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淵座下的駿馬乃是好馬,當初從京城一路兼程趕來也只花了一日半的時間,如今雖然帶上了十七隻妖怪做累贅,然而下地奔跑的妖怪不管是白虎精還是野鹿精,雖然都被玄淵打回原形,但速度遠比它們的普通同族要快,跟著玄淵一路奔騰也並沒有落下去。
“進城之前,你們先化作人形吧。”在靠近京城的一處山林中,玄淵暫時停下了趕路,放奔跑了許久的坐騎去休憩一二,他自己則是擡眸看了拖著牛車的白虎精和馬車籠子裡的幾隻妖精一眼,語氣淡淡的吩咐道。
從坐騎的馬鞍上取下水囊,玄淵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等覺得一路奔波的乾渴消去了不少後,才補充道:“尤其是你,白虎精,一定要化作人形,不許以白虎原形入城。這猛虎入城,必定會引來衆人驚惶,你若是不想被衆人圍攻而死,就別以原形招搖過市。”
“嗷嗚!~”白色皮毛柔軟光滑的白虎精身上還掛著牛車的繮繩,聞言蔫蔫的往地上一趴,擡起兩隻虎爪捂住了虎頭,發出一聲委屈的嗷嗚聲來,它耳朵抖了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它是老虎精,比不得紅琇這樣的狐貍精天生在化形上有天賦,所以一直化形不是很順利,就是勉強化成了人形,不是留了條尾巴、就是多了對耳朵,而且總不能維持太長時間就會重新變回老虎,讓它很是沮喪。
聽出了白虎精嗷嗚中的委屈,玄淵不由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白虎兩眼後方才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說你怎麼時常保持著原形,原來你雖然修爲在衆妖中最深,但化形之術卻掌握得最差。”
白虎精:嗷嗚~~我不要面子的嗎?
“主人說得沒錯呢。”紅琇本性狡黠,此時見玄淵主動跟他們說話,膽子也不由大了一些,不像之前那般戰戰兢兢,也敢搭話了,它蹲在粗糙簡陋的木頭籠子裡,甩著大尾巴說道,“阿虎在變形之術上笨得很,怎麼也學不好。”
白虎精靠自己難以化成完美人形太久,這一點不由讓玄淵有些唾棄,這裡的妖怪修煉也沒個體系,實在是太過隨意了,當真是不堪造就,派不上多少用場。
難怪此方世界與妖怪相關的傳說都與妖怪報恩、妖怪與人相戀有關了。因爲這既符合普通人對於妖魔鬼怪的幻想和猜測,也符合現實情況——這些妖怪們除非本體就很強大,比如像這頭白虎這般,否則想要對普通人造成傷亡,也是難事。
白虎精不會化形,但玄淵也不可能就放任它以原形進入京城,所以他便擡起右手,屈指輕輕一彈,一道靈光頓時沒入了白虎精額頭,瞬間將它體內的諸多關隘衝破,直接助它化作了人形。
不管白虎精對於自己能化作人形了是如何高興狂喜,單說這頭,向來是衆妖中腦子最靈活、最聰明狡詐的狐貍紅琇見玄淵對他們態度尚可,終於是忍不住帶著幾分遲疑的問道:“主人,若我們靠近京城,天師道觀不會來收我們吧?”
岐山距離京城如此之近,快馬加鞭只需一兩日時間,但岐山衆妖百年來卻無一妖敢進入京城,便是最愛熱鬧的紅琇也是如此,還不就是因爲天師道觀作爲國教一直鎮守著京城麼?
那些道士可不是好對付的,而且經常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他們這些妖怪可不敢去招惹,別看他們在岐山時威風堂堂,周圍的居民連上山都不敢,那其實是因爲岐山位於蘭州邊緣,十分偏僻,天師道的人壓根懶得理會他們。
玄淵瞇了瞇眼睛,突然笑了起來:“也許你們該感謝你們是落在我的手中,如果再晚上一些時候,說不定是天師道觀的道士們親自前往岐山伐善破廟,殺死山神將你們也一網打盡。”
“啊?!”岐山衆妖皆是愕然不解,齊齊扭頭看向玄淵,不知他此言何意。他們並不是驚訝玄淵說落在他手上比落在天師道觀手上要好這一點驚訝,而是在不解一向懶得理會他們的天師道觀如何會出手對付他們。
玄淵也不隱瞞,將陳蘭生依靠妖怪(也就是雪楹)偷取試卷題目在科舉中作弊被天師道觀的道士發現並且稟明瞭聖上的事情一一說來,並且言明陳蘭生如今已經被收監大牢。
“科舉作弊乃是大罪,不僅陳蘭生被重罰,等天師道觀騰出手來,那幫助陳蘭生在科舉中作弊的妖怪他們也是不會放過。”玄淵神情淡漠,語氣微帶寒意,“現在你們是不是覺得,落在我手中,總比落在天師道觀手下要好?”
揚了揚眉,玄淵斂眸掩去眼中深意,輕笑一聲說道:“至少你們現在還好好的活著,雖然是被種下了奴印無法反抗,但至少到目前爲止,你們依舊安然無事。”
將這些事情說完後,玄淵也不去管雪楹這心繫陳蘭生的蝶妖心裡如何作想,只是招來駿馬騎了上去,招呼衆妖繼續趕路,往距離此處不遠的京城趕去。
這陳蘭生和雪楹的這場人妖絕戀要如何進行下去,有多少波折,最終會走向何等結局,其實都不是玄淵所關注和在意的,他只是答應了謝湛要替護持父母,報謝家滿門被覆之仇而已。
反正現在陳蘭生已經被關進大牢,雪楹也被印下了奴印,她的妖怪朋友們也是一樣被一網打盡,上一世害得謝家滿門被覆的人和妖都已經再難翻身,終究是翻不起什麼浪花來了,用不著玄淵多費心思。
此處距離京城已不足一個時辰的路程,在接下來趕路的時間中,除了玄淵依舊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以外,岐山等妖都有些蔫蔫的,卻是在因爲天師道觀可能討伐他們而感到驚惶擔憂。
他們沒有想到,他們在岐山盤踞多年都沒有引起天師道觀的注意,如今僅僅只是因爲幫助陳蘭生考科舉便被天師道觀給盯上,有被天師道觀動手降妖伏魔的危險。
更讓他們驚駭難言的是,他們現在可正是朝著天師道觀的地盤而去呢,正如賊往公門走,既是心虛又是害怕。現在他們只能希望,給他們種下了奴印的人有能力護著他們不被天師道派抓走了——
正如玄淵所言,與其落到天師道派手中被剝皮抽筋、降妖除魔,還不如跟在玄淵身旁呢,至少他們被種下奴印一日有餘,仍舊不曾出現傷亡,最後就是被關進籠子裡、拖牛車有些傷自尊、臉面罷了。
“我對不起大家……是我連累了你們,去偷試卷考題的人是我,便是天師道觀的道士們要問罪,這等罪責也由我一人承擔!”雪楹覆滿了白色鱗粉的翅膀垂下,語氣既痛且悔。
蹲在籠子裡的紅琇聞言甩了甩尾巴,微微沙啞自帶魅惑的語氣也顯得有些懨懨的:“雪楹,這可不是你自己說一人承擔就能一人承擔的,你願意,天師道觀那些老牛鼻子道士未必願意呢。”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你暫時別太擔心這件事情,咱們現在也不是就任由那些道士打壓了,凡事不還有人在前面頂著麼?”她說著,那雙狹長的狐貍眼便偷偷瞄著前面架馬前行的玄淵,顯然意有所指。
不管這些岐山妖怪們心中是如何作想,因爲白虎精化作了人形,雖然在進城時因爲他是個土包子而鬧出了許多笑話來,但到底沒有引來衆人驚懼害怕,城門附近目睹一切的百姓只以爲這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哪裡知道其實是鄉下來的老虎呢。
只是一干岐山妖怪長年居於深山之中沒有見識,見了大寧京城的繁華卻是移不開眼,不說得了玄淵命令化作人形的白虎精是如何一便拖著牛車眼睛黏在街道兩旁熱鬧之上使得腳下走得跌跌撞撞,就是籠子裡的紅琇等人也是看得目不轉睛。
“娘,你看那隻紅狐貍,真好笑,它的尖臉都塞進籠子縫裡面了,兩隻眼珠子還瞪得滾圓,難道是看熱鬧給看呆了?”
路旁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被孃親牽著在街上行過,卻正好瞧見了旁邊一個壯漢拖著牛車經過,牛車上一個籠子裡裝了只紅狐貍,正扒著籠子縫隙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兩旁熱鬧的商販,當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這隻狐貍真好笑,不僅狐貍好笑,她頭上居然還停了一隻蝴蝶,哈哈哈哈白蝴蝶停在紅狐貍額頭上,真的好好笑。”小姑娘見雪楹停在紅琇額頭上不動,一狐一蝶都傻乎乎的看著街道兩旁風景,天真爛漫的她當下忍不住取笑起來。
紅琇哪裡聽得到這小姑娘對她的嘲笑,她目光落在街道兩旁熙攘人羣和繁華商鋪上,忍不住在心中想到,都說京城繁華,如今我可是親眼見著了,這裡當真是比岐山好一百倍,那錦緞脂粉,當真她從未接觸過的好東西。
只是紅琇目光一轉,卻看到街邊一個攤子上所販賣的貨物,竟然是一張張皮毛,當下一張紅狐貍臉陡然變得刷白,那可是狐貍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