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概半刻鐘左右,寶墜兒領著四個府里的護衛和兩個婆子過來了。只是他們前腳剛到,緊接著聞越山、聞家族長還有申屠熾也跟著到了。
這時候聞子君、聞夫人、族長夫人和王嬤嬤也出了屋子。他們站在院子北邊兒,聞越山幾人站在院子南邊兒,中間隔著丫鬟婆子還有幾個護衛。
聞越山問聞夫人道:“這亂糟糟的做什么呢?”
不等聞夫人開口,聞子君先出聲道:“爹,是我叫的人過來。”
聞越山當然知道是她叫的人,剛才他本是想領著族長去花園兒里轉轉,聞家這宅子是老宅子,剛剛兩人聊天兒時,族長講起了情懷,提起說他小時,五六歲大的時候,那時聞越山的祖父還沒有把家遷到南邊兒,他跟著他母親來過幾回,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們家園子里的那幾棵果樹,桃子、杏樹、石榴、棗兒都有,樣樣都是又大又甜。感嘆了句,時間過得太快,也不知那幾株果樹有沒有枯死。所以聞越山便提議到園子里轉轉。
結果出了書房的院子,又遇見了申屠熾,族長是想要邀請申屠熾一起的,可是申屠熾說要去后院兒給聞夫人請安。幾個人說著話便往后邊兒走,半道上拐了個彎兒就見前邊寶墜兒領著幾個丫鬟婆子,還有府里的幾個護衛,腳步匆匆的往后院兒趕。
這個時候叫了護衛往后院兒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事兒了,心想八成是自己的女兒鬧的事兒。不是他偏心夫人,實在是他知道自己的夫人性子溫婉,行事又是極為顧全名聲和面子的。如今聞子君被封了一品誥命,他們家也跟著水漲船高,越是這種時候,自己的夫人行事只會越發低調。今兒個這又是在自己的家里,聞越山心想,不論這族長夫人他們主仆做了什么,他夫人都不會在自己的家里責罰她。可自己這個女兒就不一樣了……
因想到了這些,所以當著族長的面兒,這么一大群人明晃晃的從前頭過,她愣是裝作沒看到,問也沒問一句,因為一旦問了,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可是申屠熾顯然就沒有岳父大人心眼兒多了,他一看到前面幾個人腳步匆匆忙忙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聞子君的身體,她現在月份大了,也是讓人懸心的時候。
于是聞越山是心眼多的沒張嘴,族長是身為客人,又因著申屠熾在旁邊兒呢,就沒好意思張嘴,滿腦子都是老婆孩子的申屠熾張嘴了。
申屠熾叫了一個護衛過來,問他做什么去?那護衛說叫他們去后院兒打人板子去。
護衛并沒有說是誰,可奇異的幾個人都一下就想到了,要挨打的是誰?
族長心里清楚,自己夫人和這聞家母女,幾年前曾結下過一點不愉快,而且夫人身邊的王嬤嬤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可是知道歸知道,挨打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當場族長的臉色就黑成了鍋底!
聞越山不能裝作沒看見了,三個人就來了后院兒。
——
這會兒聽了聞子君說,人是她叫來的,聞越山咳了一聲,他訓斥女兒道:“你胡鬧什么,有什么事情丫鬟婆子不能辦的,竟然叫了小斯到后院兒來,驚擾了你叔祖母可怎么是好?”
他還故意把護衛說成了小斯。
他說著轉頭朝那幾個小斯道:“都退下去吧!”
“是!”侍衛們轉身就要退下。
“等一下。”聞子君叫住他們,她轉頭和聞越山道,“爹,您不問問為什么,就把人打發了?”
聞越山瞪她:“教訓下人的事,等客人回去了,再說。”
聞子君道:“可我要教訓的是別人家的下人,客人回去了,這下人也就跟著回去了。”
聞越山:……
這時候族長忽然質問王嬤嬤道:“是不是你這婆子做了什么得罪了侯夫人?”
那婆子上前,跪在了族長面前給他磕了三個頭,她道:“老爺明察,婆子一直跟在夫人身邊,就沒有離開一步,不曾做過什么逾距的事情。”
族長往聞子君那里看了一眼,回來又問王嬤嬤道:“還不承認,你若是沒有放肆,侯夫人為何要責罰于你?”
王嬤嬤道:“許是夫人今日心情不好,想要打婆子幾板子取個樂兒吧!”
王嬤嬤這話說的刁鉆,輕描淡寫的就把自己形容成了一個無辜受人欺凌的下人,將聞子君塑造成了一個,荒唐暴虐,以打人取樂的潑婦悍女母夜叉。
此言一出,聞越山目光一沉,就是脾氣這么好的聞夫人也是變了臉色。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沉默中,申屠熾朝那婆子看了一眼,忽然叫道:“來人。”
他話落不過幾息的功夫,大門口便進來十個人,這十個人的裝扮,和聞家的護衛不同,他們皆是黑色的衣服,腰間配刀。
這六個人進來在申屠熾面前列成兩排,齊刷刷的單膝跪下見禮:“屬下見過侯爺!”
申屠熾點點頭,幾人起來后,為首的一人道:“侯爺有什么吩咐?”
申屠熾朝王嬤嬤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二十板子,給夫人取取樂!”
眾人:……
“是!”
這四個人聽了命令一點兒不耽誤,兩個人上前,一把扯住王嬤嬤的衣領子往前拖了幾步,而后將她按在地上,另兩個人過去拿過聞府侍衛手里的刑杖,過去過去就開打。棍子落下去一點兒水分沒有,啪的一聲,打的結結實實。
王嬤嬤嗷一聲,扯破了嗓子叫了起來,她拼命的掙扎,可是四個人按著她,按得牢牢地,她根本掙脫不開。
誰也沒想到這說打就打,還是這么一個打人的名頭……
侯爺打了族長家的老嬤嬤一頓板子,就為了給自己夫人取個樂!這話若傳出去那還得了?
“停手!”
聞越山趕緊叫停,可是這幾個護衛和聞府的可不一樣,不聽他的!聞越山便又轉頭和申屠熾道:“子擎,先讓他們停手,有話慢慢說。”
到底是自己的岳父,面子不能不給,申屠熾朝那幾個侍衛道:“暫且停一停。”
“是!”
六個人停手,起身站成一列。
屁股上肉多,兩板子打在上面,雖說是下手不輕,可疼過了,也不至于就傷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王嬤嬤受不了了,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屈辱。她是心氣兒高了半輩子的人了,平日在府里倚老賣老,作威作福,哪曾受過這份羞辱。
她瘋了一樣爬起來,沖到族長夫人跟前,抱著她的大腿,扯破了喉嚨嚎道:“夫人啊,您可給婆子做主啊,不然婆子可沒法兒活了。”
族長夫人氣的臉色發白,她抖著聲音和族長道:“老爺,咱們還是走吧!如今這里可不是咱們該來的地方了。”
族長臉色也十分難看,他轉頭問聞越山道:“你怎么說?”
聞越山回頭十分嚴厲的和聞子君道:“你怎么回事兒?平白的為什么打她的板子?”
聞子君道:“爹,這個婆子了不得,女兒是要打她的板子,可卻不是為了自己,女兒是為了叔祖,還有咱們聞家著想。”
聽她這般說,聞越山心里便有底了,可面上仍是一臉怒色的瞪著她,兇巴巴的道:“把話說清楚了!”
族長夫人氣極,不等聞子君開口,她先朝族長道:“老爺,您聽到了嗎?今兒就是他們圖個高興,把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也打死在這院兒里了,那也是為了聞家好,如今他們家可是了不得了,咱們還是走吧,莫要在這遭人羞辱了。”
聞越山上前,他朝族長夫人躬身一揖,道:“嬸娘,您消消氣,君兒年輕,可還有我呢,今兒個這事兒,侄兒一定給您一個交代。待一會兒將事情弄清楚了,君兒錯了,該怎么罰就怎么罰,一切按咱們族里的規矩來,,不管她如今是個什么身份,可都是咱們聞家的孩子。”
族長夫人冷笑:“你可不要這么說話,折煞我這老太婆了,話說民不與官斗,今兒個就是我這老太婆被打死在這院子里了,也不過是咱們侯夫人上嘴皮兒砰下嘴皮兒的一點小事。”
“嬸娘,君兒她雖是輕狂,可也萬萬不敢對您不敬,今兒個這件事兒,侄兒還是這句話,咱們先把事情問個清楚明白,若是君兒錯了,該怎么罰,咱們按族規來,您看如何?”
族長夫人冷哼了一聲不說話,聞越山又轉身去看族長道:“您看成么?”
族長道:“君兒如今身份不同了,又有身孕在身,責罰什么的便不必提了,不過事情還是要弄弄清楚的。”
“若是她錯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是要罰的,規矩不能壞。”聞越山說著,轉向聞子君,正要開口要她老實交代的時候,卻聽申屠熾忽然出聲吩咐下人道,“去搬把椅子過來。”
“是,侯爺!”如瑤最先應下,她福了福身子便朝里面去了。
不一時如瑤搬了張椅子出來,她心里明白侯爺讓搬椅子必然是要給夫人坐的,開始她也沒有多想,可是這會兒猛然發現,眼前可都是長輩,這張椅子她就不知道要往誰的跟前放了。
如瑤猶疑的時候,申屠熾和聞越山道:“岳父,君兒身子重,不能久站,便讓她坐下說吧。”
聞越山噎了噎,他看了眼自己女兒的腰身,確實也是心疼了,可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坐啊,就是自己讓了,她能坐下去嗎?他頓了頓,轉頭瞪了自己府里的下人一眼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去搬幾張椅子出來。”
“是,老爺。”
丫鬟婆子一塊兒動手,又去搬了五張椅子出來。
待椅子放下,聞越山和族長以及族長夫人道:“咱們先坐下,聽她慢慢說?”
族長點點頭,大家先后入座,待他們都坐好了,聞越山瞪了聞子君一眼道:“你也坐下吧!”
聞子君便也坐了下來。
“好了,”聞越山道,“說說吧,今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把話說清楚了,咱們聞家門風清白,可容不得你來敗壞,若是你今兒個說不出子丑寅卯來,你看我饒不饒你。”
聞越山這般一本正經尋她,聞子君一點都不害怕,因為他爹這樣子在外人看來是肅穆、嚴厲,可在她眼里就是裝腔作勢,就跟他平日里在外面談生意時,唬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是她當然也不會拆她爹的臺,她也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道:“是,爹,若是女兒說完了,您覺得女兒沒理,打屈了這婆子,您也不用責罰女兒,便直接用這根棍子,將女兒打死便是。”
聞越山點頭:“嗯,這是個好主意。”
父女兩個一本正經的一唱一和著,他們兩個不急不緩的,倒是把別人急的夠嗆。
族長夫人第一個等不及了,她問道:“侯夫人請說,也讓我這老婆子也聽聽,我身邊這老嬤嬤是犯了什么大罪了,以至于這么大的一把年紀,要被人按在地下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