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夏左思右想,果斷用最快的速度,把被子拆洗干凈,然后乖乖認錯,到時候,是殺是剮她都認了。
沒想到謝天鴻知道后,竟然淡定地點了下頭,再沒有其他反應。錦夏跟在后面追問,卻見謝天鴻平靜地說:“我們兩個人,蓋一床被子就好了。”
俗話說的好,自作孽不可活。在反對意見被駁回后,錦夏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如果問錦夏,跟夫君同床共枕的感覺如何,她只能用四個字來回答,欲哭無淚。每個晚上,被子都被謝天鴻卷走,凍得錦夏躲在墻角直打哆嗦。她安慰自己,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很快就會過去。幾天后,如她所愿,終于有了些許改變。
變化是,錦夏得了風寒……
連著打了兩個噴嚏,她感覺到頭有點暈,裹上大棉衣,還是冷。府里的大夫來把過脈,熬了一碗暗紅色的湯劑,味道又苦又澀,錦夏只嘗了一小口,就不想再喝了,任小嬌怎么勸都沒用。
“有那么苦嗎?”謝天鴻不信,端起碗來嘗一口,眉頭立即擰成疙瘩。
錦夏忍著笑意,把頭埋進棉衣里,一雙眸子彎成新月。
謝天鴻吩咐小嬌取些糖來,放到藥里融化,用匙子舀起一勺,向錦夏道:“張嘴。”
要搞什么?錦夏思索片刻,乖乖依言而行。
謝天鴻把匙子里的湯藥倒進她的嘴巴,“咽下去。”
錦夏無語了。喂藥是一件多么風雅溫馨的事,怎么到謝天鴻手里,就變得這么無趣。看來,她是不敢指望自己嫁的男人能多浪漫了。
她嘆口氣,接過碗來,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
但愿早點恢復健康,恢復了好繼續挨凍。錦夏在心里自嘲著。
謝天鴻沉默許久,忽然道:“你晚上冷的話,可以抱著我取暖。”
出的是什么餿主意,加床被子很難嗎?再說,他們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這么做,肯定會落人話柄。
錦夏不滿地抬頭,卻見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覺出有何不妥。好吧,她承認,普天之女,莫非王妻。問題是,謝天鴻眼睛里透出一種本皇子的便宜你隨便占的眼神是怎么個情況?到底是誰吃虧啊!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錦夏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就照謝天鴻說的辦。
這不是屈服,而是一種迂回戰術。
三天后,錦夏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結果。
謝天鴻也得了風寒!被錦夏傳染的!
寒冬臘月,外面朔風陣陣,錦夏和謝天鴻對坐在云鏡居的前堂里,一人一碗藥湯子,喝得那叫一個歡。有藥同飲,有病同生,錦夏頓時感覺鼻塞、頭痛也沒那么難受了。
小嬌趁謝天鴻不在,偷偷打趣他們,“小夫人,我覺得你和三皇子,有點像真正的夫妻了。”
“臭丫頭,是不是最近事情少,太閑了?竟然取笑我,找打。”錦夏從床上拾起一個鵝毛大枕頭,向小嬌丟過去。
小嬌仔細躲過,藏在門后吐了吐舌頭,“我沒有取笑你,我是實話實說。三皇子的動作是有些生疏,可是,他自小到大,就給你一個人喂過藥。”
還敢嘴硬,看錦夏怎么收拾她。
放下裹在身上的棉衣,錦夏跨過門檻去追小嬌。
外面陽光大好,積雪早已融化殆盡,連守在院子里的雪人也消失了。不知是誰植了幾樹梅花,風兒一吹,遠遠飄來一陣沁人的薄香。
風寒這種病,有時候喝幾天藥不見效,有時候發發汗就能好。兩個人互相追逐半天,錦夏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身子輕松了些。
小嬌收住步子,一臉緊張地盯著院門方向,“小夫人快看,好像是紅櫻。”
錦夏沿著她的目光望去,在路的另一端,紅衣身影緩步走來,不是紅櫻又是誰!
紅櫻停在院門口,略顯狹長的眼睛斜看著錦夏,眼角微微翹起,渾然不把三皇子娶來的妻子放在眼里。她傲慢道:“我家小姐要你去暖香閣一趟。”
將近十天沒見,白溪的架子越發大了,有事派個丫鬟傳話,懶得親自過來。
想起上次在暖香閣的遭遇,錦夏遲疑了一下,“三哥說過,我不必跟白小姐問安。”
“你從錦府帶來的家丁文鈞,此刻就在暖香閣等著,去不去由你。”紅櫻不再多說什么,轉身便走。
最近一段時間里,總能看到文鈞在附近出現,今天到現在沒見著他的人影,原來是在暖香閣。記得文鈞跟白溪沒什么交情,肯定不會是去做客,不會是發生什么事了?
錦夏沒有選擇,即便暖香閣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
小嬌擔心她,想一起去,錦夏不準。沒事便罷,一旦有事,小嬌跟著,無異于多一個人置身危險中。
一刻鐘后,錦夏站在暖香閣外。兩扇朱漆門近在咫尺,輕輕一推就開了。
錦夏在紅櫻的指引下,進了一間旁室。房間正中燃著火盆,白溪坐在旁邊的胡床上,身后是一個十字形木架,文鈞就綁在上頭。拇指粗細的繩子,捆在他身上的白色長衫外頭,脖子后面慣例別著一把紙扇,額前蕩著一縷散發。
這般情形之下,文鈞面不改色,依舊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笑著跟錦夏打招呼,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白小姐,我的主子來了,是不是應該放開我?”
白溪斜眼一瞪,“閉嘴!這里輪不到你個奴才說話!”
文鈞眨巴眨巴眼睛,悠悠道:“我只聽漂亮女人的話,恰好白小姐是個漂亮女人。所以,我很愿意為你閉嘴。”
“再油嘴滑舌,小心我剪掉你的舌頭。”
“莫非白大小姐是因在下不能日夜相伴左右,才出此下策,留下我身體的一部分做念想?”
他的話惹得白溪漲紅了臉,揚手就要教訓他一巴掌。
“白小姐住手!”錦夏急忙發話制止,“文鈞是我的人,犯了錯自有我教訓,不勞白小姐費心。”
不管怎么說,錦夏是謝天鴻三媒六聘娶進門的妻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白溪垂下手臂,回到胡床上坐下,從袖子里拿出一卷紙遞給錦夏,“我是個爽快人,有什么說什么,不會兜圈子。你先看看這個,看完了咱們接著聊。”
錦夏展開紙卷,自右至左掃了一遍上面的文字,看到最后的落款和朱砂手印時,心猛地漏跳一拍。這張紙是秋娘的供狀,上面清楚寫明了文鈞的身份。
文鈞不姓文,而是姓蕭,全名蕭文鈞,生母為衛國公主蕭紫裳。
元和元年,齊國滅衛。據說,皇帝給大將軍白遠枝下過一道密令,除紫裳公主外,皇族蕭氏不論性別年齡,盡除之。當時,衛國都城的護城河水,紅了整整一個月。
班師回朝后,皇帝在齊都鄴城為紫裳公主建了一座公主府,派了一隊兵馬保護。他每逢中秋節來府中探望,年年如此,從未遺漏。
元和七年,紫裳公主誕下一名男嬰。她擔心皇帝得知此事,會殺害這個孩子,于是,委托侍女秋娘背著守衛送出宮,尋個好人家撫養。秋娘經過慎重考慮,選中了文修。
文修是衛人,自小在齊國長大,通過科舉考試,被皇上欽點做了校書郎。這個官職不高,權力不大,俸祿極少,也正因為如此,他收養一個孩子不會引起太多人關注。不曾想,剛過兩年,文修就因為文字獄被抓。幸好有相爺錦華求情,皇帝免了文家死罪,改判文修夫婦流放、文鈞終生為奴,逢大赦不得減刑。
接下來,就是文鈞被錦華接到相府中,同錦夏一起長大。
錦夏捏著供狀的手微微顫抖,心中翻起一陣驚濤駭浪。文鈞的身份終于泄露,知道的人不是謝天鴻,偏偏是當年接到殺蕭令的大將軍白遠枝的女兒白溪。可是,秘密已經保守了十七年,秋娘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把真相供出來?就不怕自己牽涉其中,難保性命嗎?
白溪似乎很享受錦夏現在焦慮的樣子,慢條斯理地拾起火鉗,夾了兩塊木炭放進火盆,一道火苗竄到空中,濺起無數火星。“如果我把供狀交到皇上那里,單是包庇蕭氏余孽一條罪名,就足夠除掉整個錦府。”
前世,錦府就是這么毀的,這一世竟然也走到了這一步,上天當真要亡了錦家?倘若兩世的結局一模一樣,老天就沒有必要讓錦夏重生一次,她相信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錦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分析現在的情況。白溪想滅錦府的話,供狀早就出現在皇帝的御書房里,不會給錦夏看到。她靜了靜心,盡量維持鎮定,“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溪大笑:“跟聰明人說真是省力,不需要我解釋一大串,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心思你應該明白,要求不過分,只要你離開景王府,我就放過錦家全府的人。一個景王妃的身份,換三百多條人命,你賺了。”
“你威脅我?”
“不,我在跟你做交易。”
拿錦夏的把柄做交易,白溪真想得出來。
如果不同意,錦府的人就會有危險;如果同意,錦夏沒什么損失,只是……