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的最后一擊也失敗了,本該松口氣,但是,張若水,包括傾璇,大家的面色都變得難堪起來。尤其是張若水,他的臉上出現(xiàn)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龍淵劍一扔,幾乎是整個人白鶴展翅般撲了過來。
“景姑娘!”張若水喊著。
秋明洌本是不解,一別過頭,清楚地看見,剛才他揮袖生出的冰凌,有幾根意外地戳進了景瀾的腰腹。
景瀾腹間立馬滲出大片溫?zé)岬孽r血,碰見插入腹中的冰劍,一起相融成血水。冰凍三尺,景瀾卻滿頭大汗,不斷地喘著粗氣跪坐下來。她如愿地倒在了秋明洌的懷中。
“景瀾……為什么會這樣……”秋明洌不知所措,也不敢去動景瀾腹中的冰錐,“是我、我害了你……我、我為什么不死呢……”
“啊——”
一團風(fēng)雪瞬間將秋明洌緊緊裹住,將張若水以及周遭眾人都震開三丈開外。秋明洌仰天長嘯,銀絲亂飛,雙眼變?yōu)檎克{,臉上脖間藍色妖印藤蔓般攀升而出。風(fēng)雪散去,只見銀發(fā)男子全身淺藍錦袍,肩披白狐裘,冰川一般的男子。這便是,雪妖的真身。
“大家小心,他的妖性徹底覺醒了!”傾璇喊道,一邊,張若水被震得趴在地上,望著氣息奄奄的景瀾,視線立馬被淚水模糊。
景瀾面色泛白,宛若一只枯萎的花朵般蜷在秋明洌懷中,身體不斷微顫著:“明……明洌……你沒事吧……”“我沒事啊,笨丫頭……”淚水從湛藍的眼眸里淌出。
景瀾的臉上也沾著清霜,吃力地抬手幫他拭去,輕聲道:“好,你沒事就好……”
“什么都別說了,我們?nèi)フ掖蠓颍ソ辏セ厣龋阋欢〞]事的,一定會的……”秋明洌將她一把攬住,傾腰抱起。
風(fēng)雪托起著木蘭舟,浮云涌動,景瀾倚在秋明洌懷中,兩人坐在飛于高空的小船上,火速趕往回生谷。
“妖怪啊、妖怪啊……”白發(fā)藍眼的秋明洌抱著重傷的景瀾一路闖進煉藥房,所到之處便是冰雪蔓延,嚇得回生谷眾醫(yī)俠紛紛退散。
躺在他懷中的景瀾被人認了出來,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不顧眾人阻攔小趨上前,秋明洌也認出了她,將景瀾放在她面前。
“怎么弄成這樣!”辛彩心疼地
捧著景瀾失去血色的小臉,昔日桃花盛開的眼眸早已黯然無光。“救救她,求求你!”秋明洌墾求著,每說一句話都哈出一口冰霧。
辛彩用干凈的白布堵住景瀾涌血的傷口,慢慢抽出所有冰劍。辛彩一邊給她敷上止血藥膏,一邊搖頭嘆息,淚水連連:“你為什么就如此頑劣,蜀錦會棄我而去,今天回來,傷成這樣……”
“怎樣,辛前輩,景瀾她沒事吧?”秋明洌很是關(guān)切地問。
“沒事?你難道不知道,這冰劍的寒氣非比尋常嗎?”辛彩帶著哭腔,用手貼在景瀾的額頭上,“怎么會這樣,你失血過多,寒氣攻心,最多只有一日的性命了。我可憐的丫頭啊……”
“你說什么?”秋明洌怒氣沖沖地掐住辛彩的脖子,煉藥房內(nèi)忽然風(fēng)雪大吹。辛彩的臉?biāo)查g就發(fā)青了,甩動著雙手不停掙扎著。
“明洌……”景瀾有氣無力地喊了一句,“算了。”秋明洌扔開了辛彩,一把將景瀾抱了起來。“明洌,我自己都是大夫,我懂……最后一天,我不想死在病榻上,我想和你獨處……”聽著她曾經(jīng)出谷黃鶯般的嗓音變得傾頹無力,冰冷的淚水擊打在景瀾枯萎的眼睛里。
“好,我?guī)阕撸挥形覀儍蓚€人。”
回到那道峽谷,一條碧水穿山而過,蘭舟輕蕩,殘陽將江面染紅。
若是她還想邀自己看魚,他會將她從后攬在懷中,溫柔地加句:“當(dāng)心,不過就是再落一次水,我也會救你。”他想含春淺笑,望一眼兩岸的山水,道一句:“景瀾,我們從此隱居,做一對平淡夫妻,可好?”
然而,沒有回頭路。
“景瀾,嫁給我吧。”秋明洌環(huán)住她冰冷的身體,輕輕在她耳邊吐出。對于景瀾,多么夢寐以求的一句話。“不要,我快死了。”景瀾違心地拒絕,拒絕的同時,心里也在滴血。
“我不管,你必須要嫁我,你死了,還是我的妻子。”秋明洌說著,咽喉莫名地刺痛。“沒有嫁衣,我不嫁。”景瀾在這時候耍起了小孩兒脾氣,給他出了道難題。秋明洌語塞,只能將她緊緊壓在胸膛上。
就在這時,從林間,從水邊,恰似紅云翻滾,扇著翅膀的紅色蝴蝶,中了魔咒一般匯聚過來。赤蝶安安靜靜地留在景瀾身上,火紅的羽
翼將她的衣服鋪滿,還有幾只點綴在發(fā)髻上,就宛如新娘的盛裝。
“這是,那一夜的幻蝶……”兩人都因為此景而驚奇地瞪著眼睛。“它們?yōu)槭裁磿貋恚俊本盀憜枴!澳阏f過,幻蝶蠱是你成親的時候才能用的,你看,蝴蝶回來了,你該嫁我了吧。”秋明洌輕撫著景瀾的耳垂,柔聲說道。
景瀾秋波澹澹地仰視著秋明洌澄澈的眼珠,轉(zhuǎn)眼間便是兩行晶瑩流下,更襯得肌膚粉妝玉砌。她伸手自己抹干淚水,乏力地撐起一個微笑。“好,我嫁。”她伸手從自己的衣襟取出一張紙箋,紙箋的一角還沾著她的鮮血。
秋明洌瞥了一眼整齊的黑字,原來不過是首再普通不過的詩,上邪。“這是秋夫人跟我說過的,這是首誓言詩,新婚當(dāng)夜新娘可以吟詠給夫君聽的。我背了好久,就是背不下來,所以我……”
秋明洌一手抱住她的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道:“好,我聽你念,你念……”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景瀾努力提起中氣,耗費著自己最后的力量,“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乃敢……”
那幾個字卡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自然,她也履行不到誓言了。眼前的眉眼逐漸模糊,爾后,化為黑暗,她的瞳孔擴散了,雙目輕輕闔上。秋明洌明顯感到她的額頭滑了一下,若不是他的手掌住她,她便直接倒在自己懷里了。
秋明洌沒有將她放下,依舊抵著她的鼻尖,似乎是不愿承認她永遠離去的事實。“乃敢與君絕,”他想幫她把誓言念完,“乃敢與君絕!”
“啊——”他的慟哭聲比兩岸的猿啼還要凄涼,風(fēng)雪驟凝,整條江水被霎時凍成一條冰川。雪花紛落,赤蝶紛紛凍死,散落開來,仿佛是在宣告,他們短暫的婚禮結(jié)束了。而且,新娘隨著嫁衣隨著婚禮一起終結(jié)了。
冷風(fēng)撩開了她松散的衣襟,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間,那枚忘川痣,鮮明地點在肌膚上。投在冰冷地忘川水中,百年沖刷之苦,換來一個尋找前世戀人的記號。她找到了,他沒走,可惜她自己先離開了。
如果有來世,我愿再次受忘川百年沖刷之苦,只為再遇你的容顏。這句話,和她的誓言,一起永遠卡在了喉嚨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