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涯借著淡淡的月光已經看見有五個人成圓形陣型漸漸地靠近了自己,畢竟是獵人出身的,把自己也當成獵物了吧,慕涯心里想道,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用袖口將重劍上的血跡抹去,緊緊盯著前方。那把烏黑的玄鐵劍在冷冷地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種光芒很冷,宛若射到人心里最軟弱的地方,但是慕涯卻心里一振,每次上陣殺敵的時候,只要將這把劍握在手里,他總覺得自己是握住了一種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而這也是自從他入伍以來唯一感受到的真實的東西。雖然他把兄弟之情看得無比的重要,然而隨著一個個曾經無比親密的戰友兄弟在自己身邊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他反倒漸漸習慣了那種失去,那是一種麻木的習慣,在他心底麻木地理所應當,反倒是一把劍跟隨了他五年,只要自己還站著,他就會在自己手里,他這樣想著。所以很多時候,他反倒是為了手中的那把劍而戰了。
漸漸地近了,慕涯一個前翻,一腳踹向正前方的一名戎狄軍士的腹部,然后右手揮劍擊向右側的一人,在擊中的剎那左肩后撞,有肋骨斷裂的聲音,接著是刀落地的聲音,慕涯這一擊已經用上了全力,正當將左肩撤回來應對余下的兩人。明顯被慕涯左肩擊中的那人竟然忍住肋骨斷裂的疼痛,一口咬住了慕涯的左肩,慕涯竭力掙,但是戎狄本來就是蠻族部落,以勇力著稱,慕涯掙不得,卻覺得那人卻是越來越用力,自己的左肩上依然有血滲出,他將右手的重劍用力后擊,劍柄之中了后面的人,那人卻還是不放,依舊死死地咬住了慕涯的左肩。這個時候,余下的兩人已經從左右兩邊夾擊而來,慕涯放棄擺后面那人的打算,用重劍封鎖住左邊一人的刀式,一腳將他踹翻,余下的一人卻不顧自己身上的破綻,竟然掄起刀,由上而下劈來,慕涯左肩被背后的那人咬住,依然動彈不得,右手已經來不及揮劍,這一擊,慕涯只有看著落下來,向自己的頭上。
這個時候,慕涯反而平靜了,將手中的劍橫放在地上,心里有遠離的失落,但最心底卻也有一種輕松和解。一支羽箭帶著咧咧的風聲凌空而至,直射入那掄起大刀的人的眉心,鮮血從那人額頭上迸射出來,直濺到自己的臉上,很熱,血腥味,慕涯這樣想著,定睛看時,那支銀白色的羽箭穿在那名戎狄軍士的額頭依然顫動著,箭尾上刻著的北辰七星的圖案映著淡淡的月光顯得格外的耀眼,仿佛真的是從天上墜落下來的繁星。
慕涯苦笑,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這樣的刻著北辰七星的銀白色羽箭除了自己外,只有一個人擁有,然后他就聽到葛天舒的聲音:“喂,你就這么想死啊,你死了,那些你踹我的仇我找誰報?”話語里有關心,雖然依舊是那種笑罵的語調。慕涯突然覺得自己很糊涂,是的,在這個戰場上,除了手里的那把劍外,五年了,和自己還在一起的還有身后的這個人,他永遠都是在自己的身后,只有你最需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而且他也忘了就算是整個‘神箭營’的軍士們都聽從自己的命令,他也是不聽的,因為慕涯知道,他早已把自己當作了生死相依的兄弟,慕涯突然想起兩年前李廣將軍要調他去騎兵營當營長的時候,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大大咧咧地一把摟住自己的肩頭,對著李廣將軍說道:“除非慕涯也去?!比缓罄顝V只好作罷。
葛天舒來的很快,當自己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時只覺得自己的左肩已然一松,有種突然去掉了很多重量的感覺,只是那種疼痛卻比剛才更加強烈了?!罢媸莻€野獸”,慕涯心里恨恨地想道。葛天舒縱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腳將自己剛才用劍擊殺的戎狄的軍士踢到一邊,把銀白色的長弓掛在肩頭,俯身下來為慕涯包扎起來。慕涯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戎狄,感到自己背后的葛天舒熟練包扎的動作,突然笑了,轉身從葛天舒的肩上拿下長弓,不顧他的怒視,一把將眼前的戎狄軍士額頭上的銀白色羽箭拔了出來,用左手拿住長弓,用嘴拉開弓弦,依舊是熟練地搭箭便射,沖在最前面的一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銀白色的羽箭從自己的眉心穿過,留在自己眼中的最后的東西是銀白色羽箭箭尾的金黃色北辰七星,那樣的凌厲的一擊讓他到死還以為那是從天上射下來的一箭。
葛天舒搖搖頭,強行按住慕涯的左肩繼續給他包扎起來,慕涯也不反抗,依舊是從箭筒中用右手中拿出羽箭,那是和剛才射出去的一樣的羽箭,只是箭尾上的北辰七星已經有些模糊,顯是經常擦拭的緣故。慕涯一箭箭射去,每射出一箭就有一騎應聲而倒,葛天舒不時抬頭看看慕涯,慕涯臉上是很平靜的神色,但他看到慕涯的嘴角是一向的上揚的弧度,葛天舒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兩個也是這樣一個在包扎,而另外一個人卻也是拼死地在射出手中的箭,他只記得當時自己的心里是很欣慰的,一種可以為朋友而死的欣慰。
天空中的那彎月亮依舊很冷,但是葛天舒卻覺得自己的心是溫暖的,好暖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