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璇自然是要酬謝痕跡公子的,在上好的雅間擺了一桌酒席,親自為痕跡公子斟了一杯梨花春。美酒淑女佳肴,此刻的痕跡公子當真是夫復何求。不過還有海云樓的徐掌柜和痕跡的兩個親信作陪,倒也算不得什么良辰美景。
“如若不是今日痕跡公子出手相救,傾璇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傾璇姑娘勾了勾唇角,總算不似往日那般冰冷,肯對眼前人柔麗一笑了。“舉手之勞而已,這樣的奸商,在我眼里也是無法容忍的。傾璇姑娘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痕跡小酌了一口佳釀,目不轉睛地盯著傾璇秀麗的眉眼。
“那妖女是魔教的人,出手又狠辣,痕跡公子幾招就將她制服,當真是厲害。老夫敬公子一杯。”徐掌柜說了許多恭維話,豪氣地飲了杯酒。傾璇也抬袖掩口文雅地飲下一杯,南宮痕跡自然要飲。
傾璇依舊惜字如金,只是徐掌柜老道地攀談著:“看痕跡公子的身手,是佛門的功夫?”痕跡粲然一笑,撥了撥手中的青玉佛珠,道:“在下師承伽藍寺,是俗家弟子。先父生前喜歡禮佛,所以讓我去伽藍寺學了些身手,雕蟲小技罷了。”“痕跡公子過謙了,你的‘雕蟲小技’可是救了我家小姐啊。再敬你一杯!”徐掌柜不斷地向貴公子敬酒,痕跡笑呵呵地一杯接一杯喝下。
晚宴過后已是深夜,傾璇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閨房。她像是脫了枷鎖的小馬駒一樣撲到窗臺前,深深地吸了幾口窗外庭院的梨花清香,就著一抹清輝斜倚在窗臺上。僵著笑臉陪貴客吃飯,這樣的事以后還是不要再有了。
順著鄰著閨房的閣樓,傾璇爬上房頂,坐在了一排整齊的青灰石瓦上。她長舒了幾口氣,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全身籠罩在瑰麗的星輝中。記得以前也經常和父親一起在房頂上看星星,不過現在,只能自己看了。
青竹笛從袖中滑出,傾璇輕輕將它貼在唇邊,悠遠清幽的笛音便悄然地盤旋在海云樓上空,飛進舟車勞頓的旅行者的夢中。樓下有一人隱身在黑暗中,癡癡地望定了那襲清澈明凈的倩影。
有人步履輕盈地踏上了房頂,不過傾璇耳尖,依舊發現了瓦片的異響。傾璇警覺地回頭,眼中先是驚愕,接著掠過了一絲失望。“呃,是在下打攪了傾璇姑娘?”手持青玉佛珠的男子問道。“沒有,是傾璇打攪到公子休息了吧。傾璇這就回去。”說著,傾璇利落地站起身想往回走。
“傾璇姑娘,請留步。”痕跡展臂攔住了傾璇的去路,“在下有些話,現在和傾璇姑娘講,剛好。”傾璇半信半疑地抬眉,還是沒有駁他的面子。痕跡文質彬彬地展眉一笑,道:“外人說傾璇姑娘拒人千里,今日在下卻覺得,傾璇姑娘是有不得已的難處。”
“啊?”傾璇鳳眸一怔,微啟雙唇,卻無話可說。“傾璇姑娘,一個人撐起一家酒樓,一定很辛苦吧。”痕跡看她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憐愛,看得傾璇尷尬地別過頭去。“不算辛苦,還有徐叔他們幫我。”傾璇淡然說道。
痕跡沒有退卻的意思,繼續說道:“他們也終究不過是外人,傾璇姑娘需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此話一出,像是箭中紅心,讓傾璇驀地心頭一痛。似乎是被人輕易看穿了,傾璇低下頭絞起了袖子,與一般溫婉閨秀無異。
“不瞞姑娘,自從上次燭庸城一見,我就對傾璇姑娘念念不忘。我只是覺得……”痕跡深吸了
口氣,“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若能抱得美人歸,必然是宜其室家。洛陽的牡丹又開了,我真想執傾璇姑娘之手,一同觀賞……”
誰都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傾璇自然明白。“抱歉,我不愛牡丹。”傾璇鳳目一凝,便急匆匆地要離開。
哪知,痕跡一把拽住了傾璇的手臂。“傾璇姑娘!”痕跡公子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傾璇線條伶俐的側臉,“抱歉唐突了你……”
“呃!”
剛才痕跡使勁一拽傾璇,把她發髻間斜插的那支木蘭釵甩了出去。木蘭釵飛過二人眼前,一落地便咕咕滾入瓦片縫隙之中,被一片朦朧夜色淹沒。向來是波瀾不驚的容顏驟然澎湃洶涌,傾璇驚得鳳目圓睜,蛾眉緊蹙,連忙提著裙子蓮步如風,在瓦礫間一頓翻找。
“我真不該上來。”傾璇小聲埋怨著自己,臉上袖上全都沾染上了瓦灰,盤了一整天的發髻也開始松松散散。怕是那些貪圖美色的富商公子們看見了妙手玉觀音這幅狼狽模樣,便不會再對她有非分之想了吧。
痕跡公子卻不同。“傾璇姑娘,你要找的是這個吧。”痕跡從瓦縫中捻起那支素雅的木蘭木釵,完完整整地遞到了傾璇面前。傾璇立刻接過,又是迅速又是謹慎地把它收入袖口。黃衣男子轉了轉眼珠,湛盈的眸子飛過一絲異芒。
“抱歉,傾璇失態了。”傾璇草草理了凌亂的鬢角,略一屈身。“無礙。”痕跡笑展春風,“這支木蘭釵,必然是傾璇姑娘的心愛之物吧。”傾璇先是瞳孔一縮愣了愣,極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先母所留。”
“原來如此。”貴公子笑彎的眼睛,漸漸變成了兩口深不見底的幽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