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不僅是中秋佳節,也是慕容王爺迎娶慕容王妃的日子。
整個皇城都歡慶起來,而王府門前更是人如潮涌,絡繹不絕。
幾乎所有與慕容王爺同朝爲官之人,都被請來參加婚禮,現在正紛紛來到慕容王府之上,道賀、送禮,然後入席。
慕容子騫身著大紅的金絲繡蟒長袍,腳踏赤履,頭戴朱冠,英氣非凡。衆人雖知道王爺愛穿紅,也經常見他著紅色,總是宛如仙人,驚豔無比,但今日穿著喜服紅袍的慕容子騫,顯得十分莊嚴肅穆,眉宇間少了幾分總帶著的輕蔑和冷酷,倒多了幾分認真和柔和。只不過他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凜然,竟沒有成婚娶親之時應有的那種喜氣洋洋。即使如此,他還是如常地接受著前來的達官貴人的恭賀,與他們寒暄。
王爺的身邊,站著他的兄長,今日著了一身銀紅,陪襯著大紅,相得益彰。這兄弟二人站在一起,竟出其地相似,只不過慕容子騫面上無笑,而慕容子墨臉上卻帶著溫和與歡迎的笑意,溫文爾雅。
雖然慕容子墨不參與政事,也未曾登上過朝堂,但他卻是慕容王府之中爲慕容王爺應酬交際之人,所以也與百官相識。道賀者對慕容王爺總有著那麼一股子難以消除的懼意,即使今日是慕容王爺的大婚之日。但見了慕容王爺身邊的慕容子墨,才稍緩了一下心情,被王府上的僕人領著入座了。
在來賓絡繹不絕進入王府之中的時候,青鸞閣中,程安青已經梳妝打扮好了,就坐在鏡子前,滿面笑容地等待著慕容子騫來青鸞閣中接她,然後與他同乘一枚鑾轎,在皇城之中游行,便是昭告天下她已是慕容王妃了。
鏡中的葉青,身披大紅色的鸞袍,上繡著大朵的牡丹,長髮全部盤了起來,佐以鎏金嵌著珠玉的華盛,頭戴著金色的步搖冠,華貴非常,珠串累累垂於眼前,遮擋了這花容月貌。面容之上施以濃妝,雙脣紅得鮮豔似血,華容婀娜,葉青這副容顏配上程安青大方的氣度,再加之如此盛裝,竟真有幾分王妃的儀態了。
程安青看著鏡中的葉青,百般滋味在心頭。幾個月前自己還是一個菜鳥小巡警,剛走馬上任第一日,幾日竟要成爲一個王妃了,雖是藉著別人的容顏。
但終究,要嫁的那人,是自己真心喜歡的。
想到此處,程安青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竟有了幾分小女子的嬌羞。
她也沒想到,這幾日發生了這麼多事,自己竟還能走到這一步。
小雀和冷玉分立在她的兩側,一個微微而笑,另一個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高興,兩人看著如此妝扮的葉青,心中都爲她高興。她們二人,都是從葉青剛進入王府便陪伴到了現在的,見證了葉青的蛻變,從一個無理取鬧的瘋丫頭,竟搖身變成了面前這個儀態萬千,雍容大度,皎若月輝,灼若芙蕖的女人,而她將成爲名載千史、流芳百世、萬中無一的慕容王妃。
就在兩日前,小雀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她在官窯之中收集到的證據不見了,想起晨風所說的話,便知道東西被周放給拿走了,頓時慌亂得不知所措。她只知道這樣的事自己一人實在無法應付,只好前去將此事告訴了葉青和冷玉,包括自己是怎樣主動請纓調查此事,又是怎樣找到裝有
葉青和慕容子墨往來舊情的錦盒,老鴇的口中之言,王爺青鸞閣午膳的爽約原因,最後,便是晨風所告知的周放之事,王爺除了自己,還派了周放去調查此事,證據現在恐怕已經落在了周放的手中,更可能已經呈交給王爺了。
程安青當時聽小雀又氣又急地說出了整件事,才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算計了。但她也沒有辦法,她並不是遲鈍,留下了證據沒有帶走,而是因爲她本就不是葉青,又怎會記得遺留下了這些東西在官窯之中呢。
雖然知道冷玉在此事上定然是脫不了干係的,但事到如今,怪她也沒有用了,只能任由事情發展下去,程安青只覺無能爲力。
她坐等著狂風驟雨的來臨,但是一整夜都如往常一般平靜。而第二日、第三日,慕容子騫非但沒有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甚至都沒有責怪程安青,只是一副平常的樣子,顯得淡淡的,甚至爲爽約青鸞閣的午膳向程安青表示了歉意,溫和,平淡,看不出情緒上有一絲波瀾,看不出一點有怒意或者狂躁的樣子,只是風淡雲輕,一笑而過。
程安青心中依然很不安,卻又不敢試探慕容子騫。但他看見自己猶疑不安的樣子,便執著自己的手,說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也會迎娶她爲慕容王妃的,說著她將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
這麼幾句話,便將程安青心中最後幾絲擔憂和不安給抹平了。她笑望著慕容子騫波瀾不驚的眸子,相信他說出來的話,便一定會做到。
然後便平安度到了中秋佳節,也是二人成婚的日子。一切就如計劃好的一般,自昨日二人就沒有再相見了,避免不祥。程安青一直留在青鸞閣之中,直到今日清晨,便起身梳妝打扮,著上了鳳冠霞帔,一襲紅金,美不勝收。
她聽見外面喧鬧了起來,看了看時辰,等巳時慕容子騫便會來青鸞閣迎接她,將她領出青鸞閣,與她一同坐上鑾轎,遊行於皇城,接受皇城之中所有百姓的注目禮與跪拜朝賀,以示恭敬與接納。
小雀看了看天色,見巳時已近,便推開了門。溫暖的陽光便照射了進來,門前站了兩排身著桃紅色的侍女,手上捧著各種寓意吉利的玩意兒分立在兩旁,靜靜地候著。
巳時已到。
慕容子騫準時出現在了青鸞閣的庭院之中,身後跟著晨風,還有大批的侍從,氣勢滿滿地走了進來。小雀一見到慕容子騫,便立馬退回了青鸞閣。
程安青在內閣的珠簾之後,端正地坐在座椅上。她聽到外面的動靜,又見小雀匆匆進了內閣,端正地站在珠簾後,冷玉的對面,便知道慕容子騫已經來了。
她心中雀躍了起來,只覺得一陣激動,但她忍耐住自己的心情,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慕容子騫進來迎接自己。
慕容子騫走了進來。
程安青擡眼透過珠簾看見,他一身熱烈的紅,帶著他唯我獨尊的氣勢,大步走向了自己,不禁有些屏息。
小雀和冷玉二人站在內閣之中,爲慕容子騫拉開了珠簾。
慕容子騫連腳步也沒緩下,直接走進了內閣之中,走到了程安青的跟前。
當他來到自己面前的一剎那,程安青只覺得他英武非凡,氣勢逼人,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她只覺
得自己如此幸運,竟可以博得這個男人的青眼,成爲他的王妃,成爲一個地位尊貴,又擁有著自己所愛,也愛著自己的男人。
他走向自己時,紅袍翩翩,眉目濃烈,就如天神下凡,降臨在了她的身邊,如夢似幻。
程安青看見他將手伸向了自己,開口道:“王妃,本王來接你了。”
程安青垂著眼,嬌羞一笑,怯怯地將自己如玉筍般的纖手放進了慕容子騫的手裡,就好似夢幻成真了一般,只覺得當慕容子騫輕輕牽住自己的手時,程安青也將幸福握在了手中。
慕容子騫的手很寬厚,比自己的大上了許多。但並不光滑細膩,因爲曾常年征戰,手握繮繩和兵刃,掌中自然積累起了厚繭。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他也有段日子沒有出征了,手中之繭漸漸消退,但長年累月留下的痕跡又怎麼會那麼容易消失呢,依然還可以看見、感覺到他手中留下的磨練。
這些東西莫名給程安青帶來了一種安心。
只是他的手,依然冰冷,甚至有些僵硬,如磐石一樣。
程安青憶起了自己受傷那晚,慕容子騫握住了自己的手,也是如此冰涼,只當他現在如當時一樣,只是因爲緊張罷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堂堂慕容王爺,到了成親之日,竟也會緊張。程安青暗暗在心中想到,只覺得慕容子騫是如此可愛。
她緩緩站了起來,然後微微擡頭,看向了慕容子騫。
她知道自己很美,此時一定如天仙化人,倒正好和這天神下凡配做一對。程安青本想維持著沉靜又靦腆端莊的樣子,但一看見慕容子騫,便忍不住笑了,笑得很開心。
程安青伸手拂開了頭上鳳冠垂在面前的金玉珠串,露出了半張豔若桃李的臉,邊笑邊道:“這鳳冠也太礙事了,我都看不清你了。”
慕容子騫愣了一下,原本神色清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動搖,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微笑著伸出手,將珠串分開兩側拂開,輕輕擱於鳳冠兩側之上,淡淡地說道:“的確礙事,這樣不便好了?我也可看清你了。”他輕柔地拈起了葉的臉龐,又道,“這麼美的眸子,一定很善於勾魂騙人吧。”他雖是在微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的笑意或歡喜。
“王爺說笑了。”程安青笑道,只覺得有一絲奇怪。若是往常如此說,慕容子騫定然會或搶白或調侃自己了,但今日卻如此溫柔,說著深情的話語,反而給程安青帶來了一種頗爲不真實的感覺。
“王爺,此舉……有些不妥……”小雀見慕容子騫掀開了葉青鳳冠之上的珠簾,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此的話,在遊行之時,無論什麼人都將看到王妃的真容,未免對王妃不敬。”
“這麼美麗的容顏,掩藏起來多可惜。爲何不能讓天下人看到呢。”慕容子騫一笑,放下了手道,“正好也讓天下人看看,我慕容子騫娶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新王妃又是怎樣的人,難道不好麼。”
程安青總覺得慕容子騫話中有話,看向慕容子騫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一絲疑惑。此時慕容子騫已不看她了,只是又牽起了程安青的手,向青鸞閣外走去。
小雀見王爺心意已決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只是連忙和冷玉一起打起了珠簾,目送二人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