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琪兒說有情可原,大夫人臉上不露什么表情,又叫了大廚房的管事婆子出來回話。
那婆子給大夫人磕了幾個頭,神色間頗有幾分委屈,卻也義正言辭的道:“回大夫人的話,婆子不敢叫屈,只是秋陽院的如瓊姑娘過去要菜時,正是大廚房最忙亂的時候,府里這么多的主子,一時都得上菜,而且這一處是哪幾個菜,那一處又是哪幾個菜的,不能出半點差錯,都得人盯著……再者廚房里的人手也不多,秋陽院叫的兩道菜雖是簡單,可是要做起來也費工夫,只說就是洗菜、切菜、殺魚、洗魚、燒火、掌勺的,這就得好幾個人手,真是一時忙不過來。奴婢們膽子再大也是不敢搪塞主子的。”
不等大夫人說話聞琪兒轉向聞子君問道:“子君姐姐,琪兒管著府里的雜事,對大廚房里的事情了解的比姐姐多些,那個時段確實是大廚房最忙亂的時候,姐姐可能體諒?”
聞子君道:“我當然體諒,就是因為體諒,才讓丫鬟送了銀子過去。”
聽了聞子君這番話,大廚房的管事大叫一聲:“大夫人吶,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在大廚房這么些年可從沒貪過一文錢吶。”
聞琪兒和聞子君道:“子君姐姐以為他們是因為這銀子才肯做的菜?”
聞子君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么才肯做了這兩盤菜,我只知道我的丫鬟空著手去要菜,也是空著手回來的,拎了銀子去才端了菜回來。至于這里面的原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送銀子好使。”
聞琪兒被聞子君這個態度這番話氣的腦子空了空,原本一肚子的道理這會兒全都被堵住了。
大夫人見聞琪兒被堵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心里失望,她收回視線問廚房的管事道:“你可有什么話說?”
管事婆子道:“回大夫人話,奴婢說的句句屬實,當時人手不夠忙不開是確實的,后來是因為見那如瓊姑娘拿了銀子過來,實在鬧得難看,無法只得將旁處的事情先撂下了,先可著這邊來。雖說都是主子,可到底秋陽院的是客,婆子想著怠慢了旁人尚好說,若是怠慢了客人,可是婆子的罪過了。所以才特特調了人手,做了這兩盤菜出來。”
聞子君聽她這么說,露了一個十分意外的表情,而后頗為慚愧的語氣道:“原來嬤嬤竟是有這般隱情,是子君粗鄙了,十分慚愧。我原不知道您為了這兩盤子菜,怠慢了別人,這會兒子君心里十分的過意不去。”
沒人想到聞子君的態度竟然就這么轉了個彎兒,不少人都詫異的朝她看去。
聞子君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她上前一步,一臉認真的問那位管事道:“還望嬤嬤告知,為了這兩盤子菜,嬤嬤是耽誤了哪里上菜,子君這就去賠罪。”
那管事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在了臉上,頓了頓她道:“姑娘不要這么說,這早一時晚一時的,想來主子們也不會計較。”
聞子君一臉嚴肅的搖頭道:“他們不計較是他們寬厚,可我若裝作不知,可就是我德行的虧損了,還請嬤嬤務必告知。”
管事的一時詞窮,她含混道:“府里這么多位主子,那一時又都在走菜,忙忙亂亂的……具體是哪一處,婆子想不起來了。”
聞子君卻沒有作罷,她轉頭朝大夫人道:“夫人,子君自小便受爹娘教導,做人要坦坦蕩蕩,無愧天地,不虧人心!今兒個這事兒子君做的實在是不妥當,心中不安,這會兒便只想著查明,因著子君的任性粗鄙,失禮冒犯的是哪位夫人小姐,若是不當面賠禮一番,子君這心里當真是過不去。這里子君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大夫人打發個人四處去問問,看看各處的菜都是什么時辰上的。子君想著,這上菜最晚的一處,便也就是被子君冒犯的人了。”
大夫人看了聞子君一眼沒有說話,轉而問那婆子道:“我雖多年不管事了,可也沒到老糊涂的程度,你倒是給我說說,那一時是有多少個院子的菜要傳,你們廚房又是有多少個人手盯著的,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個人手不足。”
管事的心中一驚,她萬萬沒想到大夫人會是這一番鐵面追究的樣子,她朝六小姐看去,卻是沒有得到回應。
她這一番模樣誰都看得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了。大夫人一直平緩的聲音突然轉厲,呵斥道:“你們一個個真是無法無天了,打量了我老了沒有精力管束你們了,一個一個的都給我興風作浪起來,我這還不知道,如今這府里還真是由你們來當家做主呢!”
管事的不敢再開口,重重的開始磕頭。
大夫人沒有理會她轉而文六小姐道:“你說該怎么處置?”
聞琪兒道:“杖責二十免去管事之職。”
管事的就這么被帶了下去,大夫人卻還不罷休,又追究起了六小姐的失職的責任,同樣罰她二十下戒尺,外加靜室里反思半月。
聞子君心里想著,大夫人做到了這種程度,他們倒是不好抬腳就走人了,心里正琢磨著對策的時候,就聽大夫人轉頭和聞子君道:“府里的人,按照府里的規矩處罰,至于你的丫鬟,我便不越俎代庖了。你的丫鬟在婷兒的院子里爭斗的事,子君便自行處理吧!”
不等聞子君說話,聞琪兒先問她道:“不知道子君姐姐家里的規矩是怎樣的,那個丫鬟,子君姐姐打算怎么處理?”
聞子君笑笑:“府里人都知道我們是鄉野之人,確實,我們家里也沒有什么規矩。”
聞琪兒又被這一句話給堵住了,她氣的臉色發白,靜了靜問道:“子君姐姐的意思你的丫鬟在我們府里可以任意妄為,她將菜盤子砸到別人的身上也無需受到懲罰?”
聞子君道:“凡事出必有其因,若是妹妹想要追究這件事情,不妨我們將兩個人叫道跟前問個明白,再說罰不罰的如何?”
聞琪兒道:“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在府里爭斗便該責罰。”
聞子君道:“原來府里的規矩如此,這倒真是我們不懂規矩了。不過,容子君說一句心里話,這一條規矩,子君尊重,但卻不贊同。”
聞琪兒道:“所以說,你是不覺得你的丫鬟有錯,并且不打算責罰她了?”
聞子君道:“是。”
……
堂屋里靜了一靜,而后大夫人出聲打破了沉默。
“行了,事情就到這吧,”她轉頭和李嬤嬤道,“嬤嬤將人都帶下去吧,今兒個這些事,但凡參與進來的,每人五板子。”
李嬤嬤道:“是,夫人。”
李嬤嬤將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帶下去后,堂屋又空了下來,聞子君出聲道:“若是大伯娘沒有別的吩咐,那么子君也告退了。”
大夫人點點頭:“去吧。”
聞子君也離開后,屋子里除了幾個侍候的丫鬟,就剩下四小姐、五小姐、還有六小姐三人了。
大夫人揮手,將侍候的人也打發了下去,她看著下面的幾個小姐道:“你們太讓我失望了。打量著我看不出你們一個一個是抱得什么心思嗎?這么多年府里將你們嬌生慣養的,不曾想沒養出大家小姐的氣度不說,反倒是養出了一身的毛病出來。一天天的沒事情做,把心思就都用在擠兌人上了。自己說說有沒有出息?”
聞夫人這一番話下來,幾個小姐都是低著頭,知錯了的模樣。
知道他們心中定然是不服氣的,大夫人頓了頓,將眼前的幾個人一一打量了一番,又道:“如今你們也都大了,這一兩年也都該說親了,可是,就你們眼前這個品性,嫁到哪里去不是給尚書府丟人的?你們讓府里敢把你們嫁到哪里去?”
這一句話便像是打在七寸上的棒子,這才將幾位小姐嚇得心驚肉跳起來,大夫人卻不在多說了:“你們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它的我也不說了。明兒個開始,你們三個一道靜室里思過半月,下去吧!”
——
大夫人處理這事的態度,讓聞子君心里有些不踏實,回到秋陽院她和聞夫人說:“娘,這大夫人處理起事情來,真是一點含糊的地方都沒有,一樁樁一件件的,也不管難不難看,傷不傷府里的臉面,都給撕了開來擺的明明白白,一點遮丑的意思都沒有。她沒有護著府里,也沒有向著咱們,看著態度,倒像是那種一板一眼只認規矩,不管其它的人。”
聞夫人道:“你覺得,這不是她本來的做派?”
聞子君道:“我覺得不是,這世上哪有這么純粹的人啊,何況是在這府里頭。我覺得或許她這是在做給我們看的……隱隱的我就感覺,她像是知道了咱們的想法一樣。”
聞夫人道:“如果我們這會兒再提出府,她不攔著了,那就是猜到了。”
聞子君道:“娘,那我們還出府嗎?”
聞夫人道:“既然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了,咱們也就沒有必要再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明兒個你去外面看看,找房子的事要抓緊,過幾天咱們就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