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皇后的護身符, 最起碼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入宮謝恩。
謝天鴻準備了一份禮物,帶著錦夏一起去了來儀宮。
到了宮門口, 跟宮女一打聽, 得知, 天氣炎熱, 皇后帶著四皇子, 去御花園里的樹林里乘涼了。
謝天鴻和錦夏調轉方向,直奔御花園。
行了幾里路,他們遠遠看到, 小湖里的小島上面撐了幾把傘,傘下擺著桌椅?;屎蠛退幕首幼谝巫由? 旁邊的桌上放著酸梅湯, 四個宮女站在他們身后, 打著扇子。
想要見到皇后,謝天鴻和錦夏必須要乘坐小船, 抵達湖中心的小島。
小島距離岸邊約有二里遠,倘若坐船的時候,中間出什么岔子,誰都救不了他們。
謝天鴻不敢讓錦夏冒這個險,于是, 跟她商議, “你留在岸邊, 我一個人去見皇后, 謝恩完了, 就回來帶你回家,你覺得怎樣?”
“三哥, 我不想一個人待著?!卞\夏婉轉地表達了不想跟謝天鴻分開的想法。
“水上危險,我擔心你和孩子?!?
錦夏猶豫半天,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他一直是為她著想的,如果她不肯配合,就太對不起他了。
謝天鴻拉著錦夏,來到樹蔭下的巨石旁坐下,又替她挽了挽垂在耳邊的發(fā)絲,上下打量一遍后,總算放心了些,“在這里,乖乖等我回來,最多一盞茶時間。記著,不要亂跑,更不要隨便跟其他人講話?!?
“你真嘮叨?!卞\夏笑著說。
只要錦夏安全,謝天鴻多嘮叨幾句怕什么。
錦夏坐好以后,依依不舍地拉著謝天鴻的手,“三哥,你快點我回來,我等你啊?!?
謝天鴻唇邊綻出一個淺淺的笑,“嗯,我會很快。”
他整理身上的衣袍,把弄皺的褶子伸平,然后邁進了岸邊的小船里。
長篙一撐,小船在水面上劃開一圈圈波紋,緩緩向小島方向駛去。
錦夏安靜地看著他,安全抵達小島,接著向皇后行禮謝恩。皇后讓他坐下,也給他上了一碗酸梅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皇后不可能給謝天鴻下毒。謝天鴻沒有客氣,接過來大口飲下。
他們聊了幾句家常,皇后的表情十分溫和,沒有一點要難為他的樣子。
過了沒多久,謝天鴻起身告辭,皇后沒有挽留,讓一個宮女送他上船離開。宮女想挽著他的手臂,被他毫不客氣地甩開了。宮女沒有其他過分舉動,默默站在小島上,目送謝天鴻上船。
謝天鴻的小船一到岸,一陣異香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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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夏皺了皺眉頭,“三哥,你身上怎么這么香?”
謝天鴻抬起衣袖,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沒有聞到味道。他望了一眼小島,上面開滿姹紫嫣紅的花,猜道:“大概是島上的花香太濃郁,我在島上待了一段時間,久而不覺其香了?!?
錦夏心中的疑惑頓減,拉起謝天鴻的手,“我沒有過去給皇后謝恩,皇后沒有怪罪我吧?”
“沒有,她今天非常大度,大度到讓人覺得奇怪?!?
“她會不會暗中做了什么手腳?”
雖說錦夏是皇后的親侄女,但是,謝天鴻是皇后的敵人,按照皇后過去的行為推斷,她未必會為了姑侄情誼,就輕易放過謝天鴻和她。
謝天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離開小島時,宮女碰了他一下。難道是那里出了問題?還有他聞不到,錦夏聞得到的香味,又是什么?
他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拉著錦夏匆匆離開御花園,去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里停下來,把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然后,他從衣袖里,找到一顆豆大的藥丸,藏在衣服的縫隙里,若不是找得仔細,定會漏掉。
錦夏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味鉆進了鼻孔里。
如果沒有猜錯,這顆藥丸,應該是麝香。
這種東西,聞多了,可以讓孕婦小產(chǎn)。
恐怕,謝天鴻身上的異香,就是皇后故意用來遮掩麝香氣味的。
皇后果然沒有顧念姑侄情分,竟對自己的親侄女,下此毒手。
錦夏的心頓時涼了一半。一遇到關乎自己的大事,什么親情血緣,全都靠不住。這世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謝天鴻一陣冷笑,“皇后是打定主意,要我死了。她怕我死了,你帶著孩子沒法過日子,就想方設法先替你除了后患。你的姑母,對你真是好。”
他是連錦夏也怪罪了嗎?
錦夏忙解釋,“三哥,皇后沒跟我提前透露過她的計劃,她要做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謝天鴻將藥丸丟到一旁,用手帕擦干凈手,把手帕丟到地上,用力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不知情,我是在生悶氣。我氣的是,為什么我想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就有人不答應呢?!?
“我知道皇后是什么人,如果三哥想反擊,就盡管去做,不用顧慮我。”
“假如,我想要皇后死,你也會支持我?”
錦夏猶豫了一下,回答說:“如果,她罪有應得的話。”
謝天鴻的手放到她頭上,輕輕摩挲著她的發(fā)絲,聲音柔和下來,“從現(xiàn)在開始,只要她不再對我下手,我就不計較過去的事了?!?
錦夏明白,他是不想讓自己為難。
畢竟,親人這種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只能減少,不能變多。謝天鴻擔心,他真的動手了,皇后必是死路一條,過幾年,錦夏再想起這件事,萬一后悔了,就會嚴重影響兩個人的感情。
他們回府以后,謝天鴻換掉身上的衣服,安排家丁準備材料,親手做了幾個荷花燈。
今天是鬼節(jié),晚上要到河里放河燈,用以紀念逝去的親人。
謝天鴻問錦夏要不要同去。
錦夏想了想,似乎沒有可以祭奠的人,但是,看謝天鴻的意思,他是要必定去的。錦夏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府里,那太悶了。她說:“我陪你去?!?
到了晚上,夜色妖嬈,涼風拂面。
錦夏和謝天鴻手牽著手,來到護城河邊。
此時,河邊已經(jīng)聚滿了人,水面上更是漂著無數(shù)河燈,燭光一閃一閃,與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隨行的家丁將帶來的河燈交給謝天鴻,他拿在手里,來到河邊,俯身,將河燈放入水中。
河水湍流,河燈順流而下,一點亮光漸漸遠去。
“三哥,你的父母親人健在,河燈祭奠的人是誰?”錦夏好奇地問。
謝天鴻望著遠去的燈光,長嘆一聲,“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是在為那些在戰(zhàn)場上犧牲的兄弟們放的河燈?!?
與他在戰(zhàn)場上一同殺過敵人的士兵,活下來的少之又少。如今,活下來的人封王拜爵,那些死去的同袍們,又有誰記得他們的名字?
錦夏從家丁手中接過河燈,學著謝天鴻的樣子,放了一只河燈。她雙手合十,向著河燈低語:“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是,你們在我心中,是個大英雄。”
河燈越漂越遠,終于看不到了。
就在這時,他們在河邊的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一身白紗裙,氣質出眾,容貌傾城,那人不是蕭紫裳又是誰。
蕭紫裳手里的河燈,紅得像火,跳動的燭光映著燈身,仿佛傍晚那片燃燒的晚霞。這一盞紅燈放入水中,在一水粉色的河燈里面,十分醒目。她的眼睛里閃著淚光,口中低聲說著:“左侍衛(wèi),雖然我們有過兩個孩子,可是,直到你死的那天,我們都沒有夫妻之名。倘若你在天有靈,不要投胎太早,多等等我,過些日子,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不做公主,你也不要步入仕途,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男耕女織,生兒育女,你覺得可好?”
涼風拂過,白衫揚起,翩若仙人。
錦夏心中一動,想過去跟她說幾句話,勸她想開些。
謝天鴻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紫裳公主胸有文墨,大道理不可能不懂。只是,遇到事情了,道理再明白,也于事無補。你別過去了,免得她看到你,想到白溪,又添一番心酸?!?
錦夏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收住步子,不再執(zhí)著。
他們在河邊站了許久,直到人群漸漸散去,終于想回家了。
兩人一轉身,看到幾棵山楂樹?,F(xiàn)在不是果實成熟的季節(jié),只有青澀的果子掛在枝頭,看得錦夏口中直冒酸水。她別過頭,悄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一切都被謝天鴻看在眼里,他問:“是不是想吃糖葫蘆了?”
錦夏忙搖頭,“我不想吃,就是看一看罷了?!?
想吃,還不好意思承認,小女兒脾氣。
謝天鴻走到身后的家丁旁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家丁聞言連連點頭。
錦夏伸長耳朵,想要偷聽謝天鴻說什么,可惜他們說話的聲音太小,怎么都聽不到。
正著急著,錦夏就感覺到有人在她背上用力推了一把,腳下一滑,只聽撲通一聲,她整個人掉進水里。
夏天的河水是溫熱的,不至于凍傷她。
但是,錦夏不懂得鳧水,加上身懷有孕,笨拙得像個木偶,不論怎么活動四肢,都不能浮到水面上。她喊了一聲三哥,沒來得及說“救我”,就灌了幾口水。她慢慢沉入水中,看著距自己不過丈余的謝天鴻,突然有種感覺,他們之間相隔了天與地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