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樂容?”流宿雲挑了挑眉,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來,他並未憚於表現出這種驚訝來,而是十分坦蕩的反問道,“她確實是我的弟子,是我在收下寧修臣之後的又一個弟子,我記得她與寧修臣感情很好,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即使流宿雲本質上對自己那些隨手收下的弟子感情並不深,只是當打發時間的樂子,從未考慮過要這些弟子傳承他的衣鉢,對他們關注很少,但多少也知道當初因爲入門時間十分相近,寧修臣與姜樂容感情是很好的。
寧修臣這個人,善心太重,太守規矩,太有責任感,總是想要去幫助別人,覺得旁人可憐,爲此寧願犧牲自己。流宿雲往日就對這個弟子的這種性格十分不喜,覺得過於天真和理想化,覺得他必定會是在這個上面吃虧的。
而流宿雲想得一點兒都不錯,寧修臣確實是常常因爲自己那種爛大街的好心吃虧受罪,也不是說他的心不好,但是他根本分不清那些幫助的人是不是真的需要幫助,也分不清人心善惡,這就很糟糕了。
玄淵聳了聳肩,表示他也不清楚:“我不知道,反正在被你驅逐離開魔尊殿後,在魔首城中就有不少修士聯袂來找寧修臣麻煩,他重傷垂死之時,姜樂容出面救了他,但是卻又故意在療傷丹藥中添了絕靈散。”
絕靈散一旦服下,便會毀壞修士的丹田與靈根,徹底斷絕一個修士的修途,讓他們再也無法修煉,可謂是非常狠辣的手段了,所以流宿雲不由搖頭道了一句:“無冤無仇的,有點過了。”
若是有仇,你這麼把人折騰成普通人也沒什麼,但問題是姜樂容與寧修臣一向關係親厚,寧修臣對她也頗爲照顧。她就是覬覦寧修臣身上的靈材和寶物,想要趁機落井下石,那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非要用這種手段。
之前才廢掉了蒼正派小師妹林雨琪的丹田,讓她成爲毫無修爲的普通人,甚至還把生機造化丹的藥力塞到她體內讓她能活上至少二百歲,感受一番自己徹底老去模樣的玄淵只是聳了聳肩笑道:“寧修臣想知道原因,順便報復回來。”
他看了眼流宿雲,難得多解釋了幾句:“寧修臣的想法有些奇怪,若是曾經對他有恩,曾經對他付出過關懷的人,無論這些關懷和愛護是真是假,他總是感念在心。”
“不僅是記在心裡,在這些於他有恩的人傷害他之後,不管當初那些善意是真正出於真意,還是隻是假意,他也會因此投鼠忌器,顧忌這、顧忌那,根本下定不了決心狠狠報復回去,通常是雷聲大雨點小。”
比如凝朱,比如那些在墜魔崖下撿到寧修臣卻反手將他賣出去的魔修,比如合歡宗那羣純粹舔顏、對把寧修臣送給流宿雲比他還要難以接受的弟子,又比如流宿雲。
寧修臣這樣的性格也許會讓覺得十分心善好接觸,是值得交往的人,但這同樣反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寧修臣的心太軟了,爲人也太過天真和理想化,他如果遇見的都是好人,一腔真心自然能收到回報,日子過得順遂極了。
但若是寧修臣遇上幾個壞人,或者幾個心態不正常的存在,那一定會被坑得很慘,像季涵、林雨琪、凝朱都用事實說明了這一點,太過單純和氾濫的好心善心,其實未必能好人有好報。
與流宿雲打了交道以後,成功找到了幫他洗滌魔氣的辦法,流宿雲便很主動的表示他願意出手相助。流宿雲乃是魔尊,在魔尊殿、魔首城甚至是整個魔域都是最有權勢的人,要將玄淵所找的人全部帶到魔尊殿來,根本沒難度。
姜樂容本身就是流宿雲的弟子,最近也沒有離開魔首城出去歷練,她是第一個被叫道魔尊殿內來的,對此她一臉不解,但卻不敢反抗流宿雲派出去的人,只能懷揣著一種頗爲忐忑的心情等待著流宿雲召見。
而在姜樂容被帶過來之後,不過片刻時間,當初在寧修臣被逐出魔尊殿後落井下石對寧修臣下手,試圖將他殺掉拿走他儲物袋中所裝的靈材寶物的那些魔修就全部被帶了回來,並且被人直接扭送到了魔尊殿只有處理大事纔會用到的正殿當中。
姜樂容和這些魔修們被帶到正殿來時,還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單純的因爲魔尊突然叫他們前來的事情感到戰戰兢兢的害怕,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點惹惱了魔尊。
“人都到齊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語氣淡漠卻不怒自威,讓殿中站著的十餘個修士都是渾身一顫,尤其是姜樂容更是心驚膽戰,因爲被當做犯人一樣拎到正殿中的修士中,數她最瞭解流宿雲,立刻就聽出了這是流宿雲的聲音。
奉命去帶這些修士回來的一個魔修恭敬回稟道:“是的,魔尊大人,您所吩咐小人去帶過來的修士除了有一人在前幾年捲入爭鬥中已經隕落,其他人都已經帶了下來,請魔尊查看。”
姜樂容站在殿中,雖然面上看著鎮靜自若,其實內心十分慌亂,對於自己行事隨性不羈的師尊突然找她還有另外一羣修士過來的原因有諸多猜測,並且因此心頭十分緊張,生怕流宿雲一言不合就動殺手。
這並不是因爲流宿雲曾經有怎麼傷害過姜樂容,又或者給她造成了什麼心理陰影,純粹是因爲流宿雲地位太高,就算他什麼也不做,也足夠帶來令人近乎窒息的壓迫力。
流宿雲自然是不知道當年寧修臣被趕出去後遇到的事情,當初也不關心,所以並不能認全殿下所站的這些修士,不由把目光轉向了坐在一旁垂眸捧著一盞清茶的玄淵:“這些人是你要找的人麼?”
“是的,除了漏了一個,其他的都在這裡。”託著茶盞的手稍稍放下了幾分,玄淵言簡意賅的回答道,“我剛剛卜算了一番,雖然對卜算不算在行,但還是成功算到他已經死了,也就算了。”
之前站出來回話,說已經將流宿雲吩咐的人都盡力帶過來的修士鬆了口氣,稍稍放鬆了一些,其他那些曾經圍殺過寧修臣,但是卻功敗垂成的魔修們根本沒從聲音認出人來,還在驚訝魔尊這是在跟誰說話,語氣這麼溫和。
反倒是姜樂容,基本上當那道清冽乾淨的聲線開口說話,她就渾身一顫,顧不得魔尊流宿雲高坐上首,又驚又疑的擡頭朝著那道讓她熟悉得不行的聲音來源看了過去。
當目光落在捧著茶盞飲茶的玄淵那張姜樂容十分掛念和熟悉的面容上時,姜樂容眼睛突然一紅,又驚又喜,怔怔的看向玄淵,突然啞聲喊道:“師兄……你沒死,太好了。”
挑起一邊眉頭來,流宿雲臉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之意來,要不是很清楚的知道玄淵不是說謊的人,單看姜樂容這副模樣,只怕還以爲她這個做師妹的有多掛念寧修臣這個師兄呢,見到他這麼開心和驚喜。
不得不說,姜樂容簡直是演技一流,反應也很快,見到數年前差點被她坑得喝下絕靈散的師兄,竟然還能面不紅氣不改的露出一副我很驚喜我很高興的模樣來,要是不清楚事情真相的人,還真的會被騙過去。
上下打量了這位容貌嬌美、弱柳扶風的姜樂容一眼,玄淵不由點了點頭,這副模樣確實和寧修臣記憶裡的那白蓮花模樣很是相似,病弱溫文,柔美善良,靜謐安然,整個人看上去猶如天邊月、谷中蘭,氣質極爲出塵,一派天真乾淨。
像姜樂容這種類型和氣質的姑娘,其實在魔域是很少見的,當初寧修臣就是被她那種單純無辜的氣質矇騙,以爲她也是被迫墮爲魔修的善心姑娘,所以對她百般照顧,把她當成師妹一般認真對待。
姜樂容確實是被迫墮魔,但和寧修臣相比,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姜樂容是佛口蛇心,她面上越是柔美善良、與世無爭,內心就越是陰狠毒辣,計謀百出,她這樣大的反差也是當初流宿雲收她爲徒的原因,他就喜歡看熱鬧。
當然,寧修臣與姜樂容二人心性差距如此之大,也是爲什麼流宿雲好歹還認真教導了寧修臣很長一段時間,但對姜樂容這個同樣收下的弟子卻不聞不問的原因所在。流宿雲雖然主要目的是看戲,但也不會閒著去給一個白眼狼送什麼溫暖。
他沒那麼閒得慌。
“聽你的語氣,好像不算太失望。”輕輕擱下手中的茶盞,玄淵似笑非笑開口,“莫非是想再灌我喝下絕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