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煥煥幫著劉蘭芝一起收拾完碗筷,顧自回到房中,在桌邊坐下,從腰間抽出紅巾。紅巾絲線細密觸感柔滑,約莫是上等布料所制。她搓著紅巾,想起那個上山來的僧人:那僧人究竟是誰?生得那樣眉清目秀,皮膚比我更要白皙。我隱隱約約見到他的手掌,卻是暗如塵土。
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她便決定去問問巫澤。
彼時,巫澤正與範嘉志下蜘蛛棋。他未再耍賴,每一步都堅如磐石,偶爾落子之後會發現破綻,不願再悔棋了。
煥煥敲門進屋,與巫澤說道:“巫澤,你過來一下。”
巫澤應了一聲,眼光掃過棋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把是師兄贏了,不要驕傲,回來等我再戰!”
範嘉志點頭,目送著他離去,口中說道:“他不耍賴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煥煥領著巫澤一同進屋,在桌邊坐下,抽出紅巾向巫澤遞去。他接過,用手指搓了一搓,又放在鼻下嗅了一嗅。
煥煥說道:“這便是那僧人留下的紅色手帕。”
他點頭,答道:“師孃,這紅巾光滑柔順,又有淡淡清香,多半是姑娘家的。”
煥煥顰眉咬脣,說道:“姑娘家的?出家人怎麼會有姑娘的東西?”
他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說完,將紅巾交還給煥煥。
煥煥接過紅巾,盯著它又望了一會,收回腰間,與他說道:“巫澤,你跟著相公有多少日子了?”
他說道:“大概有三四個月了吧。”
煥煥說道:“你可知與他交好的僧人有多少?”
他說道:“莫說僧人,就是人都沒有幾個。我們前一陣子曾去少林寺,我並未見到有人前來與師兄打招呼。”
煥煥道:“也是。不過既然如此,他爲何要將這紅色手帕交與相公?”
他問道:“師孃,那僧人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煥煥恍然大悟,說道:“他說‘割紅塵,了牽掛,萬物與我皆浮雲’。”說完,期待地望著他。
他聽畢,皺眉沉思,片刻之後無奈搖頭:“我還是不知道。”
煥煥輕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也不知相公現在身在何處。”
巫澤心中一緊,頓覺脊背發熱,千千萬萬個毛孔正冒著熱氣,糾結了百個來回,顫聲說道:“師孃,我下山的時候,見到師兄了。”
煥煥頓時有了精神,雙眼閃著期待光芒,直直地望著他,說道:“哦?相公怎麼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呼吸愈加急促,可以清晰地聽到吐氣的聲音,指甲掐著指肉,有些後悔。他不敢直視煥煥的眼睛,怕看見煥煥落寞的神情,支支吾吾說道:“我看見...我看見師兄跟著一個當官的進了府衙...一直沒有出來,他可能,要拋下我們去當官了。”
煥煥目眥盡裂,擡掌怒拍桌面,厲聲喝道:“巫澤!”聲音之大,將隔壁的化子墨等人嚇了一跳。
巫澤
蜷縮著身子,不敢擡頭,伴著哭腔說道:“師孃...我也不希望是這樣,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師兄跟著一個當官的走了,那個當官的一直點頭哈腰的,不正是說明師兄要當大官了嗎?”
煥煥自知反應過大,心生歉意,擡手按在他肩膀說道:“對不起,我剛纔反應大了一些。但是,你想想,相公是那種會拋棄我們的人嗎?”
他擡起頭,噙著眼淚咬牙搖頭。
煥煥道:“那便是了。你雖看見他與官員爲伍,並不知是何原因,不要胡亂猜測,過不了幾天,相公定會回來的。”
他點了點頭。
煥煥微微一笑,說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記得明日卯時起來修氣。”
他摸了一眼眼睛,站起向煥煥鞠躬說道:“師孃,我先去了。”
煥煥笑道:“去吧!”望著巫澤走出門外,笑容逐漸凝固,目光不移,盯著木門失神落寞。她在心中安慰自己:相公會回來的。
又是十日,陸離依舊沒有消息。雖然玄武門作息照舊,人人心中各有疑問。秦良、劉蘭芝、範嘉志心中想著:怎麼還沒回來?化子墨心中想著:師父是不會答應招安的。巫澤心中想著:師兄,你究竟爲何和那官員走的那麼近?
煥煥心中想著:相公,你究竟何時回來?即使你果真答應了要入朝爲官,難道就這樣拋棄我了嗎?若是皇帝要你納妾,我也不反對,只希望能夠生生世世伴你左右。
日落月出,又是一日。卯時一刻,衆人才出屋,懶懶散散地向練武場走去。天邊已有光芒,直射而來。
巫澤走在最前,步履蹣跚,打了一個哈欠,嘴還未合攏,見一人趺坐於練武場修氣,身周插著六根糖葫蘆。他難以遏制內心激動,轉過身,指著練武場叫道:“師兄回來了!師兄回來了!”
衆人皆清醒過來,向前疾跑幾步,果見陸離端正地坐於練武場閉眼修氣,齊聲歡呼,向陸離奔跑而去。
陸離雖神處異世,能聞見喧鬧之聲,收神睜眼,見衆人俱是歡呼雀躍,正色說道:“你們已晚來,還不快快坐下修氣。”
衆人齊聲應道:“是!師父!”便緊挨著陸離坐下,心中激動難以平復,花了不少時間才坐定。
煥煥望著陸離的雙眼重新閉上,喜極而泣,捂住嘴不讓自己出聲,抽了好些時間,才面對陸離坐下,心中想到:相公,你終於回來了。
修氣結束,衆人爭先恐後地睜開了雙眼,趴在陸離面前,等待著陸離睜眼,一炷香後,陸離緩緩睜眼,四張興奮的笑臉先印入眼簾。他笑了一笑,從身邊拔出一根糖葫蘆,向化子墨遞去:“子墨,你喜歡吃糖葫蘆,這一串給你。”
化子墨歡笑道:“多謝師父!”接過糖葫蘆咬下一口,叫道:“好甜!”
陸離微笑點頭,將糖葫蘆一一贈給範嘉志、秦良與巫澤,三人謝過陸離,互相對望了一眼,顧自啃食去了。
陸離又拔出一根,站起,走到煥煥身邊坐下,含情脈脈地望著煥煥,溫柔說道
:“娘子,請吃。”
煥煥含羞偷笑,臉紅地要燒起來,從陸離手中接過糖葫蘆,咬下一小塊紅糖,甜膩傳遍全身。
陸離問道:“甜嗎?”
她微微點頭。
陸離將最後一根糖葫蘆給了劉蘭芝。
衆人齊聚廂房之中,圍著陸離吵吵嚷嚷。畢竟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劉蘭芝接過糖葫蘆,咬下一顆,便將剩下的給範嘉志、化子墨與秦良分了。
煥煥問道:“相公,你這些天去哪了?”
陸離說道:“在皇宮之中。”
人皆鎮靜,面面相覷。
巫澤尤其緊張,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心中想到:師兄,你果然要入朝爲官了嗎?
化子墨亦是心跳加速,等待著陸離的下一句話。
煥煥更顯平和,心中想到:即使你果真當了官,只要能在你身旁,萬事皆可。
陸離察覺異樣,笑了一笑,朝化子墨招了招手:“子墨,你過來。”
化子墨乖乖地走去。
陸離坐在桌邊,擡手輕撫化子墨臉頰,柔聲說道:“子墨,你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化子墨說道:“師父是個好人。”
陸離笑道:“好人,範圍太廣了。你覺得師父會不會做讓你失望的事?”
化子墨不知他話中深層含義,只是搖了搖頭。
陸離說道:“那你覺得,師父會去做官嗎?”
化子墨眼眶紅了一紅,又是搖頭。
陸離道:“這便是了,師父是肯定不會去做官的。”
巫澤搶道:“師兄!我前些日子在施州衛見到你和官員一起走入府衙,那個官員還一臉的諂媚。”
陸離笑道:“我也看到你了,還想著你能來與我打招呼,好助我脫身。”
劉蘭芝說道:“折柳,這些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陸離說道:“那日,我下山去尋巫澤,在偏僻之處遇一羣持刀荷劍歹人圍著一人。我見那人衣著華麗,本不願插手,又見那人傷痕累累,而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想著若是視而不見,那人定會命喪黃泉,便出手相救了,豈知那幫歹人的確有本事,雖救下了那人,我亦受了不輕的傷。我與那人互相攙扶著,尋到一座破屋,便進屋歇息了。
天色已晚,睏意漸濃,我便睡了,醒來那人不見了蹤影,卻有知府領著一隊衙役候在門外,我這才知曉,昨日救下的竟是大皇子。見我醒來,郎中便入屋替我治療,治療過後,知府邀我去到府衙一敘,我推辭不了,只好接受,又恐如此排場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便要求與知府獨行,知府即刻答應。
進到府衙,大皇子迎上來致謝,我表示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大皇子對我又是一番誇讚,說要給我在府衙覓個官職,我婉拒,他盯著我看了有些時候,發現我是陸折柳,便彙報皇上,又恐我沒了蹤影,便一直伴我左右。而後皇上來信,要我去到皇宮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