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段小情以魯國大夫之名求見皇帝了。
云青蘭本想直接回絕掉,但考慮到他剛跟徐公認了“爺”,才說日后要效仿子侄呢,就意思意思拿這件事去請教徐公。
徐公一見之下,對云青蘭說:“當(dāng)見。”
云青蘭不樂意了,他總覺得徐公要害他,就算徐公目前好像一直在幫他,可他覺得自己還是應(yīng)該提高警惕。
“公莫非想引來旁人助力?”云青蘭直接問了,你是不是想讓別人知道鳳凰臺被我占了,皇帝被我關(guān)了,才讓這魯國大夫進來啊。
徐公很驚訝,反問他:“大王莫不是忘了,這是魯國國使?這鳳凰臺上人人都可不見他,大王不能不見啊!”
云青蘭這才醒過神來,哦,是他的身份變了。他剛才忘了嘛。
當(dāng)即道歉。
徐公很大度,一心一意做足了慈師的模樣,教他道:“這魯國大夫來了,必不是為了見陛下,而是為大王而來。”姜姬現(xiàn)在派人來不是見云青蘭就怪了!
“大王只管召他進來。陛下慣常不愛見人,拒了他之后,看他還有何事,一問便知。”
云青蘭想了想,讓人去看這段小情是何面貌。
段小情是標(biāo)準(zhǔn)的手無縛雞之力,面相也透著那么一股忠厚老實,不肯與人為難爭風(fēng)的氣質(zhì)。
云青蘭不讓人去看還想直接趕他走,讓人去看過后,就請他進來了。
段小情就順順利利的進了鳳凰臺。
他進來以后,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意思,直接求見慶王。
云青蘭又是奇怪,又是高興,更添了一分對徐公的敬佩之心,這老頭果然沒說錯!孤的大名竟然已經(jīng)傳到魯國去了嗎?
云青蘭就特意找了一座在他看來頗為宏偉的大殿,將他的部將宣來,又覺得不夠,想叫徐公的人來壯壯門面,結(jié)果沒人肯來,只好忍著氣把族中擅長讀書的人都叫來,不管是子孫還是弟子還是依附而來的,好歹算是烏泱泱坐了一殿的人。再召來樂工,奏起雅樂,這才請段小情進來。
段小情上得殿來,伏身便拜。
云青蘭頭一回坐大殿,頭一回被人這么拜見,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了,喜得渾身亂顫,坐在上首連話都不會說了。
底下的部將也都不熟練,被臨時叫來的人也不敢吭聲。
部將喝道:“殿下何人?報上名來!”
殿上的樂工吹奏起樂音來都打了個磕絆。幸好敲鐘的人適時補了一記,把這個磕絆給帶過去了。
樂工們都起了一身冷汗,樂聲都變小了。
段小情聽得渾身不舒服,這也能稱雅?
在他看來,他家的公主已經(jīng)算是天底下最沒規(guī)矩的一個了,結(jié)果跟上面這傻子相比,公主真是不知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了。哪怕公主裝模作樣時再不用心,都比上面這個更像樣!
云青蘭生平都是在外面站著,第一次坐在大殿里頭聽,他也聽不出所以然來。
段小情神色肅穆,他覺得這是對他的尊敬。
段小情開始吹了。
他吹捧起人來,也是家傳的。像以前吹朝午王,姜元在位時吹姜元,姜元不在了吹公主,不都是捏著鼻子硬吹嗎?區(qū)別只在于后來吹公主就是真心的了。現(xiàn)在拿出本事來吹云青蘭,也把云青蘭吹得通體舒暢。
段小情說,他聽說了慶王的傳說后,立刻就來相見了。他立刻修書一封,命人送給魯王,也叫魯王聽一聽?wèi)c王的英雄事跡,感受一下慶王的英勇豪邁。
段小情還把蓮花臺曾落下天火,燒死了馮夫人的事說了一遍,重點是天火非常可怕,非常恐怖,我國先王心愛的夫人就是這么沒的。先王因此悲傷痛苦,我王如果得知慶王的英勇,一定會非常崇拜慶王的。
云青蘭聽了很開心,畢竟被人對著吹上半天后,很難不飄飄然。
他也是在被徐公點醒后,才馬不停蹄的讓人去找人詢問請教,這才明白,他這個慶王當(dāng)了以后,需要跟其他諸侯王打聲招呼,交流一下感情,做個好朋友。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到他還需要跟魯、鄭、魏等國的諸侯王打交道!
這真是措手不及了。
幸好徐公指點他說,魯國使者現(xiàn)在過來,肯定是來向你示好的,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
云青蘭就發(fā)現(xiàn)這段小情真是來向他示好的,心里不免對徐公的指點更加感激了。
……難不成徐公對他真的沒有惡意?
段小情一口氣吹到了晚飯點,見黃昏來臨,云青蘭順勢請段小情參加宴會,段小情欣然應(yīng)諾。
兩人都同時忽略了一個諸侯王在皇帝的宮殿中開大宴到底合不合適。
宴上,段小情在喝得半醉之后,繼續(xù)坐到云青蘭身邊大吹特吹,不過現(xiàn)在他吹的時候就帶上了云青蘭的長子了。
段小情道,大公子威武。
段小情道,大公子不愧是大王的長子,和大王一樣的英明睿智。
段小情說,大公子的英名已經(jīng)傳遍了,我不在河谷都聽到了。正因為聽到了大公子的傳聞,我才得知慶王的事,這才來拜訪慶王。
云青蘭聽到這里,開始不痛快了。
早在聽了徐公的話后,他就已經(jīng)決定他和朝陽公主日后所生之子才是最重要的兒子,那前面的幾個兒子,當(dāng)然就不再重要了。
曾經(jīng)許諾給長子的太子之位,肯定要食言了。
云青蘭非常了解他的兒子們。
幼子無能。
前面的兒子除了三子之外,長子與次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輩。畢竟是他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從小就教他們殺人沖鋒,心慈手軟的怎么行呢?
后來長子把繼妻一家都給殺了的時候,云青蘭就對長子起了提防之心,不過他當(dāng)時覺得他還要打天下,長子與次子都是可用之才,這才暫時放過了他們。
但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他“忘”掉這個兒子太久了!以長子的性格來說,他到河谷之后肯定會大刀闊斧,大動干戈,大干一場。
這魯國大夫所說的,估計是實情。這說明長子在河谷的動作已經(jīng)傳到外面來了。
他在河谷都做了什么?在沒有他這個父王的命令之下,他做了什么呢?
云青蘭試探段小情。
段小情不用他遮遮掩掩的問,全都當(dāng)成大公子的“功績”說出來了。
基本可以概括為河谷世家著姓,大公子都替大王收服了;
河谷世家著姓送的禮物,大公子都替大王收下了;
大王的王宮,已經(jīng)在建了,各家認捐的宮殿門楹,庭前玉樹,庭內(nèi)瓊花,多不勝數(shù);
大王的大臣,也都齊備了,諸位俊才賢良,薦到大公子面前,大公子也都明辨賢愚的收下了;各家淑女,大公子也都打聽清楚之后,替大王準(zhǔn)備好了。
關(guān)于建造王宮所需的壯丁,已經(jīng)在征了;大王宮廷中需要服侍的良女,也已經(jīng)在征了。
聽說大公子連祖廟都開始修建了呢。
段小情用一句深情的醉言做結(jié)尾:“等大王到了王宮,只等座上高位,享群臣叩拜即可!哈哈哈哈哈!”
周圍不明所以的人都順著段小情的話開始夸大公子真是能干,把什么都給干完了。有大公子這樣的長子,大王您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了呢。大公子還是您親手養(yǎng)大的呢,大王您真會養(yǎng)孩子!
在座眾人中,基本全是云青蘭自己家的人,所以他們?nèi)颊J識云重,其中還有不少是云重的親友,他們聽到大家都在夸云重,不禁露出與有榮焉的顏色來。
于是有人提起了云重的“太子”名分。
這個,不是云青蘭跟云重許諾的,而是云重是長子嫡出,他天生就是未來的太子。
除非云青蘭故意不封他,不然他這個太子是當(dāng)定了的。
底下人為了吹捧,話里話外就開始請云青蘭早立太子,以安民心。
云青蘭的臉都青了。
徐公對他說的全是秘密,他肯定不會在太子沒封之前就四處去說。更別提現(xiàn)在朝陽還不讓他近身,“太子”還在夢里呢。
而云重的作為,件件樁樁都踩在他的底線上。他只讓云重去傳旨意,壓制河谷世家,然后等他到。
直白點說,云重是去欺壓河谷世家的,這樣等云青蘭到了,才好施恩,才好籠絡(luò)人心。
結(jié)果現(xiàn)在云重把事情都辦完了,他連許給世家的官位都提前給出去了,那他這個“慶王”到了以后,拿什么去收買人心?
更別提征丁了。
這在云青蘭眼中,等同背叛啊。
他不禁去想,他還沒到,云重手里有七千精兵,這七千人足夠護著他平安無事了。
那他現(xiàn)在征丁干什么?
他一個人在河谷,已經(jīng)壓服了河谷世家,有糧有錢,手中再添許多兵馬,等云青蘭到了河谷,這王位是誰坐,難道還要先打個勝負再說?
再看他面前的這些人,這些人既是他的,也是云重的。哪怕云重還不是太子,只要云青蘭死了,云重身為長子,他繼位為王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云青蘭第一次覺得長子不該放在外面,應(yīng)該把他留在身邊,去河谷傳旨的事,讓其他幾個兒子做就行了。現(xiàn)在長子在外,又已經(jīng)成了氣候,不好強硬,只能徐徐圖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