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身體有些弱,屋子里的炭火便燒的足些,許是太暖了的緣故,聞馨兒讓人送過來的那枝梅花,雖說有水生著,也只插了一天多一點,如今已是委頓了。
花兒不新鮮了擺在那里難看,晚秋便上前將花瓶捧了起來,打算出去換掉,大夫人見了,出聲問道:“花兒蔫了?”
晚秋道:“倒是也沒有怎么蔫,只是顏色有些灰敗發黃了。”
大夫人的目光落在那花兒上,口中和晚秋道:“拿過來我看看。”
“是。”晚秋將花瓶放到了大夫人身旁的案幾上,而后躬身推到了一旁。
大夫人放下手里的書,略有些蒼白的手指托起一朵色澤黯淡的梅花扳,就這么靜靜的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么。
晚秋立在一旁屏氣凝神,她打小就在這院子里做活,在大夫人身邊也是服侍了許多年,可是這么多年過來,她卻仍是戰戰兢兢的。大夫人的心思最是難猜……晚秋一時想到昨天她拿這梅花祝頌了宮里的娘娘,立在那里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了。
屋子里靜的落針可聞。
這時候小丫鬟進來稟李姨娘過來給夫人請安了。晚秋抬頭朝大夫人看去,大夫人捻了一朵花兒在手里,口中道:“請進來。”
“是。”晚秋退出去,不一時便引著李姨娘走了進來。
李姨娘是七姑娘聞馨兒的生母,她是丫鬟出身,是打小便跟在大夫人身邊侍候的。和大夫人的關系比別人親近些,跟前說話也隨意些。
給大夫人見了禮后,李姨娘開口道:“這花兒顏色暗了,香氣也淡了,夫人喜歡怎么不叫人換枝新鮮的過來插上。”
大夫人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也只是一時感慨罷了,昨兒個那么鮮亮的花兒,今兒個就委頓了……”
李姨娘道:“可不是嗎?這花兒啊開的再漂亮,一旦離了枝頭,也都是開不了幾日的。”
大夫人似是一聲嘆息般的道:“人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夫人說的極是,這世家大族啊便好似這一棵大樹,公子、小姐們便是這枝頭開的花兒,哪個能離得開家族的庇佑……”李姨娘說著頓了頓又道,“夫人可是心疼東宮的側妃娘娘了?”
大夫人喟嘆一聲:“這些年,她也是著實不易的。”
李姨娘也是嘆了口氣道:“夫人您放寬心思,雖說咱們家和那些世家大族比,略顯單薄了些,可到底根基也是不差的,如今老爺又升了官了。”
大夫人卻并沒有開顏,只是也沒有再說什么了。
李姨娘見大夫人不愿再說,便轉了話題,聊了一會兒后大夫人面上露了幾分疲態,李姨娘見了便起身告辭了。
李姨娘走后大夫人大夫人和晚秋道:“你也下去吧,我靜一會兒。”
人都走后,大夫人便躺下瞇了一會兒,也不知瞇了多久晚春端了盤新鮮的柑橘走了進來,她見大夫人躺在榻上,和著眼睛,便輕手輕腳的上前給她蓋了蓋被子,但這一動大夫人就醒了。
大夫人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問晚春道:“幾點了?”
晚春道:“快到晚飯時候了。”
大夫人坐了起來。
晚春輕聲道:“夫人,您吃個橘子嗎?”
大夫人微微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晚春又道:“夫人,您晚飯想吃點什么?”
大夫人道“也沒什么胃口……清淡些的吧,簡單點。”
“是,”晚春福了福身,“奴婢下去安排了。”
晚春下去沒一會兒,李嬤嬤又進來了,她一進屋便將屋里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
大夫人一見便知,她問道:“人回來了?”
李嬤嬤到了近前回道:“回來了,先去了趟聞記糧行,而后便在幾條街上都轉了轉,中午在醉香樓吃的飯,飯后又去打聽了幾家轉讓的鋪子,便回了。”
大夫人道:“在糧行呆了多久?”
李嬤嬤道:“時間不長,一刻鐘左右,估計也就是去認認門,看一看。”
大夫人想了想又問道:“除了糧行還去了別家鋪子沒有?”
李嬤嬤道:“只去了幾家轉讓出租的空鋪子,經營中的沒有。”
大夫人道:“盯仔細了嗎?”
李嬤嬤道:“小全辦事向來穩妥,應是沒問題的。”
大夫人點點頭。
李嬤嬤道:“看來聞家在京里應是只有這一處生意。”
大夫人道:“也不敢肯定,再觀察兩天看看,囑咐他們仔細些。”
李嬤嬤道:“夫人放心。”
大夫人沉吟良久又道:“這個小鋪子看著不起眼,實則內有乾坤,還有這個掌柜的曹平合,他是聞家的老人了,又是在這京里經營了幾乎一輩子,深藏不露,一定要讓人將他盯緊了。”
李嬤嬤道:“這位掌柜的是老爺的人在盯著,想來是出不了什么差錯的。”
“那就好。”大夫人說著又嘆了口氣道,“這世道真是逼著人吶!咱們如今真是如履薄冰。”
兩人說著話,小丫鬟進來報說,六小姐求見。
大夫人半合上眼睛道:“和她說我今兒累了,請安便免了,若是有事也改日再說吧。”
“是,夫人。”
小丫鬟退下后,李嬤嬤道:“六小姐這會兒過來,想是為了子君小姐出門的事。”
“定然是的,也不只是她,這會兒啊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過來呢!”大夫人扶額道,“只是,我現在沒有這個精神應付他們。”
丫鬟將話轉達,聞琪兒便回了。剛出了院子時,迎面遇上了七小姐,兩人寒暄了幾句,得知了大夫人的情況后,七小姐道:“如今小侄子剛剛出生,處處都要盡心照看,大嫂子又在月子里,母親難免要勞累一些。既是如此,六姐,咱們便回吧!”
兩個人一道往回走,路口分手各自回各自的住處。
走的遠了,七小姐身邊的丫鬟水兒道:“六小姐這個時候來給大夫人請安,定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聞馨兒心想定然是為了聞子君出府一事,只是大夫人沒有見便是不想管的意思了。
聞馨兒道:“六姐如今管著府里的一應大小,遇到點什么事情需要向母親請教的,也是平常。”
水兒還欲開口,聞馨兒卻打斷她道:“旁人的事,你們不許多嘴議論。”
“是,小姐,奴婢不敢了。”
那邊六小姐處,寒煙道:“小姐,今兒個沒見到大夫人,這事兒要等到明兒個再說嗎?”
“還說?大夫人這擺明了態度了,我還往前湊個什么?”
寒煙一愣:“小姐,大夫人已經知道了這事嗎?”
聞琪兒道:“大夫人往秋陽院安排了四個人,你當他們是吃干飯的嗎?”
——
紫萱院里四小姐聞萱兒伏在桌前抄寫女戒,丫鬟小花兒進來稟道:“小姐,奴婢打聽到了,那位小姐是出去逛街了,這會兒人剛回來,還買了串兒糖葫蘆……而且奴婢聽說這位姑娘是一個人去的,丫鬟婆子一個沒帶,還是,還是騎著馬走的。”
聞萱兒冷哼一聲:“她倒是過得逍遙,忘了這里是尚書府呢!粗鄙!”
小花兒立在一旁沒敢接話,聞萱兒又寫了兩筆后問道:“大夫人那里就沒有什么反應?”
小花兒道:“沒有。”
四小姐將手上的狼毫“啪”的拍在了桌案上,筆頭吸著的墨汁甩的到處都是,還有兩滴落在了袖子上。
“大夫人不是向來規矩重嗎?怎么這會兒倒是慈悲上了。”聞萱兒想想自己這五十遍女戒,心里憤懣不平。
小花兒小聲道:“許是,大夫人還不知情……”
“這么大的事她怎么會不知情,就算她不知情,六妹妹會不去報告……”聞萱兒說著收了話音,她凝著眉頭想了想忽然冷哼一聲,轉了話鋒道,“或許她是真的沒有去報告,六妹妹向來是個會撿好的,這會兒定然是想置身事外,等著咱們忍不住去告狀,然后她她只等著看熱鬧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小花兒心里并不贊同自己小姐的話,她想著六小姐如今管著家,無論什么事都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這會兒她若真的沒說,那么一定有她沒說的原因!只是這些話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罷了,無論如何她是不敢反駁她家小姐的。
聞萱兒轉頭見小花兒低眉斂目的站在那里一言不發,一時嫌她話少了,秀氣的眉毛皺起,口氣不是很好的道:“別杵在這了,出去打聽打聽,看看大夫人到底知不知道這事兒。”
“是。”小花兒躬身退了出去。
聞萱兒低頭見桌面上一片狼藉,臉色沉了下來,口中罵道:“長著雙眼睛是干什么用的,亂成這樣也看不到收拾。”
聞萱兒沒有心情再寫,打算道院子里透透氣,她這剛一出屋子,就見到丫鬟小草兒懷里抱了只小奶狗回來了,她這才心情好了些。
到了近前,小草兒給她見了禮道:“小姐,奴婢把肉墩兒抱回來了,沒等奴婢去尋,它自己從秋陽院里跑了出來。”
“嗯。”聞萱兒一低頭便見到了小狗脖子上的金項圈兒,她抬手摘了下來,抬眼問小草兒道,“怎么回事?”
小草兒笑道:“從秋陽院里跑出來時脖子上就套著這東西,看大小定是那小公子的東西,這一家土財主可真是……”
聞萱兒“噗嗤”一聲笑了,她好心情的抱起小狗轉身回了屋里,口中吩咐小草兒道:“回頭滿世界問問去,這是誰家的項圈兒,怎么戴到狗脖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