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吃過早飯,申屠熾去上朝后,聞子君便讓人套車,領著如瑤往聞家老宅去了。
剛到了老宅就聽府里的下人說族長和夫人過來了,聞子君停住腳步問道:“人現在在哪兒?”
門房道:“族長就在老爺書房,族長夫人被夫人迎去后院兒了。”
聞子君便去了后院兒。
聞夫人和族長夫人在屋子里面聊天兒,寶墜兒和一個小丫鬟在門口守著,兩個人躲在廊下小聲聊天兒,這會兒寶墜兒一抬眼見了聞子君過來,便領著小丫鬟迎了過去,給她見禮。
聞子君道:“你們兩個怎么在外面待著?”
寶墜兒道:“回小姐,族長夫人過來了,正在里面呢,夫人讓我們出來候著。”
“聊什么呢,把你都打發出來了?”
寶墜兒遲疑了一下道:“是族長夫人的意思。”
“屋里沒人侍候?”聞子君抬眼,看了眼,想起了前兩年多前他們剛剛進京時的那一回……
寶墜兒道:“族長夫人身邊跟著個老嬤嬤……”
寶墜兒身邊的小丫鬟這會兒道:“奴婢瞧著那嬤嬤昂首挺胸的,倒不像是時候人的樣子。”
“怎么他們的人就待在屋子里,咱們的人卻趕出來了?”聞子君頓了頓,問她,“哪個嬤嬤?”
寶墜兒道:“奴婢看著還真是眼熟,仿佛是咱們剛進京那一年,到咱們住的客棧來請夫人的那位嬤嬤。”
聞子君道:“就是說咱們不成體統的那個?”
寶墜兒不敢不說:“應該是。”
聞子君點點頭,沒再說什么,放輕了腳步朝前走去。
寶墜兒以為她這是要出了那一口陳年舊氣了,趕緊上前小聲勸道:“姑娘,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咱們不好再提,如今您更是不比當年了,一品的誥命在身,您可要注意身份,名聲。小姐,您先去旁邊的屋子休息一會兒吧!”
聞子君道:“你緊張什么?以為我要進去吵架呀?我就站在門口聽聽他們說什么呢?”
寶墜兒為難:“這,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聞子君和如瑤道,“和你寶墜兒姐姐到樹蔭底下躲躲太陽去。”
如瑤應了一聲,便上前硬是抱住寶墜兒的胳膊道:“寶墜兒姐姐,咱們走吧,去那邊兒坐一會兒。”
如瑤半拉半拽的把寶墜兒給帶走了,小丫鬟后邊兒跟著。
聞子君這才放輕了腳步,走到了窗前,側耳聽著里面的動靜。
“行了,”聽到一個似有些年紀的婦人的聲音,族長夫人,她幾個月前見過一次,這聲音聽著就像是她的。聞子君聽她道,“你也不用說這些話了,如今你們府上的地位可是不同以往了,雖說我們占了些輩分,可哪敢就倚老賣老,等著你們來看我們呢?眼下我們都還走得動,過來拜見拜見你們可不是應該的嗎?”
聞子君自懷孕后脾氣就一直不大好,這會兒聽著這陰陽怪氣的口氣,她心里的火兒頓時就拱了起來。
下一秒,她聽到她娘滿是歉意的聲音道:“嬸娘,都是侄媳婦的不是,原本到京的第二天,我們家老爺便說要去嬸娘府上,給大伯和您請安的,可是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路上顛了這些日子,又有些不大好了,所以便耽誤了幾天。”
這一回沒聽到族長夫人的聲音,響起了另一道刻板的女聲:“夫人這話說的,可是好沒道理,到了家里拜見長輩,這是規矩。我觀夫人氣色還好,也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樣子,若只是因為身體疲累些的話,那也未免太——”
聞子君氣壞了,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當年也就罷了,到了今天,這倆人竟然還敢這么欺負她娘,還是找上門來欺負!一個奴才,竟然就敢指鼻子指臉的給她娘訓話!
誰給她的膽子?
聞子君陰沉著臉色,她倒是真想見見,這位嬤嬤是個怎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把推開了房門,聞子君扶著父子走了進去,出聲喚道:“娘,您在嗎?”
“君兒啊,快進來,你叔祖母來了。”聞夫人的聲音,從東次間傳來。
聞子君便轉身進了東次間,等進了房間,抬頭看了一眼,就見族長夫人拉著臉坐在上首主座,那個嬤嬤站在她身邊,她娘則坐在下邊兒。
聞子君扶著肚子站在房間中央就看著他們主仆沒動,也沒言語。
族長夫人原本拉著的臉色,收起來了一些,她身邊的嬤嬤朝聞子君福了福身道:“老奴見過侯夫人。”
聞子君沒有言語,仍舊站在那里面色嚴肅的看著他們主仆。
聞夫人見了知道她這是倔脾氣又上來了,只怕她當場鬧起來,便也不敢說讓她來見過叔祖母了,朝她使了個眼色道:“君兒,過來坐。”
“娘,您坐著,君兒不累。”聞子君說著轉身問族長夫人道,“老夫人,敢問您身邊這位氣勢非凡的奶奶,是哪位官夫人,怎的自稱老奴呢?”
話落,屋子里除了聞子君其余三人皆是一愣,族長夫人皺眉,聞子君這話一聽就是來找茬的,這讓覺得很沒有面子,但好歹她還記著聞子君如今身份不同了,來之前,他們家老爺也再三交代過她,今日到了這里,不能再盛氣凌人,態度要和緩一些。所以這會兒她雖是惱了,卻沒有發作,但仍沉了臉色,沒有言語。
“君兒,怎么說話呢?”聞夫人朝那嬤嬤看了一眼道,“這位是你叔祖母身邊的老嬤嬤,姓王,你便叫她王嬤嬤吧!”
“原來是王嬤嬤……”聞子君自言自語了一句,便轉身朝外走,等她出了屋子,站在門口叫了一句,“來人。”
呆在樹下乘涼的三個小丫鬟一起跑了過來,“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聞子君道:“去叫兩個行刑的小斯過來,把屋里的那個婆子給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三個丫鬟都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慌的看著她,寶墜兒結結巴巴的道:“小姐……”
聞子君面色嚴肅,語氣也十分嚴厲的道:“寶墜兒去!”
寶墜兒見她如此不敢再說,轉身去了。
聞子君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很大,屋子里的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族長夫人臉色一變,她氣的實在沒忍住,一下站了起來,大喝一聲道:“侯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風!”
由于聞子君這會兒還站在門口,沒有回屋里去,于是族長夫人便質問聞夫人道:“不知道王嬤嬤是犯了什么罪了?”
聞夫人這會兒心里就明白了,剛才他們在屋里說的話,聞子君必然是在外面都聽到了,她那脾氣必是被這王嬤嬤的幾句話給惹急了。
心里嘆口氣,聞夫人雖是覺得聞子君實在不該這么做,畢竟族長是不好得罪的,身份地位都是擺在那里的。若是事情鬧開了的話,對他們倒是沒什么,可是對聞子君申屠熾這對小夫妻便有些影響不好了。
想是這么想,可她這人行事就有一點——私底下怎么說教都好,可在外人面前,她不會幫著別人來壓制自己的女兒。
這一點,便是聞子君只有幾歲大的時候,聞夫人便是如此做的。當然前提是,聞子君從小就講道理,不會做胡攪蠻纏,欺負人的事。
所以,這會兒面對族長夫人的怒火和質問,聞夫人卻沉默了。
族長夫人從來都是被人捧著的那個,哪受得了這個態度?直氣的她眼前發黑,她抖著手指指外面又指指聞夫人道:“好,好……你們真是了不得了,這個家族,都不看在眼里了……”
這時候聞子君回來了,她冷冷的道:“老夫人這意思,是想要將我們趕出家族?”
從族中除名,那是大事情,哪是她一個婦人能左右的了的,更何況,聞子君如今可是侯夫人,不僅如此,陛下還封了她一品的誥命夫人,這樣的身份即便是她殺了人犯了法了,他們都沒權利把人趕出家族,莫說今日她還好好的呢。
族長夫人覺得聞子君這么說,分明就是挑釁,言外之意:你能把我怎么著!
族長夫人氣的臉都白了,王嬤嬤問聞子君道:“敢問婆子犯了什么罪,侯夫人要對婆子動刑?”
“敢問?誰給你的膽子敢問我話了?”聞子君淡淡的道,“你敢這么和我說話,就是罪。”
王嬤嬤在族長夫人身邊狐假虎威了一輩子,不說在他們自己的府里,便是其它聞家族人那里,也是被捧著的,各位老爺夫人們見了她也是客氣幾分的。
這身段一端起來的久了,就有點放不下去了。這會兒王嬤嬤心中也是惱火起來,她憋著氣道:“敢問夫人,奴婢應該如何跟夫人說話?”
聞子君說道:“跪著說。”
……
屋子里靜的落針可聞,族長夫人和王嬤嬤覺得氣氛、屈辱,但其實心里面并沒有覺得聞府里的人會真的動手。畢竟這事兒傳出去不好聽——族長和夫人到了聞家一趟,結果沒做一會兒,夫人身邊幾十年的老嬤嬤就被打了板子。
欺凌族中長者這罪名若是壓下來,別說聞子君一個一品夫人,就她是個皇后都擔不住。
再者,他們老爺可就在前院兒呢!
不說他們老爺,就是聞越山一會兒聽到動靜趕過來后,會由她這個小丫頭片子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