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玄淵說什麼他長相好、會受人追捧的胡話,就算是楊玄之向來清冷淡定、從容平靜,也從不關心自己的長相,卻也不由在玄淵的話下露出幾分微帶羞惱的神色來,他眉心微蹙,額角跳動兩下,似嘆又似無奈的說道:“你這又是說的什麼渾話?”
什麼長相出色容易受人追捧,什麼會引得有病的人黑化成病嬌和變態,都是修道之人,不應該清心寡慾、一心向道麼,怎麼可能會出現玄淵所說的這種情況?楊玄之眉心微跳,下意識的覺得是玄淵在胡言,說渾話故意開玩笑。
面對楊玄之的不信,以及他垂死掙扎的試圖給這件事情找到一個更合理的解釋的反應,玄淵不由搖了搖頭,在心中嘆息一聲:楊玄之這就是在自欺欺人的不願意相信事實真相啊。
可千萬不要把修真者想得太好,一心向道、不然塵世事俗的修士不是沒有,甚至十分常見,但同樣的,性情狠辣無情、動輒屠滅一城一國以萬千生靈血祭的魔修也不是沒有。正道修士中可能會有僞君子,魔修中卻也不乏敢作敢當、肆意恣狂的英雄豪傑。
修真者乃是一個龐大的羣體,而在這個羣體當中,修士們有善良的也有惡意的,有一心向道卻也有籌謀規劃只爲了地位權勢的,不能由一個修士的性情和做派推及到整個羣體,爲所有修士都打下標記和烙印。
正如這個世間有那麼多人,不能因爲碰到一個好人就認爲全世界都是好人,到處都是一片祥和安寧;同樣的也不能因爲碰到了一個壞人,就偏激的認爲全世界都是壞人,沒有一個好人,這個世界一片黑暗,看不見半點光明和未來。
見楊玄之眉心微蹙,一副不相信、認爲玄淵是在胡說八道的模樣,玄淵不由撇了撇脣,認真開口說道:“我並不是說那方世界沒有一個好人、全部都是壞人,但是比起其他世界,那方世界的修士在遍佈整個修真界的魔氣的干擾下,更爲容易偏激入魔罷了?!?
如果那方世界全都是一羣在魔氣干擾下陷入瘋狂的人,那玄淵根本就不會前往那方世界了——如果不是因爲寧修臣本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卻一直秉持自身道心不曾墮落爲魔,玄淵是不會選擇幫他達成心願的。
寧修臣被世間深沉惡意冰冷對待,但他卻一直堅守本心不曾動搖。他憎恨傷害他、背叛他,乃至囚禁他、殺死他的那些仇人,但卻從不因爲心中的仇恨而將心頭的不甘和怒火肆意揮灑出去傷害其他無辜的人。
自始至終,哪怕是被魔氣浸染丹田,被迫由道墮魔,哪怕他一直被惡意籠罩,但他也不曾因自己所遭遇的痛苦之事而黑化扭曲。哪怕是要報仇,哪怕是要發泄心頭的痛苦,他所針對的也只有傷害過他的仇敵,從不曾將他自己所承受的黑暗施加給其他無辜的人,不讓這黑暗的惡意和不甘繼續蔓延開來。
能夠做到寧修臣這一步的人,遍數整個世界,又有多少呢?無數人在遭到傷害和惡意以後,因心中不甘和憎恨而黑化,卻走在了把自己的痛苦和不甘往旁人身上施加的路上,從被害者走向了施暴者,讓更多痛苦和惡意在此世出現,這樣的人是玄淵從來不會去同情和憐憫的。
想到在他口中的第三個修真界中,一生都處於被人陷害、被人傷害、被人欺騙之中的寧修臣,玄淵不由搖頭嘆息一聲,如果不是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寧修臣的心性和意志,他本該有更爲光明、更爲遠大的未來纔是,他不該被那樣惡意對待,生生折斷了羽翼。
聽完玄淵對寧修臣所遭遇的種種事情的介紹後,楊玄之蕭疏清淡的鳳眸中不由有幾分難言的眸光掠過,他輕嘆一聲,並沒有去關注玄淵口中那些黑化成病嬌和變態去欺凌傷害寧修臣的人,反而更加關注寧修臣這個人在面對世間加諸而來的種種惡意時的反應。
微垂眼簾,濃密纖長的睫羽垂落下來,楊玄之輕嘆一聲,語氣頗爲認真和肅穆的說道:“面對加諸於身、如此衆多和冷厲的惡意,你所言之人卻一直不曾動搖心性,不曾與那些瘋魔之人同流合污,不得不說,他這一點讓我敬佩不已。”
被傷害、被折磨後,想要報復回來是人之常情,但是卻有更多的人因爲自己所遭遇的挫折和惡意,將他們心頭的憎惡通過偏激的方式傾瀉出去,傾瀉到無辜之人的身上。而這樣從受害者黑化成施暴者的人,並不值得人去同情和感懷。
因爲他們終究也走到了傷害旁人的那一步。
唯有像寧修臣這樣,雖然被重重惡意重傷,但卻並不將自己所遭遇的不甘發泄出去、始終秉持著自身意識的人,才真正值得人去敬佩,去爲他的經歷而感懷悲傷。
寧修臣如同烏黑淤泥中盛開的清雅而不染塵埃的白色花卉,縱然世界惡意紛然,我卻巍然不動,傲然孤立於世,不曾與世間紛涌的惡意同流合污,將純白染上污黑,墮入於魔道之中。
玄淵同樣頗爲欣賞寧修臣這個人,對於楊玄之對寧修臣的評價心中也是頗爲認同,但他還是繼續開口說道:“你現在知道,我並不是在說什麼胡話欺騙於你吧!那方修真界所存在的惡意可是不少,說實話,我不怎麼推薦你前往那方世界,以你的容貌氣質,真的有些太危險了。”
楊玄之再一次的:…………
雖然清楚玄淵的話完全是出自真心的擔憂,也是全然在爲他考量,但不知怎麼的,楊玄之就是覺得心裡怪怪的,頗爲有些不得勁,他擡手抵脣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玄淵,這樣的話就不必再多說了,我當真不認爲我的長相是什麼需要關注的地方?!?
眨了眨眼睛,雖然楊玄之沒有明說,但玄淵還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窘迫,不由揚眉挑脣微微一笑露出幾分理解之色來,點頭道:“行,我就不繼續說這第三個修真界的情況了,看你似乎也不怎麼動心的樣子,我繼續向你介紹你第四個你可以考慮前往的世界?!?
頓了頓,玄淵方纔說道:“其實我認爲這第四個世界稱之爲修真界不太合適,雖然那方世界也同樣有修道者,但那方世界卻是滿天神佛仙人依舊存於世間,並且依舊活躍著的世界,甚至於就連你們道教的祖師太上老君,也依舊居於三十三天之外的太極殿中。”
當玄淵提及這個世界的情況,尤其說起了道教的開派祖師太上老君後,楊玄之眼中終於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動容,他眉頭高挑,清雋面容上稍顯冷淡的神情已經悄然無蹤,只剩下一片不可置信:“你所言當真?真的有我道教開派祖師存在?”
眨了眨眼睛,玄淵對楊玄之如此激動的反應有些不解,就算太上老君在道教確實地位高絕、頗爲不凡,楊玄之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說起來,認識楊玄之時間也不短了,這還是玄淵第一次見到楊玄之如此激動、如此難以抑制情緒的時候麼。
在道派中,因爲太上老君秉持無爲清淨,他這個道派祖師的地位早已經成爲了一個標識和符號,不再具有那麼強的存在感,很多修道的道士口中唸叨著福生無量天尊的話,但其實對於老君當真沒有更多認識和了解,所以玄淵著實是不能理解楊玄之此時如此激動的原因。
不管玄淵心中如何驚訝疑惑,在楊玄之聽聞玄淵介紹在第四個世界裡當真還有滿天神佛存在,甚至連老君都依舊活躍於世後,他便完全忍不住心中的欣喜和期待,一向清冷淡漠的面容上也流露出真切的喜色來,這讓一向無甚表情的楊玄之陡然變得生動起來。
微擡眼眸,楊玄之蕭疏好看的鳳眸中只有一派堅定,他對玄淵語氣認真說道:“我選第四個世界,我想要去第四個世界?!?
他的語氣非??隙?,充滿著不容置喙和不會動搖的決心,讓旁聽的玄淵立刻就把握到他此時的感情,不由眨了眨眼睛,微帶幾分挫敗和遺憾的嘆息道:“好吧,我原本還以爲你會選擇我所出身的修真界呢,沒想到你最後選了這個?!?
楊玄之鳳眸幽深,但眸中神光卻十分清澈,那是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輕易動搖的神色,滿是認真和堅定果決,對於玄淵的遺憾和嘆息,他只能表達出幾分自己的歉意,但卻絕對不會爲此改變他心中的想法,玄淵的希望是玄淵的,但他的決定卻是他自己做下的。
這一點不會混淆,更不會有所偏差。不管楊玄之和玄淵關係有多好,他都不會爲了玄淵而改變他自己的決定和心意,因爲他的人生、他的道意,唯有他自己纔有資格決斷,也唯獨只有他自己能夠對他的人生負責。
玄淵其實也不過是隨口嘆息一聲,心中並不是真的打算要讓楊玄之改變自己的決定順從他的期待,故而他很快就收斂了心頭遺憾難言的情緒,轉而開口說道:“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前往那方世界。”
“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提前說明,確實,老君依舊還存於那方神話仙俠世界,但即使你過去了,我也不能保證你一定能夠見到老君,老君清修多年,常年於太極殿中閉關不見外人,你並沒有太多可能親眼見到他的?!?
“我明白?!睏钚c了點頭,依舊不改其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