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恬眼下青黑,嬌美面容上帶著幾分倦意,但眼睛晶亮有神,目光灼灼,半點不見倦意,她盯了玄淵半晌,見他也只是微挑眉頭做出一副不解模樣來,沒有半點心虛,不由挫敗的吐了口氣,嘟嘴道:“哥哥,你確定你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側眸含笑看了謝恬一眼,玄淵起身從剛剛用過膳的桌邊站起,在擡手撫平身上所穿的淺青色官袍上的褶皺後,他踱步走到窗邊,伸手直接推開了木窗,當下,深秋清晨乾淨而清新、溼潤而寒涼的空氣頓時便撲面而來,涌入了室內。
謝恬亦步亦趨的跟著玄淵來到了窗邊,在隨意側頭看了眼窗外,卻只看到一叢凋零的竹子後,便不感興趣的移回了目光,又目光灼灼的凝視著玄淵,一副不問出結果不放棄的模樣,當真是分外堅持。
玄淵側眸瞥了緊跟在他身後的謝恬一眼,眸光微帶幾分無奈地看了謝恬一眼:“矜持一點,你世家貴女的風範呢?”
說完這話,他又轉頭重新看向窗外,目光落在窗外開闊的院中,迎著深秋寒冽的晨風而立,只著淺青官袍單薄,卻依舊挺拔如竹,若庭下玉樹。
“孃親又不在這裡。”謝恬小聲辯解了一句,但大抵是做賊心虛,忍不住擺動著小腦袋四下看了幾眼,在發現室內只有她跟兄長二人,連貼身伺候的丫鬟和小廝、長隨都被打發下去後,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雖然謝夫人不在這裡,但“虎”威猶在,謝恬忍不住條件反射的挺直了脊背,站直了身體,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一側,做出一副嫺靜淑女的模樣來,當真是靜如處子,嫺靜優雅,處處彰顯世家貴女的風範,一舉一動都優雅從容。
右手搭在窗沿上,骨節分明的食指不由習慣性的敲了兩下後,玄淵側眸看了謝恬一眼,不由帶了幾分笑意:“這裡又沒旁人,你沒必要維持這幅仕女模樣。嗯,你眼下青黑怎的這麼濃重,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在玄淵含著幾分笑意的調侃下,謝恬一下子破功,再也維持不了那靜若仕女的嫺靜優雅,露出屬於她自己真實的情緒來,露出幾抹活力和生機來:“你別轉移話題!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因爲心中急切,在玄淵風輕雲淡的笑意下,謝恬忍不住跺了跺腳,要不是見他腳上穿著官靴,怕是要忍不住往上面踩兩下。
“唔,瞞著你的事情嘛。”斜倚在窗邊,玄淵挑了挑眉,脣角微勾露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來,他稍稍拖長了聲音,故意說道,“多得是,我看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是數不清楚。”
謝恬登時哼了一聲:“我不管其他的事情,我就問你,雪楹他們這些妖怪,真的是天師道派收服之後,讓你帶回謝家來的?”
雙手背到身後,謝恬小步跳了兩下,繞著玄淵轉了半圈,眼睛晶亮的看著玄淵,微擡下巴,故意做出倨傲的表情來,一副你隱瞞的事情我全都知曉,別想再胡說八道糊弄過去的模樣。
“是不是重要嗎?”輕笑一聲,玄淵對謝恬的問題完全不以爲意,他回頭看向謝恬,歪了歪頭,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將她綰好的髮鬢揉得一團糟,然後大步往大門走去,“我還趕著去翰林院,你要是隻想問這些的話,我可沒時間繼續聽。”
玄淵轉身就走的反應讓謝恬瞠目結舌,簡直是猝不及防,在反應過來後,她連忙小跑著追了上來:“你心虛了!你說,你是不是已經拜了哪位仙風道骨的道長爲師,已經開始學習道法了?不然雪楹她們怎麼那麼容易就被你制服了?她們可是妖怪!”
“哥哥,道法難學嗎?是不是很有意思?你有參與過幾次降妖除魔啊,見識過多少妖怪,有沒有那種、那種一看就特別威風,對,特別威風的那種妖怪?雪楹是隻蝶妖,好看是好看,但一點兒也不威風、不神秘,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謝恬追在玄淵身後,就在他大步從窗邊走到門口的這幾步路的時間裡,她就嘰嘰喳喳的問了一連串問題,她臉頰緋紅,眼眸晶亮,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在她自己特別感興趣的專業範圍,她當真是很有性質。
再怎麼清脆甜美的聲音,如果嘰嘰喳喳的響起在耳邊,那麼怎麼也算不上是一件享受的事情,擡手按了按眉心,玄淵有點無奈的發現自己好像甩不脫謝恬這塊牛皮糖,不由停下腳步,免得她穿著繁複的長裙小跑著摔倒。
“我沒拜師,也沒入道家。道法難不難,不清楚。除了岐山的妖怪,沒見過其他威風妖怪。”玄淵用詞簡略,乾脆利落的將謝恬提出的一個個問題盡數回答,沒有遺漏。
擡起右手,讓急急衝過來的謝恬能撐在他的胳膊上穩住身形,玄淵搖了搖頭,語氣有點無奈:“我看你的樣子,對道門和妖怪是極感興趣的模樣,既然如此,你儘快做下決定便是,我說過會幫你,就不會食言。”
謝恬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我沒跟你說嗎?我已經決定好了呀,我要拜天玄真人爲師,不過我只做在家修行的道士,不住天玄道派。”用力點了點頭,她堅定態度,“嗯,不住道觀,不做道姑。”
“我確定你沒說過。”玄淵垂眸,見謝恬轉著眼珠子一副心虛模樣,不由搖了搖頭,他脣角微勾,倒也沒有多在意什麼,只是說道,“既然你做下決定了,今天就坦白吧,到時候我會幫你說話的。”
謝恬鼓了鼓臉頰,還想再就玄淵收服岐山等妖時展露的手段再問幾句,屋外突然傳來謝恬貼身婢女似是故意提高的見禮聲:“拜見夫人,小姐和少爺正有事在商議,婢子這就通稟。”
在聽到門外婢女所說的話後,原本還有話要問的謝恬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水袖輕輕拂過,細緻而快速的將身上繁複襦裙整理了一遍讓自己身上再無缺漏,謝恬脊背挺直,姿態楚楚,優雅自矜,一舉一動皆浸透著婉約和嫺靜。
白淨秀美的面容上噙著三分溫柔又淺淡,自矜而禮貌的笑容,矜持自處,但並不讓人覺得傲慢無禮,反而可親溫柔,疏離高貴,自有世家貴女的風範,她站在玄淵身旁,恬靜溫柔,氣質楚楚,姿態從容。
於是當謝夫人走進室內時,看到的就不是在兄長面前撒嬌跺腳、小女兒姿態滿滿的謝恬,而是優雅嫺靜,氣質溫婉,眉宇間帶著幾分憂鬱和沉靜的乖女兒謝恬了。
謝夫人秉性溫柔,從來沒想過自家女兒那副溫柔嫺靜的模樣是表象,她眸光掃過兄妹倆,不由輕嗔一句:“恬兒,你怎的大早上來煩你哥哥,他今日還要去翰林院當值,這可誤不得時辰的。”
隨著謝夫人款款走近,她身上所著的淡紫色撒花裙襬掃過門檻,逶迤於地面,蕩起優美漣漪弧度來。她走到近前,在細細打量了謝恬一眼後,眉心不由輕蹙,繼而徐徐展開,含著幾分嗔怒的說道:“你瞧瞧你,怎的這樣就出門了,你這髮鬢是誰給你梳的,這麼凌亂。”
擡手將滑落在女兒腮邊的一絲碎髮別到她耳後,謝夫人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可是昨日夜裡驚了覺,怎的眼下青黑一片?既然昨夜沒睡好,就先回去好好歇息吧,也別再打擾你哥哥,讓他快去衙門當值,免得錯過了時間。”
謝夫人是送謝丞相出門時,發現應該同一時間出門的兒子還沒有出發,才趕到他的院子裡來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結果纔過來就聽丫鬟們稟告,是謝恬一早連早膳都沒吃,就來找玄淵議事了,不免有些驚訝。
“女兒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要告訴兄長,所以才一早趕來。”微微低著頭,謝恬臉上露出幾分羞愧之色來,“急切之下未曾發現儀表有失,所行有所逾距,是女兒不對。”
謝夫人並沒有責怪的意味,只是牽住了謝恬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你還沒吃早膳吧,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你昨晚到底是受了驚纔沒睡好,還是著涼了?”說著,她不由擔憂起來,“要不要請大夫給你診脈?”
在謝夫人拉住謝恬後,玄淵脣角不由勾起露出一絲淡淡笑意來,雙手負於身後步履悠閒從容的離開了室內,只把謝恬和謝夫人丟在了身後。
“誒!”見玄淵趁機溜走,謝恬脣角一抽,頓時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委屈表情來,她還有話要問呢,結果玄淵就這麼走了!
他真是感謝謝夫人把他拯救出來,不然不知道謝恬還要問多少問題。
嗯,既然謝恬已經做下了決定要拜入天師道派,等她成爲方外之人後,日子想來也要過得肆意快樂許多,如此謝湛應當能夠放下心來。唔,之前便想著事情了結可以離開了,只是因謝恬要拜入天師道派而拖延了幾日,如今倒是可以成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