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住的地方是來儀宮,是除了皇帝的寢殿以外,最富麗堂皇的宮殿。除了裝飾、擺設(shè)、用度最好以外,奴婢數(shù)目也是最多的。
一人之下的國母,生活條件自然是沒的說。也就難怪有無數(shù)女子,用盡方法入宮,想要一夜間飛上枝頭變鳳凰。
謝天鴻和錦夏分別落座,宮女們端上兩杯上好的碧螺春,杯蓋一揭,帶著淡香的薄霧騰騰裊裊,別有一番雅致。
皇后端起茶杯,輕輕吹吹涼,低頭呷了一口,悠悠道:“茶不錯,三皇子和王妃不妨嘗嘗看。”
謝天鴻和錦夏各自嘗了下,除了淡淡的苦味,沒嘗出跟其他茶有何區(qū)別。雖說如此,他還是給皇后一個面子,把茶的味道夸到了天上。
“這種茶,是地方上貢給皇上的,后宮只有來儀宮和宸妃那里有。三皇子來一趟后宮,怎不去探望母親?宸妃怕是想見你很久了。”皇后說得輕緩,言語之間,故意把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拐彎抹角說給謝天鴻夫婦聽。
錦夏與皇后來往不多,沒敢多說話,免得惹得皇后不悅。
謝天鴻回道:“母親每日參禪拜佛,不喜人多,兒臣平素不去打擾。”
皇后笑了,“是了,三皇子是個孝子,去不去,不消本宮多言。不過,本宮倒是聽嘴碎的奴婢說,三皇子最近去了紫裳公主府,不知為了何事?”
錦夏心下一驚,皇后久居深宮,竟然連這些小事都知曉,太不可思議了。不知道錦家跟紫裳公主的關(guān)系,皇后有無了解。萬一被皇后當(dāng)做把柄捏在手里,王妃的位子,錦夏就坐不穩(wěn)了。
謝天鴻接話,不急不緩地說,“最近手下人來報(bào),衛(wèi)國余孽蠢蠢欲動,兒臣想,或許公主能提供點(diǎn)線索。”
他的冰塊臉果然大有好處,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不知底細(xì)的人,完全看不出真?zhèn)巍?
再加上這話,等于變著法兒告訴皇后,他去紫裳公主府,是為了辦正事。大齊一向有后宮不得干政的規(guī)矩,他這么說了,皇后再追問,無異于違背祖訓(xùn),大逆不道。
皇后極為識趣,立即改口:“既然是國事,本宮就不多問了。”
接下來,她換了個說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三皇子處理國事,也要帶著王妃,夫婦倆倒是恩愛呢。”
謝天鴻聽出來了,皇后話里有話。
若是他人,大概已經(jīng)跪下請罪,但謝天鴻是何人?怎會讓皇后一句話難住。
謝天鴻握住錦夏的手,溫柔地望著她,看似責(zé)怪,實(shí)則寵溺地說:“賤內(nèi)尤愛吃味,怕兒臣去公主府,見到年輕漂亮的丫鬟,就把她忘了。”
好大一盆子臟水,就那么扣在錦夏頭上了。
要不是為了給他脫困,她肯定跟他好好說道說道。她從頭到尾,就沒有吃過醋好不好。就連他跟白溪同府住了幾年,她都沒說一個字。
皇后牽強(qiáng)地笑笑,把話題轉(zhuǎn)移開,“看不出來,三皇子竟是這般寵妻之人,景王妃好有福氣。”她喚來紅櫻,吩咐道,“你去各個宮里問問,可有人撿到一塊玉佩。那是三皇子和王妃的定情信物,若有人知道消息,馬上回來告訴本宮。”
紅櫻領(lǐng)命去了。
皇后一直微笑著,看起來假得厲害。
錦夏反復(fù)回憶皇宮外的一個畫面,那時,白溪聽到玉佩丟了,悄悄把手偷偷別到身后。這個動作太明顯了,白溪一定知道玉佩的事,說不定玉佩就在白溪的袖子里,只要想個辦法說服她,就可以拿到手了。
謝天鴻坐在那里,安靜地喝茶,時不時跟錦夏交換一個眼神,安慰她不要著急,事情很快會有結(jié)果。
皇后傳來后宮的幾個戲子,咿咿呀呀地唱起大戲,打發(fā)等待的時間。
錦夏搬著座位,往謝天鴻身邊移動幾分,兩個人靠得極近。她湊在謝天鴻耳邊,小聲說:“我覺得玉佩在白溪那里。”
謝天鴻掃視了一圈,確定房間里另外幾個人沒有注意他們,才回答:“如果她不肯承認(rèn),咱們沒法在皇后面前搜她的身。就讓她暫時保存一會兒,等她回白府了,我再帶你親自去取。白將軍跟我一同上過戰(zhàn)場,有他在,料想白溪不會太胡鬧。”
“我沒有擔(dān)心白溪。”錦夏非常認(rèn)真地說,“我擔(dān)心玉佩。”
不是一回事兒嗎?謝天鴻無奈地看她一眼,正過頭,去聽兩個戲子的對唱。
新搭的臺子上,唱了一出又一出,錦夏聽得耳朵快磨出繭子來了,謝天鴻還是穩(wěn)坐釣魚臺,一副“你們隨便唱,反正我聽什么都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的樣子。
錦夏耐不住性子,問謝天鴻道:“三哥,咱們得等到什么時候啊。”
“半柱香時間內(nèi)。”
“你怎么知道?”半柱香時間,眨幾下眼睛就到了,謝天鴻把時間精確到這個地步,就不怕沒算準(zhǔn),丟人嗎。
謝天鴻往門口一指,“我看見紅櫻了,就在門口。”
“……”
紅櫻進(jìn)門后,沿著墻根,繞開戲臺,來到皇后旁邊,低語了幾句。
皇后頷首,揮手示意紅櫻退下。
幾個戲子唱完這一場,有奴婢帶他們?nèi)ヮI(lǐng)賞,房間里的戲臺也拆走了。
皇后說:“方才,紅櫻挨個問過各宮里的管事,無人看見三皇子的玉佩。三皇子怕是要去別處尋了。”
“兒臣謝過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告訴他們,玉佩不在皇宮,謝天鴻不便多打擾,道過謝后,便帶著錦夏向皇后告辭,離開了來儀宮。
皇后順便賣了個面子給他,把文鈞放了。
文鈞先行回府,謝天鴻和錦夏漫步在皇宮的路上,春風(fēng)吹過,揚(yáng)起片片桃花。
漫天漫地的粉色,包圍著他們,真真是天賜的浪漫。
有那么一瞬,錦夏覺得,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她希望留在這一刻,青春不老,此情不渝。
“想不想去見我的母親?”謝天鴻說。
“可以嗎?”錦夏出嫁前,從錦相爺?shù)目谥校犨^一些關(guān)于宸妃的消息。
宸妃喜靜,不愿意見客人,整天閉著宮門,躲在房間里念經(jīng)。起初皇帝對她頗為寵愛,可是她沒有當(dāng)回事,甚至不曾給過皇帝幾個好臉色,后來,皇帝也懶得過來看她,宮里就更冷清了。
錦夏不認(rèn)為自己的面子比皇帝大,上趕著去見婆婆,一準(zhǔn)兒吃個閉門羹。
“可以。”隨后,謝天鴻補(bǔ)充道:“大不了被趕出來。”
這么緊張的時候,又說冷笑話,她要被謝天鴻氣死了。
錦夏假裝要打他,舉起拳頭在他面前筆劃。
謝天鴻不閃不躲,有恃無恐,“你舍得對我動手?”
“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是啊,某人在昨晚,下手的確挺狠。”
想起昨晚留在謝天鴻身上的印痕,錦夏的臉一直紅到脖子根,“三哥,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宸妃住在清吟宮。
宮門外的空地上,兩行翠竹迎風(fēng)擺動。柔軟的枝條,在初春的陽光里,吐出嫩綠的新芽。
錦夏站在翠竹邊,緊張地揪著謝天鴻的袖子,“三哥,我們真的要去見宸妃娘娘嗎?我害怕。”
“大耳光抽白溪的時候,我可沒見你害怕。”謝天鴻說。
“不是一種害怕。宸妃娘娘是我婆婆,古往今來,婆媳關(guān)系就沒有幾家搞好的。要是我跟宸妃合不來,你大概不會向著我吧?”
“你怎么知道你們倆合不來呢。”
“假設(shè),假設(shè)懂嗎?”
“別沒事嚇唬自己。等真的遇到問題了,再操心不遲。”謝天鴻邁步走在前面,走了幾丈遠(yuǎn),感覺到錦夏沒跟上來,又掉頭回去找她。他指著自己說,“你覺得,能生出我這樣兒子的母親,會不好相處嗎?”
錦夏就是先見了兒子,感覺兒子不好相處,才擔(dān)心母親會不會也這樣子……
被謝天鴻這么一說,她更擔(dān)心了。
她的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婆婆,那是宸妃。除了皇后以外,唯一生下皇子的嬪妃。就沖這一條,就該知道,宸妃在皇帝心目中,以及在后宮中的分量。萬一跟她合不來,錦夏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我還是害怕。”錦夏在謝天鴻面前,膽子就變得特別小。
謝天鴻想了想,說:“那,我抱你進(jìn)去?”
錦夏噎了一下,忙擺擺手,“不用了,我自己來。”
然后,一溜兒煙跑到清吟宮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jì)的宮女打開門,看到錦夏后一愣,隨后,又看到了謝天鴻。宮女的眼睛亮了起來,“三殿下,您來了!您里邊請,奴婢馬上去告訴宸妃娘娘。”
宮女小鳥一樣,開心地飛奔回去。
謝天鴻和錦夏在前廳里稍候片刻,就看到門口處,一位衣著樸素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
她看上去三十五六歲,五官跟謝天鴻有六七分相似,不同之處在于,眼睛更狹長一些。通常狹長的眼睛有些妖媚,但她給人的感覺不同,不但沒有半分妖媚,反倒頗為莊重大氣。身上的衣物雖不是錦衣華服,卻由內(nèi)而外透出一絲高貴氣質(zhì),令人不得不心生敬仰。尤其是手腕上的一串佛祖手串,更添了幾分不問世事的仙氣。
皇宮內(nèi)外,真是不乏美人啊。
錦夏正感嘆著,就聽到謝天鴻已經(jīng)行禮了,她連忙也屈了屈膝,給宸妃問好。
同樣是皇帝的后妃,宸妃跟皇后截然不同。她熱情地上前扶起錦夏,“你們是我的兒子、兒媳,親人之間何必如此多禮,快快起來,坐下說話。”
宸妃這么平易近人,怎么會生出謝天鴻那個冰塊臉……
錦夏暗自腹誹了好久。
幾番寒暄之后,宸妃似是無意,提起了蕭紫裳的事,“天鴻,我聽人說,前幾天,你和夏兒一起去了紫裳公主府?”
宸妃久居深宮,更不曾見過他人,不應(yīng)該知道此事,難道她不是個簡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