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宴中,前來朝拜的匈奴使臣悍而行刺陛下,嘉妃爲寧成帝擋住暗箭,紅顏薄命、毒發身亡。因救駕之功,嘉妃被追封爲嘉皇貴妃,陛下命以皇后之禮下葬,位居妃陵諸位妃嬪之上。
嘉妃生前所住的倚梅軒落鎖封宮,陛下特令不許任何人進入倚梅軒,自此後倚梅軒不對任何人開放,宮中妃嬪皆不可入內。陛下特令將倚梅軒保持爲嘉妃生前的擺設和模樣,不許任何人隨意改變。
而在嘉妃救駕身亡後,嘉妃之父上書乞骸骨告老(……),陛下允之,然晉許家長子爲正五品吏部侍郎,又冊封許家次子爲國師,且爲此特在京城中修建國師府。
嘉妃的死對於前朝而言,並不算太大的事情,不管嘉妃在後宮如何受寵,如今已經身亡,而且並未留下子嗣,就算被追封爲皇貴妃,也不影響什麼朝堂大勢。
所以在國宴過後,朝中大臣們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匈奴之事上,匈奴使臣膽敢刺殺陛下,對於大寧和匈奴之間的友好關係是極大的損傷,甚至可以說已經讓雙方交惡了,對於如何就此事向匈奴族討要報酬,朝中是爭論不休的。
嘉妃的死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就算不得什麼大事了,畢竟只是一個妃嬪而言,他們做臣子的整日盯著陛下的後宮也不是個事情不是,所以嘉妃的死基本上沒有在前朝引起什麼太大的風波。
反倒是在後宮之中,對於這個曾經盛寵一時,寵冠後宮獨佔了陛下,甚至入宮時間如此之短卻已經爬到了妃位的女人,卻有著別樣的複雜感情。
一來,對於這樣一個佔據了陛下的寵愛,風頭冠絕整個後宮的女人,後宮中的諸位妃嬪都是十分嫉妒和……羨慕的,事實上,入宮不是因爲國宴上出了匈奴使臣刺殺的這件事情,嘉妃其實未必也就無事了。
因爲當初嘉妃的盛寵和獨寵,已經觸碰到了後宮中諸位高位妃嬪那根敏感的神經了,當時,除了一向驕傲不屑於後宮中的女人動手的賢妃,其他的幾個妃嬪全部都已經聯手了,要聯合起來對付嘉妃。
只不過她們的計劃和籌謀被匈奴使臣那石破天驚一般的刺殺給打斷了而已。
二來,對於這位盛寵但是卻在陛下被刺殺時挺身而出的女人,後宮中所有妃嬪心中其實都是有幾分感激的。因爲如果當時嘉妃沒有挺身救駕,也許中了暗箭毒發身亡的人很可能就是寧成帝了。
寧成帝還很年輕,他的兒子最大的也才七歲,七歲的孩子頂個什麼事呢?連寧成帝繼承了皇位的兒子都不一定能有什麼好未來,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妃子?
有子的妃子還能期待能出宮被奉養,可那些無子無寵的妃子日後怕是在宗廟中悽慘的過完一生了,尤其是那些新入宮的妃子,更是倒黴可憐,她們甚至不曾承寵,就要做一輩子的“寡婦”了。
可以說,嘉妃相當於拯救了後宮中所有妃子的未來,讓她們避免了悲慘的未來——雖然,寧成帝未曾駕崩,她們在後宮中的日子也風光不到哪裡去。
後宮衆位妃嬪對於嘉妃的觀感是複雜的,但人死如燈滅,對於嘉妃,大部分妃嬪還是頗爲唏噓的。畢竟,這樣一位年紀輕輕、風華絕代的妃嬪,就在這樣如花的年齡去世,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嘆息。
更何況,後宮中從來都沒有百日花紅,今日陛下爲了她特令她以皇后之禮下葬,爲她傷心斷腸,爲她痛苦悲傷,但當一段時間過去,這些傷痛都會被抹消,她會漸漸的消失在陛下的生命中。
當日後有其他的妃嬪再次得寵於陛下的時候,陛下還是會喜歡上其他的溫柔美麗的妃嬪,還是會爲其他的女子動心,而曾經付出了生命拯救陛下的嘉妃,卻漸漸會被陛下遺忘。
但是也有妃嬪覺得,嘉妃如此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她在和寧成帝最爲情濃,於她最美的時候爲了救寧成帝而死去,日後她留在寧成帝心中的印象永遠都是美麗的完美的動人的。
她雖然死去,但是卻永遠被陛下銘記於心中,成爲他心上那一點殷紅如血的紅砂痣,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也永遠記掛的人,不管日後陛下會遇到多少年輕貌美、多少清麗絕豔、風華無雙的妃子,她們都不可能取代嘉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因爲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更不要說嘉妃死得那樣悽美,那樣刻骨銘心,她死在最好的時候,最好的年華,日後的歲歲月月,寧成帝都將一直銘記住她。
對於後宮衆位妃嬪心中的所思所想,寧成帝是不清楚的,而幸好他不清楚……不然他只怕真的會一口老血噴出來,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還紅砂痣呢,怎麼不說白月光啊!
他承認他對於沒有揭露真實身份的許清寧是真的有感情的,然而這些感情在許清寧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後,都化作了深刻的陰影好麼?雖然他對許清寧有別樣的信任,但這真的不代表他“愛重”許清寧啊,寧成帝並不愛南風。
對於嘉妃的這件事情,寧成帝是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的,以至於在玄淵“詐死”過後,寧成帝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獨居於宸正宮,不曾召幸任何一個妃嬪。
清心寡慾幾乎快要比得上道觀裡的道士了……
而因爲心理陰影才如此的寧成帝,卻被許多酸書生歌頌深情,甚至讓後宮中許多妃嬪都堅定的認爲他非常專情,一邊羨慕嫉妒嘉妃獲得的深情,一邊拼命想要贏得寧成帝的好感也獲得這樣的深情。
然而,被歌頌爲深情專一的寧成帝表示:並不是很想這麼專一深情呢……
幸好許清寧是個有眼色的,也知道寧成帝見到他心裡會彆扭,所以在被冊封爲國師後,立刻就出京了,甚至沒有等京城裡修建的國師府修建好就離開了。
據許清寧的稟告,他是打算前往江湖先去調查一番情況,摸清楚江湖中的情況,如此纔好按照寧成帝的心意來制約江湖,不至於讓江湖影響到朝堂的穩定。
對此,寧成帝並沒有表達反對,不管是因爲他想要將江湖的事情解決,還是因爲並不願意見到許清寧的原因,寧成帝都希望許清寧能夠走這一趟。
……多少也給他一點兒時間來理清楚心中的複雜情緒好嗎?他一定要把這件糾葛的複雜事情理清楚的,否則日後只要一召幸妃子就有心理陰影該怎麼破?
寧成帝他是被迫清心寡慾,被迫深情專一,他本人對許清寧真的沒辦法深情起來啊,這跟感情深淺無關,實在是……他並不好南風好不好,所以怎麼可能會對男子有深情呢!
除了貼身伺候的總管太監李德忠,怕是沒有人知道寧成帝每次被說是深情時有多麼暴躁,那什麼,哪個並不好南風的人願意被人說自己對一個男子深情啊……
“陛下,冷宮裡的那個昨夜深夜裡想要尋死被發現了,如今被看押在冷宮的一處偏殿中,不知該如何處置她?還請陛下示下!”李德忠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御書房,覷著寧成帝批改奏摺間隙的時候稟告道。
寧成帝剛剛批完一份奏摺,還未看到第二份,就聽得了這個消息,當下眉頭一擰,微帶幾分不耐的哼道:“想死?呵,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叫人盯著她,不許她撞牆跳井的尋死,她不肯吃飯喝水,就硬灌下去,別想絕食餓死。”寧成帝語氣不耐,根本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浪費什麼時間,“讓她好好享受這種‘窮’人的感覺,別想一死了之。”
其實寧成帝未必有多在乎許清恬這個人,就像睥睨天下的雄獅不會去關注腳下的一隻螞蟻,但是誰讓這隻螞蟻觸犯了他的威嚴了,對於這樣冒犯了他的威嚴的存在,寧成帝不在意,但也絕不會放過。
“日後有關於她的消息,不必告訴朕。”寧成帝神情冷漠,又重新拿起一份奏摺開始批閱,“朕沒這個功夫操心她的事情,你只要記住,讓她在冷宮中受磋磨償罪便是了。”
“直接將她處死以償欺君之罪,那多沒有意思,也顯得朕太過寬容了。”寧成帝脣角的笑意極冷,帶著幾分輕蔑和不屑,光是那些調查許清恬的卷宗中的記錄,都讓他知道這是一個怎樣愚蠢的女人。
李德忠應了一聲,垂下頭默默的退到了往常的位置站好,隨時都能夠迴應寧成帝的吩咐。
而寧成帝則繼續開始批閱奏摺,如今大寧與匈奴已經交惡,正是要趁著這個機會乘勝追擊,將匈奴人趕出毗鄰大寧疆域的草原的時機,寧成帝事情多得很,可是一點兒都不閒。
至於冷宮中的許清恬?她穿著最下等的麻布衣服,混身髒污,勞累不堪,不知道多久沒有梳洗過,身上的異位讓人直欲作嘔。明明還是青春的年華,卻已經蒼老如老嫗,整個人消瘦又骯髒,滿是老繭和皺紋。
她就被捆住隨意的丟在院子中的水井旁,當她擡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時,忍不住悲從中來,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當初的她是父母的掌中珠、心頭寶,備受寵愛,不說榮華富貴,卻是嬌生慣養,可是爲什麼會到今日這個地步呢?
爲什麼會到這一步呢?因爲她任性驕縱,犯下了欺君大罪嗎?她知道錯了,她知道這罪過有多麼深重了。
可惜許清恬此時才後悔,已經太晚太晚了。因爲根本沒有人等著她後悔,也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知錯。
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經把疼愛她的人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