得低頭看了看小寶,確定它沒事,又擡頭望著楚羲,“忘川河底?我沒試過,今晚試試吧。”
“好。”
旁邊桌的客人鴉雀無聲,大晚上聽著這兩個小姑娘詭異的對話,都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等到陶云然吃得滿足,擦乾淨手,左顧右盼望著楚羲在大排檔外蹲著和小寶玩。
“你的事,我暫時不告訴云然。”楚羲輕輕摸著那隻黑貓,別人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只是你別想害她,要打那種主意,我把你鬍鬚一根一根揪下來。”
“主人,你放心吧,她養了我二十年,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老貓我也是有良心的。”
“那就好。”楚羲重重摸了下貓脖子。
“小羲,我吃撐了。”陶云然正好捧著肚子走了過來,楚羲拍了拍黑貓的頭,站起身來。
“回去吧。”楚羲沒半句安慰的話,已經習以爲常到了。
黃泉路44號,陶家的老宅。
那株老槐樹下,難得陶云然沒有接電線在下頭看電視,而是正兒八經挖了個水坑。這幾天都沒有下雨,但老槐樹下卻是溼漉漉的,泥土都被泡開了,稍微一鏟就泡出了個坑,積水彙集到那個淺坑裡。
陶云然燃了幾張紙錢,這回楚羲看見了,有野鬼拿著錢走開了。
上拜天,下拜地,低低吟了段聽不懂的誦語,再拿了張硃砂符貼在老槐樹的樹幹上。
“照魂。”輕喝一聲,手裡出現一柄長刀。
楚羲很平靜,在旁邊看著陶云然的動作。小寶卻是一直很警惕,弓著背,隨時要攻擊的樣子。
陶云然把照魂刀放在了水坑上,才一收手,那刀變成了透明的玻璃,平平整整蓋過了新挖不久的水坑。周圍陰風大作,本來好好的天氣,忽然要下雨了,而且速度極快,轉眼就雷聲大作。
“這兒是通地井,這株老槐樹就是井眼。”陶云然解釋了句,等著玻璃上逐漸浮現出景象,“這是同冥界連接最近的地方,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用這種方式去看陰間景象。甚至可以看得到阿鼻地獄,但忘川河底,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深,可能看不到。”
風吹得她頭髮亂七八糟,楚羲半跪了下來,望著忽明忽暗的鏡面,沒有太大的變化。
右手撫過鏡面,楚羲低低喝了一聲,“吾乃鬼之金羊,陰兵讓道。”
話音剛落,照魂刀幻化成的鏡面好像要碎裂開來,下頭的積水也跟沸騰起來一樣,冒著熱氣,水霧瀰漫之間,天上的雨也下了起來。透過槐樹的枝葉,打在鏡面上,跟捶鼓一樣響。
“小羲!”陶云然叫了她一聲,看她眉頭越皺越緊,眼窩深陷。
“你看。”楚羲點了點下巴,示意陶云然去看。
忘川河的最深處,原來在幽冥沃石三千丈下,漆黑一片,鬼神莫進。就連鬼魅的混沌碎片,也到達不了那麼深的地方。永遠都不會有陽光,也不會有活物,那裡有最乾脆的墨黑,也有最純粹的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