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是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他從馬車裡醒來,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不知道自己目前是處於怎樣的情況,整個人迷茫至極。
直到他醒來許久後,一道遺留的消息終於傳達給因爲突然而至的甦醒而迷茫的他,而他這沉睡的十餘年的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也都被盡數告知。
原來,在當初親眼目睹沈霄月被打入冷宮,在宴君賢的折辱下自盡而亡,而他自己也被宴君賢秘密處死後,他最後破釜沉舟的努力和拼搏竟是成功了。
他付出了代價,換取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曾經名爲張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被囚禁當做人的影子而忘記自己姓名的男子終於明白事情的始末。
當時空倒轉,一切從頭開始,許多事情的軌跡終於與他記憶中不同,發生了改變。正因爲他付出代價而許下的願望,這個世界的歷史終於被改寫。
一切都變得完全不同。
沈家沒有戰死沙場,雖然沈瑜早早請辭,但沈天陽接過了沈國公的位置繼續統領沈家軍,而沈天歌則是入宮做了御林軍校尉,頗受信任和重視,沈家沒有敗落,依舊是世家典貴。
宴君賢和李茗雪如他所想,虛假的愛情神話被揭穿,兩個人一生糾葛難以分離,便是痛苦也註定糾纏在一起。
對宴君賢而言,傾盡一切寵愛的女子對他全無真心,權力被褫奪、唯一的兒子也被搶走,這樣的痛苦於他而言是極爲難以承受的。
尤其是,在他以爲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他就能夠解脫時,卻發現自己唯一的兒子,交託了希冀與祈求的兒子根本與他沒有半分感情,不僅沒有“救”他出苦海,而且對奪走了他皇位的那個人的話言聽計從。
權力被褫奪、妻離子散,一生孤苦淒涼,宴君賢永遠只能被囚禁於皇宮偏僻的殿堂中,他曾經是帝王,可日後卻要用這樣可悲而痛苦的方式活下去。
這樣的報復,張宇很滿意。至於李茗雪……張宇從未見過她,對她有怒有恨,但到底比不過對宴君賢,如今李茗雪一生也只能陪著宴君賢永困宮中,也已經得到了報復。
其實張宇已經不記得當初爲什麼要留下成爲真正帝王的心願了,也許是因爲覺得宴君賢並非合格的帝王,也許是想證明……其實這天下並不是非要宴君賢不可。
宴君賢和他一樣,都是無足輕重的存在——這或許,是他當初留下這個心願時想要證明的事情。宴君賢手握權力時,能輕易主宰他的一生,可當二人關係調轉……也是一樣。
他又算得了什麼呢?即使一開始他是帝王,可如今不是證明了麼?只要他想,宴君賢也可以什麼也不是。
對於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駕崩”退位的事情,張宇很能接受,他或許並不聰明,但是卻絕對很識時務,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當不起這大慶朝的天下。
勉強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只會犯下比宴君賢還要不如的錯誤。
他不想那樣,既然他沒有那個能力,那就不要這個位置。張宇雖然憎恨宴君賢,卻不恨天下百姓,他真的不想爲了他們幾個人的情長糾葛,把整個天下拖下水。
當初他留下心願時,爲了防止代替他的人把大慶朝搞得亂七八糟,他特地有留下希望能做一個合格皇帝的話。
…………好吧,其實他只是在胡思亂想而已。
在微微搖晃的馬車上,張宇突然一把捂住了臉,將自己的情緒埋到手掌裡。他其實根本不關心什麼天下的,他只是、他只是不想讓自己去想……沈霄月而已。
他讓自己滿腦子都充斥著這些亂七八糟,他其實沒有那麼關心和在意的事情,不過是因爲他想讓自己分心,想讓自己晚一點、再晚一點的纔想到沈霄月。
可是他失敗了,不管他怎樣裝傻、分心,甚至是暗示自己,這些都不能阻擋他對沈霄月的關注和感情,他忍不住、他也沒有辦法忍耐,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沈霄月的近況。
哪怕知道她已經嫁人,生活幸福美滿也好,至少這樣,雖然沈霄月的生命和人生裡再沒有他,但至少是幸福的。
張宇從來沒有奢求過能夠和沈霄月在一起,在他看來他是配不上沈霄月的,她是天之驕女,而他不過是個平凡普通的人。
所以只要她過得好就好了,哪怕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個人在黑暗中視她爲陽光,並且默默的愛了她許多年。
這些她都不必知道,她只要幸福就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情緒稍稍有些失控的張宇終於鎮定下來,他臉埋在長了些許繭子的手中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一般翻看起有關於沈霄月的信息。
然後……張宇就愣住了。
因爲玄淵留下的有關於沈霄月的信息少到可憐,就兩句話,一,十年前沈霄月已經出宮;二,她未再嫁。
張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都過去十年了,出宮的沈霄月爲什麼還沒成親嫁人?難道是因爲宴君賢給她的打擊太大讓她對男子失去了信心不願意再嫁人了麼?
這一刻張宇說不清心中繚繞的是怎樣的情緒,到底是驚駭擔憂來得多,還是那隱秘的期待和希冀來得多一點。
在馬車中坐立難安了許久,張宇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去找沈霄月,不管如何,有些事、有些話,他一定要當面與她說清楚,他已經懦弱的錯過了十年,難道還要錯過一輩子嗎?
玄淵在走之前已經將事情安排好了,雖然他“駕崩”了,但是他留在張宇身邊的人都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而且會聽從他的命令好好照顧他,有這些人在,張宇這一生完全可以過得非常順遂。
探出手掀開車簾,張宇努力沉穩威嚴道:“調查一下沈瑜獨女的下落。”沈霄月的閨名,他自然不會隨意說出口,所以只能如此了。
張宇坐在馬車中,不曾看到在他開口後,原本坐在馬車前趕車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和了然。
在一陣沉默後,一人開口遞上一封信,說道:“大人之前吩咐了,若是您詢問此事,便將這封信給您。”
張宇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很是淡定的接受了這件事情,從他們手中接過了這封信,然後縮到馬車裡雙手微微顫抖的打開了信封,抽出了信紙。
結果……張宇沉默著看著手中的信紙,臉色木然,隱隱有些崩潰,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沒有發火,只悶聲吩咐外面趕車的人:“我們去邊關。”
這好好密封的書信里根本就只有一句話,就只交代了一下沈霄月的下落,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可就是這樣非要裝在信封裡!虧他還以爲……這是沈霄月的信呢。
沈霄月出宮後,沒有留著皇都,而是去了她從小長大的邊關。她大哥沈天陽統領沈家軍鎮守在那裡,有兄長護著,在邊關沈霄月能過得肆意瀟灑。
即使她曾經嫁過人,可邊關民風彪悍,根本不在意這個,她沒有遭受多少不歡迎的眼光,反而如魚得水,過得極是爽快。
一路趕往邊關,張宇說不清自己心中到底纏繞的是哪些情緒,他只知道自己很慌,很害怕,又是渴望能見面,又害怕真的見面。就在這樣的糾結中,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旅程後,他終於來到了邊關。
張宇有些近鄉情怯,在進了邊關城鎮後,他縮在落腳的客棧裡,死都不敢去找沈霄月,缺失了十年的時間,張宇沒有勇氣站到沈霄月面前去,所以即使來到這裡,他也不敢靠近。
“主人,您打算在邊關待多長時間啊?”又是宅在客棧中不敢去見沈霄月的一天,這些時日以來一直貼身照顧張宇的一個下屬輕咳了一聲,試探性的問道。
張宇沒說話,蔫蔫的坐在窗邊發呆。
沒得到迴應的下屬沉吟了一下,突然道:“說來,今日沈小姐去了關外的一座馬場呢,聽說馬場主人年輕有爲,至今沒有成婚……”一邊說著,他一邊暗示的掃了張宇幾眼。
張宇當下愣住,然後猛地跳了起來:“走,去馬場!!”他再不去找沈霄月,她就要被人拐走啦,他不要試都沒試過,就再無機會。
直到站在這名爲沈氏馬場的門口,看著一身騎裝英姿颯爽的沈霄月後,張宇死機了,死魚眼看向之前回話的下屬:“……馬場主年輕有爲,至今未曾婚配?”
這下屬眼神一飄,若無其事道:“沈小姐一人獨立支撐起馬場,確實年輕有爲啊,而且確實不曾成婚嘛。”所以他沒說錯啊,他只是沒說清楚馬場的主人就是沈霄月而已。
呆愣愣的看著依舊明豔大方、美麗出衆的女子,張宇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們中間隔了十年的時間,他突然出現,於她而言……會是負擔嗎?
最後還是沈霄月主動走了過來,張開手給了張宇一個大大的擁抱,在邊關生活了十年,眉宇間越發英姿颯爽、明媚大方的女子笑容燦爛瑰麗,若夏日暖陽溫暖而璀璨。
她抱緊張宇,身體微微顫抖,心中涌動著諸多情緒,她輕聲喃喃道:“我們之間還有許多問題,但這都不重要,不是嗎?”我知道那十年不是你,但這不重要。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不是嗎?所以,即使有很多問題,但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牽著手走下去,總能解決的,是不是?”重要的是,在這麼久以後,彼此相愛的我們終於有機會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