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冷啊!”城門樓上,宋雷搓著手,看著不遠(yuǎn)處敵軍營寨里那些士兵身上穿著的羊皮襖子、厚棉衣脫口道,“他娘的,真想給他扒下來。”
一旁的烏文青沒有言語,照比其它軍士,他的身體略單薄了些,身上穿著件,從城內(nèi)申屠熾的宅子里翻出的舊棉袍,仍是凍得臉色發(fā)青。
“我說軍師。”宋雷轉(zhuǎn)頭問烏文青道,“這后援還還得多久能到啊?說好的七天就來的,可眼下都兩個多月了?人再不來,兄弟們可抗不住了,這幾萬人可都還穿著單衣呢!”
烏文青道:“京里許是出了變故。”
“能有什么變故?”宋雷有幾分暴躁的道,“總不至于南邊兒的叛軍打到京里去了吧?”
烏文青沉默了半晌才出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拓跋賀這廝也有些反常。”
“倒是有些,把我們圍了近三個月,也不攻城也不走。”宋雷皺著眉頭道,“看起來倒不像是以前那副奔著進(jìn)京去搶的架勢了,倒是有幾分想把我們困死消滅的意思。”
“你說的不錯,”烏文青面無表情的道,“這說明什么?”
宋雷不道:“說明什么?”
烏文青道:“說明,他不怕援軍趕到,或者說,他知道援軍到不了了。”
宋雷大驚:“這話怎么說?”
烏文青道:“若非如此的話,他絕對不敢這么圍著我們!一旦蕭鐵帶著那五萬精銳趕過來,咱們里應(yīng)外合,雖說他十萬人,也絕對討不到好去。以往每一次交戰(zhàn),可都是我們追著他們打,他們哪一次不是來去匆匆,搶了東西就跑的?”
宋雷道:“可是蕭鐵……為什么來不了了?”
“不知道!”
宋雷神色肅穆:“這話你和將軍說了嗎?”
烏文青道:“你以為將軍是你,連這個也想不到?”
宋雷是真的沒有想到,他是一心在等著援軍趕來的,若是沒有援軍了,不說拓跋賀把他們困死,就是凍都能凍死他們。可是援軍為什么來不了了,怎么想也沒有理由啊?朝廷不派兵過來,難道不怕他們這邊兒投降,放拓跋賀進(jìn)京?
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宋雷擰著眉頭問烏文青道:“難不成太子造反了?他忌憚咱們將軍,想利用拓跋賀耗死咱們?”
烏文青波瀾不驚:“或許吧,不知道。”
宋雷還在拼命的想著,想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不對啊,就算是太子造反了,難道他不忌憚拓跋賀?難道他還和這東西有勾結(jié)不成?”
烏文青道:“若真是太子造反了,蕭鐵一旦察覺,便一定會立即帥軍趕來支援,可是如今他人沒來,那么他那里的情況,只怕和咱們也差不多少了?所以說援軍,咱們是指望不上了。”
也就是說,如今田遠(yuǎn)已是一座古城!還是一座糧草已盡,被大軍圍困的古城。
宋雷瞪起了眼睛,狠狠地咬著壓根兒,他看著城外的敵軍,發(fā)狠的道:“去他娘的,沒別的路子咱們就硬殺過去。就直奔西南,拓跋賀那孫子的營帳,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了,殺不光他十萬大軍,還宰不了這個龜孫子。”
烏文青道:“這孫子可滑的很……”
“將軍!”
正說著話聽到身后這一聲,宋雷,烏文青回頭,就見到申屠熾走了過來,兩人便上前迎了幾步……
“見過將軍!”
“末將見過將軍。”
“冷嗎?”申屠熾從他們身邊走過,徑直上了城門樓,一身單衣的他,身姿挺拔的仿若一桿標(biāo)槍。
其實三軍將士沒有棉衣,但他是有的,不說田遠(yuǎn)宅子里的幾件舊棉袍,就是聞子君還給他帶了件新的棉衣,可他并沒有穿在身上,每日城墻上巡檢,同將士們一道操練,穿的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單衣。
這么做倒不是他不冷,也不是他故意想博得什么名聲,而是他清楚,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下,作為主帥的自己,若能做到和將士們同甘共苦,那么將士們便不會怨苦,相反,還會憋著一股勁兒,這股勁兒就叫同仇敵愾……這種時候,若是這股勁兒散了,那才是他們的絕境到了。申屠熾深諳治軍之道。
兩人身后跟著,聞言,宋雷道:“有些冷,不過還受得住。”
“屬下穿的多,還好。”烏文青身上穿著申屠熾的舊棉袍,知道他還有新的,卻沒有勸他也穿上一件,因為同樣的,他也明白這個道理,眼前這個處境下,軍隊的氣勢是很難維持的。而就在三軍將士凍得不像話的時候,主帥卻穿著棉袍四處走的話,雖說不至于有所怨言,但人心必定也就散了,這個時候若人心散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至于他,只是個軍師,穿什么,是無所謂的……若真要說起來,他穿著棉袍跟在申屠熾身邊,反而更能襯出申屠熾的主帥氣概。同樣的,烏文青也是深諳為軍師之道!
申屠熾居高臨下看著遠(yuǎn)處的敵軍營寨,沒有再言語,良久后,目光落在西南方的一處,久久凝視。
烏文青、宋雷兩人,一左一右站著,也沒有出聲打擾。
許久之后,申屠熾問烏文青道:“糧食還能吃幾天?”
烏文青道:“一天兩頓稀得,還能吃五天。”
申屠熾點點頭,目光依舊落在西南的某一處。
黃昏時分,敵軍營寨正是埋鍋造飯的點兒,無數(shù)道炊煙裊裊騰空。
申屠熾道:“今天一點兒風(fēng)都沒有。”
“是,”烏文青道,“只怕,明天要下雪了。”
一場雪下完,天氣就更冷了……只一件單衣,三軍將士只怕要挨不住了!
申屠熾又道:“聞到了沒有?”
早就聞到了,雖然今天沒風(fēng),可對面的肉香還是飄到了他們的鼻端。
宋雷道:“聞到了將軍,他們在煮肉。”
申屠熾吩咐道:“把剩下的糧食煮一頓干的,晚飯讓將士們吃頓飽的。”
“是,”烏文青應(yīng)道,而后又問,“將軍,您這是要行動了?”
申屠熾猛地轉(zhuǎn)身,大步下了城門樓,口中吩咐道:“傳令三軍校場集合。”
“是,將軍!”宋雷聲若洪鐘的應(yīng)道。
——
校場上三軍齊列,申屠熾站在高臺上,面對三軍將士,他大聲說道:“我們被困田遠(yuǎn)已近三月,糧食今晚是最后一頓,明天往后便沒有了,援軍,也沒有了!你們說,怎么辦?”
突然聽說糧食沒有了,一直在盼著的援軍也沒有了,所有人都不是不恐慌的,可是看著申屠熾一身單衣,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他們就不覺得慌!
一陣壓人的沉默過后,三軍將士齊聲高喊:“殺!殺!殺——”
喊聲如雷,充滿肅殺!
申屠熾抬手,四萬人齊齊收聲。
申屠熾看著他們道:“外面,敵軍穿著羊皮襖,正在煮肉吃!你們想吃肉嗎?”
“想!”
申屠熾子子鏗鏘,砸地有聲的道:“想,就給我去搶!敢不敢?”
身處絕境的將士們,沒有什么不敢的,四萬人齊聲高喊,豁出去的氣勢,殺氣騰騰:“敢!搶——搶他娘的——”
“好!”申屠熾高聲道,“在場的弟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好樣的,今晚,吃一頓飽飯,然后,我和你們一起,殺出去!存亡在此一舉。”
“殺——”
——
申屠熾的軍帳里,舉著幾個將領(lǐng)還有軍士烏文青。
五六個人圍成一圈,中間的地上鋪著一張巨大的地圖。
申屠熾手中的長刀指著一處道:“這里是拓跋賀存糧的地方,今晚留三千人守城,其余兵力全部集中,丑時一到全力以赴攻打這里。”
“將軍,”老將黃巖道,“拓跋賀存糧的地方,一直明晃晃的從來未曾掩飾過,這分明就是想要誘咱們前去的意思,咱們此番前去只怕會中了埋伏。”
“不錯,他是一直想要誘咱們前去,此處也確實是布置了重兵看守,只是如今我們已是到了不得不去的地步。”申屠熾抬頭看著黃巖道,“黃將軍,今晚便由你領(lǐng)軍,要注意的是,一開始不要不要全力猛攻,注意靈活進(jìn)退,避免傷亡過大。等到你感覺敵軍亂起來后,不要猶豫,全力以赴給我殺進(jìn)去。”
“末將領(lǐng)命!”黃巖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將軍說敵軍會亂起來,可是將軍還做了其它部屬?”
申屠熾目光落在底圖上,口中道:“其它的不必多問。”
“是,將軍!”得了申屠熾這一句話,便料想他定然是還做了其它部屬,雖說并不知將軍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將軍向來靠譜,將士們對他的信任,從來都是十分的。黃將軍信心大增,氣勢也是足了許多。
申屠熾點頭:“好,若沒有問題,都下去各自準(zhǔn)備!”
“沒問題!”
“將軍放心,沒有問題!”
……
大家紛紛保證著,而后都退出了軍帳,烏文青卻沒有走,他站在那里看著申屠熾一臉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